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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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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楼到一楼,电梯运行不过二十秒,再加上登机箱砸出的缓冲时间,脱身理应容易,可秦羽却忘了老破小的电梯多道手动操作,这样一来,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底要往大厅冲去时,身边楼道的门也被同时粗暴地推开。
“东西呢?姓陆的要你藏哪了?”胳膊倏然一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放声尖叫,音波直冲前台,吓得抓她的人瞬间松手。
秦羽瞅准空当直扑门外。
正打盹的前台小哥也被惊醒,刚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人影晃过,还一面冲着大门挥动胳膊:“快走!”
那边刚进来陆延舟和魏金利。
“Eric,是我眼花了吗?”魏金利喃喃自语,而话音刚落,秦羽几步跨到跟前,直接忽略他将陆延舟胳膊一拽:“走!”
陆延舟还真被拽地转过身,眼看就要跟着跑出去。
魏金利:“?”
他本能地想拦住那俩,结果对上陆延舟往里示意的眼神,当即会意,随即大马金刀地杵门前扎好马步,兴奋地朝蓄势冲来的那几位勾起手指:“来来来——”
公寓外,夜幕暗沉。
秦羽毫无目的地奔跑,每逢遇到路口就随机选择方向,如此接连拐过好几条小巷子。当路灯从稀疏到适度,明灭的光影亦无需瞬间反复时,她终于开始松懈地慢下来。耳边微风拂过,咸腥的潮气溜过鼻端,不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你跑什么。”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句淡漠的、甚至平静到不像话的陈述。
秦羽大脑嗡地一下,惊觉自己竟一直抓着陆延舟。
她一下子松开手,结结巴巴:“我,我……”
此时此刻,在陌生的异国街道上,她面对陆延舟,像面对着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困境,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就在他懒散掀起眼皮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陆延舟转着手腕,淡声:“嗯?”
秦羽赶紧解释:“那些人在找你,我听到你的名字——”话到一半她哽了下,随之噤声。
可阴影已经拢下来:“我的名字?”陆延舟轻声慢碾,“他们说,我叫什么?”
秦羽像被黏住脚似的,动弹不得。
“我叫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E,Eric。”她垂死挣扎。
陆延舟没什么表情,盯着秦羽,在捕捉到她面容稍显松动时,突然恶意地眯起眼:“这个名字,一般不太会有人知道。”他在对方的震惊中俯下身,冲着她耳边轻声叹气,“而你是第三个,秦羽小姐。”
秦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陆延舟也蹲下来,光影斜落在他的头顶,半张脸都在阴影里藏匿着,唯有薄唇一张一合,露出一颗锋亮的尖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让你来的?”
她的目光迅速垂落:“没有人。”
陆延舟不动声色片刻,微微偏过头,眼睛沿着地砖飞掠,尽头是横向排列着的白炽灯柱。
“那边,盎格鲁大街,再过去就是地中海。”他抬手指了指,“去坐过游艇吗?”身边的沉默在意料之中,陆延舟并不以为意,停顿片刻,倏然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转回头重新看着秦羽,语速极慢:“薛丛景有一艘常年停在那边港口,他没带你上去过?”
她骇然抬头,正对上陆延舟的双眼。
瞳孔深得纯粹,所有情绪潜藏其中,很难分辨得出真假。
可他刚才说,薛丛景……
电光火石之间,秦羽一个激灵——难道公寓出现的那几人和薛丛景有关?她控制不住地颤抖,激动地分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可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陆延舟低头瞧了眼手机,径自走去边上接听:“是我。”
秦羽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没道理给薛丛景背这口锅,她愤愤不平,突然想起那帮人一口一个的“东西”?陆延舟抢了薛丛景的东西?
秦羽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小人,众目睽睽之下相互肉搏——喂,快打住!
她猛地扇了脑门一巴掌,痛得往边上看。
可这一看又差点把秦羽的心脏病吓出来——附近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黑影子,发现自己被瞧见时倏然加快脚步,举着什么东西朝陆延舟奔过去。
那边还在说话:“跑了一个?往哪里——”
“陆延舟,小心身后!”
陆延舟条件反射地往边上躲,被人从背后死命抱住。他屏气,下意识地要将人摔开,却在感觉到背后隐秘的柔软时愣了愣。可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耳边传来硬物与肉的碰撞,但又没有一丝疼痛反馈在他身上。
陆延舟突然醒悟:“秦羽!”他反手把她挡在身后,再要腾出手时,板砖迎头砸下,眼看只能硬生生地挨上一板——
“看你还跑!”魏金利凌空一脚,把人踹得老远,又过去一通揍,等确定对方没还手之力了才折回来。
他冲着陆延舟:“Eric,你们——嗯,啥情况这是?”
秦羽坐在个水泥桩子上面,面前陆延舟半跪着,正慢腾腾捏着她的肩膀。大约是被魏金利一嚷,手底下力气没收住,秦羽闷闷地倒抽口气。
“疼。”她眼泪汪汪。
陆延舟面无表情:“幸好拿的不是刀。”
拜托,她不瞎好吧……秦羽默了片刻:“我其实没想那么多,还有就是——”她眼珠子一转,柔柔弱弱地哽咽起来,“薛丛景很讨厌我的,真的,你想调查肯定能调查得出来。”
委屈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是最后眼泪不太够用,只能捂住眼睛干嚎。
肩膀上的动作一顿,她从指缝间瞧见陆延舟起了身,却只是站着,不说一句话。
被发现了?秦羽浑身僵直,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幸好陆延舟很快开口,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平静得过了头:“你想要什么?”
一个能够逃离泥沼的契机,如果可能的话……
“我想进领壹。”她不敢抬头,低声说。
来之前容岁千叮万嘱,说陆延舟现在身边连个女伴都没有,她大胆点说不定可以争取到留意机会。可这位经纪人似乎忘了,如果她秦羽真能豁出脸面,也不至于被薛丛景打压得喘不过气。
现在呢?她依旧只愿意奔着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试一试。
秦羽握紧拳,而下一秒,略带凉意的手指却抬起她的下巴:“你不够格。”
男人背着光,单调孑然地站着,仿佛置身任何光影都无法侵入的冷漠之地,可秦羽瞪大的眼睛里,又似乎清楚倒映出他此刻正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夜晚重归平静。
陆延舟并不担心事态发展过火,他这么将计就计地留下也是为陆家办事,再说如今闹成这样,陆家早该收到风声,理应派其他人来善后。
所以等魏金利和那干人都被带去警局了,他便回到房间。
房间已经被简单收拾过了,还算整洁干净,折损到变形的登机箱已经靠不住墙,只能放在地上。他走过去抬脚轻轻一拨,早不受力的箱子自动朝两边弹开。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夹层还塞着张档案袋,上头用油性笔潦草地写着日期,是去年的五月十三日。
陆延舟蹲下瞧了片刻,把档案袋取出,慢慢绕开封口的细线,随意往里面搂了眼。
妄图找到它的人不会知道,从始至终,所谓的“东西”只是一团空气。
第二天秦羽照计划飞回国,将近十二小时的行程,落地后又倒腾两个多小时才到家,她累得倒头就睡,再睁眼是被电话铃声吵醒,原本也不准备打理,可铃声周而复始不屈不饶,打定主意不让她继续睡下去。
秦羽闭着眼划开通话,含混地“喂”了声。
“还睡呢,赶紧起。”容岁在那边火急火燎,“半小时,我开车过来,有事。”
结果不到二十分钟,银色汉兰达就停在了楼栋下面。
这是抄了多少近路啊?秦羽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不当心扯到肩膀,顿时轻嘶了声。
容岁看她:“不舒服?”
“没,扭了下。”她打了个哈欠,“岁姐,什么事这么急?”
容岁吸了口气:“你的好消息,薛丛景摊上事了。”
秦羽一下子从困顿里惊醒。
她半张着嘴,看起来傻乎乎的,容岁忍不住揉了下她头顶,常年板正的脸也由衷露出一丝笑:“合同还有半个多月,我们抓紧时间啊。”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秦羽连连点头,却犹不敢信:“不是之前说玖ING就算被杠了,也轮不到他出马吗?”
“确实闹不到他,可另一件就说不准了。”容岁压低声音,“你记得领壹之前是谁手底下的吗?陆延舟他哥,陆邵司,出车祸成植物人的那个,听说和薛丛景脱不开关系!”
关于陆绍司的车祸秦羽曾略有耳闻,毕竟当时也是震惊圈内的一桩大事。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她有点失语。
容岁用力拍她肩膀:“这事我只私下和你讲,听过就忘哦。”
“……一定,一定。”
“反正呢,你记着薛丛景烦不了你就对了。”容岁说着又笑眯了眼。这是秦羽认识她五年来,第一次见她笑到那么多次。
“还有啊,可靠消息,领壹下个月要做选秀节目,给他们今年单开的音乐部门甄选艺人。”容岁看秦羽没反应,不满地咳了声,“秦羽,现在路通了,该争取的就要争取,可不能再佛了啊!”
夕阳西下,秦羽目送容岁的车离开好久,仍呆愣地站在原地。
原来,当艰涩的生活突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敞开大门时,竟会带来这样一种叫人难以消化的不真实感啊……她拿双手轻轻拍脸,把飘在半空的神思一点点地拉回来。
刚才容岁说了什么?秦羽漫不经心地掰着手指数——合同,薛丛景,陆延舟他哥,还有领壹的音乐部门……等等,领壹?
在尼斯发生的一切倏然闯入脑海。
失望,意外,惊吓,还有终止——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那晚陆延舟的评判更叫秦羽难以忘记。
你不够格。
淡而尖刻的声音仿佛定性。
秦羽,你不够格,成为领壹的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