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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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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秦羽走出“小艺钢琴培训”的大门。
黎舒然和容岁已经先一步离开,许可艺正在里间打扫卫生,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瞧着捏在指间的手机思索片刻,找到微信里陆欣仪的名字。
秦羽:陆小姐,冒昧打扰了,我是秦羽。请问你现在能联系到陆总吗?他之前托我调查的一件事有了眉目,我需要向他当面汇报。
消息发出去,她仰起头。
月亮镶嵌在柔软的夜色里,周围没有一丝云彩,薄凉的光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洒下来,肩膀脖颈肩头无端地起了凉意。
“还没走?”身后许可艺问。
秦羽侧过身:“有点事。”
许可艺没有再问,弯腰拿扫帚细细打扫,可经过秦羽边上时突然问了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的口吻是很无意的那种,好像想到哪儿随口到哪儿,答或不答无关紧要。
秦羽却愣了愣。她曾在容岁那里听过许可艺的诸多事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许可艺向来明哲保身,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就算做得再隐秘,以薛丛景的势力,找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许可艺专注地盯着台阶与地面的连接缝隙,仿佛那里有什么难以根除的脏东西,“你确定你投靠的那人会保你?”
“我不确定。”秦羽老实说,“但我没别的办法。”
许可欣手底动作顿住,仿佛喘了口气似的,她的背脊微微抖动了一下:“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并不是个明智的做法,但凡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只会被抛弃。”
她的口吻里带着细微的回溯,令声音蒙上厚重的阴霾。
秦羽不知道这算不算许可欣的肺腑之言,默了默,强笑道:“我知道,多谢——”
话没说完,手中突然唱起响亮的铃声,扫去,是陆欣仪发来语音通话。
“你在哪里?”
半小时后。
陆欣仪亲自开车载着秦羽去目的地。
路线渐渐偏离市区的喧闹,朝着她很少去的方向行进着,秦羽望向路边越发黝黑茂密的树丛,心里渐渐地升起点难以按捺的慌张。
虽然上车前陆欣仪就说了,她来负责送自己去见陆延舟,可这明显一路开往陵州市郊的架势,目的地既不是新国际公寓,也不可能是领壹。
难道陆延舟在卖什么关子?
可是对她?至于吗?
“秦羽。”自开车后就没说过话的陆欣仪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压低的艰涩,“待会见了他,你……冷静点。”
秦羽下意识地哦了声,却迅速反应过来。
冷静?她扭头看向陆欣仪。
窗外路灯迅速后退,陆欣仪脸上的光影明灭未定,神色便在忧虑与阴沉之间起起落落。她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踩下刹车,转头的那一刹那,所有反复才归于异样的平静。
“到了。”
眼前半弧形的门廊宽敞阔气,顶上正中亮着红十字,是一所秦羽极为陌生的私立医院。
魏金利正在病房坐着,他脊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发呆。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一直呆在这儿,心情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起伏,如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门推开,陆欣仪走近:“人来了。”
魏金利哦了声,目光慢吞吞地移动到她脸上,然后越过她,冲紧随其后的秦羽点点头,然后又重新转回去。
秦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陆延舟?
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往病床的方向多走几步,陆欣仪没拉住她,愣了下赶紧撵上去,眼前,秦羽停下后的背影似乎一抖,随即僵直。
陆欣仪不忍心,小声:“你别难过……”
难过?
秦羽看着病床,震惊淹没了其他情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陆延舟安静地阖着眼,一贯规整梳到额上的黑发此刻凌乱地耷拉在额前,一盏立灯在床边打下暖黄色,记忆里冷漠的面容便显得柔软许多,仿佛正陷入美梦之中。
秦羽冲那张脸发了个呆,视线一转,床头另一侧的心电监护仪倏然提醒了她,陆延舟绝不可能只是在睡觉。
不过他们才分别一天而已,这位大哥干嘛去了把自己倒腾成这样?
秦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闭了闭眼,待心情稍定才转过身,看着陆欣仪抿了下嘴:“他怎么了?”
陆欣仪看着她板直着脸,眼睛却依然睁得很大,只觉得眼下这个这模样是这个脆弱的女孩子最后故作的坚强。于是她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八度:“堂哥昨晚出了意外,不过已经没大事了,监护仪开着也是多做一重保险,你不要怕。”
可说话时耳边却飘来轻微的一声哼,陆欣仪下意识地扫了眼魏金利,秦羽也跟着看过去,魏金利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仿佛他就是个石雕,可石雕已经不知何时将脸转向了她们,应该听了很久。
脑子里电光火石啪的一下,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可不等秦羽琢磨出来,石雕却突然有了生命,他转向陆欣仪微点了下头,陆欣仪犹豫片刻,对秦羽勉强笑了下:“你先坐。”
这么明目张胆的示意,秦羽又不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房门重新被关得严严实实便转向魏金利。
好巧不巧,魏金利也正瞧着她,双方视线乍一触及,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审视”的意思。
“听说,Eric委托你办了件事?”魏金利问。
秦羽单点头,又偏不多解释。
魏金利不以为意,站起来走到秦羽面前,掏出张灰色厚底的名片递给她。秦羽接过一看,诸如“领壹”、“总助”之类的字眼排在魏金利的名字周围。
“如你所见,我和Eric之间没有秘密。”魏金利说得很官方,“但他竟会私下询问你。秦羽小姐,我很吃惊。”
他眼睛死死盯住秦羽不放,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秦羽这才发现原来魏金利的瞳孔是偏灰色的,在没有笑意熏染的时候,十足坚硬冷漠,甚至含着丝剑拔弩张的逼迫感。
秦羽大概知道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下子是什么了。
魏金利在怀疑她。
或许陆延舟的事故尚有不明之处,而他身为领壹总助,身为离陆延舟工作最近的人,理所应当就要从最近发生的矛盾进行怀疑。
陆延舟最近唯一惹到的人应该是薛丛景,而这段时间与薛丛景接触过的,恰好就有她秦羽,而更巧合的是,她还偏偏给发消息询问陆延舟?
秦羽自己带入魏金利的视角都忍不住觉得,她肯定是在帮薛丛景打探什么。
她在心里把薛丛景骂了个半死。
“这家医院由陆家赞助,你尽管说实话,没有人会传出去。”魏金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上去是保证却又漠视至极,仿佛她是个物件而非活生生的人。
秦羽咽了下喉咙,不知道是不是焦虑的关系,她总觉得喉管火辣辣的在痛。
“我只能告诉陆延舟。”她硬着头皮杠,“你要是真觉得我有问题,去查,我不接受没有证据的指控。”
魏金利眯起眼睛。
反正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折在薛丛景手上,相比起来,在陆延舟这边蹦会儿迪压根就不可怕,非但不可怕,没准还能借魏金利不知道她在讲什么的这个信息差求点保护。
这么一想,秦羽胆子便大了:“你知道容岁吗?她是我的经纪人,原本想帮我解约的,但被薛丛景设计了。她今天被针对得很惨,你打开微博随便输点关键字就能知道。”
魏金利没有,但揣度的模样似乎变了变。
秦羽趁机扫了眼陆延舟,瞧着他,瞎话福至心灵:“我不告诉你,一个是因为与他有言在先不好违背承诺,一个是因为我不信你。”
“不信我?”魏金利皱眉,“我说了,这里是——”
“不一样!”她倏然叫起来。
“我之所以答应陆延舟,全是因为相信他可以庇护我,而且,我相信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秦羽本意真假参半,可说着说着,那些被薛丛景打压到谷底的前尘往事涌上眼前,令她的声音染上怎么也压抑不住颤抖,“你向新河随便哪个人打听,就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一切都是薛丛景的意思,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清楚他绝不会让我好过!”
“魏金利,你能吗?你能帮我站在薛丛景的对立面吗?你能救我吗?”她看着魏金利沉默不语,倏然笑了声,极为短促且毫无情绪,“你不能,也不会,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来自陆延舟。”
视线陡转,这一次,秦羽的目光在陆延舟的脸上停驻了太长时间。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总会被陆延舟知道,欲拒还迎只会越发板上钉钉。
可她现在别无选择,陆延舟清醒之后事情走向会如何,她无暇顾及,只能求现在度过难关。
现在此刻,逃过薛丛景那一关,她才能奢求未来。
“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了……”秦羽垂着眼喃喃自语,听在魏金利的耳里,是潮涌般的难过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