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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月催人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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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哥,你可算来了。那群老头子等你好久了,脸色都不大好看。”
柳徵云刚下翻身下马,一个人影便蹿了过来。
此人正是嵩岱宗三弟子——人间客白延。
天青色深衣内侧绣着一样的暗纹,腰侧配着把青穗凤纹剑,另一侧系着一支短笛,头上白玉冠严肃地戴着,面容显得有些焦急。
“路上耽搁了些。他们说什么了?”
柳徵云将灵驹递给司马郎,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向神机堂。他直觉今天那群神仙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轻易离开。
“无非是快点平息人间动乱。那些人在上面待久了,惯会瞎指挥,根本不知道封印之境出了多大的乱子,真是气死我了。”
“稍安勿躁。”
柳徵云朝白延递了眼色,两人便不再说话,沉默地走向堂门,一齐跨了进去。
“嵩岱宗弟子柳徵云来迟,有劳诸位神君久等。”
神机堂内一片沉寂,四兽占据东南西北严肃而踞,袅袅的仙雾缭绕不绝。
众神看着来者,果真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一言不发,正等着他们谢罪。
这柳徵云一介后生,狂妄至极,不仅让他们在这儿空等这么久,而且居然连礼都不行。
至于白延,区区凡人,跟着柳徵云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嵩岱宗是后继无人了么?这种人怎堪大用?
柳徵云见状极快地沉了沉眸色,抬眼赔笑道:
“诸位神君见谅,路上遇见些麻烦,处理起来废了些时间。我安置好心肝儿们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您也知道,他们缠起人来真是……”
“……”
“哼!不知廉耻!不分缓急!”
席间不知谁骂了一声,引得众人附和,好像为了三界安定义愤填膺之至,可谁都没主动请缨前往人间封印之境。
***
传闻那里埋有东君遗骸。
东君在世时是司春之神,所到之处春意盎然,生机蓬勃,一派光明。
七千年前庚丑之战,东君与魔界煞厄、困生二君交锋于地角之野。东君拼死力战,却因寡不敌众战死沙场。彼时恰逢云中君凯旋半途,云中君闻此噩耗,即刻驰援人间。
可纵是上天入地一身跃迁术使得神出鬼没的云中君,最后也没赶上见东君最后一面。
云中君杀红了眼,魔界二君、大批魔将魔军皆惨死于他的剑下,魔魂俱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东君亲手为他打造的剑,名曰思汝。那上面的青色剑穗,是很多年以前东君亲手给他系上的。
三界忘不了那一夜,千里魔煞绵延不绝,地角之野被蜿蜒魔血染黑,从此天崩地裂,草木不生,枯朽遍野。
云中君就地成魔,举剑自戕。
在他刺向自己神心的那一刻,青色剑穗钻出一抹流光护住了他的心脏。
那一夜,据说五界都回荡着云中君剧痛绝望的哭声。
原来神仙也会哭。
原来神仙也会哭得这样苦。
从此之后,便没人再见过云中君。
只是魔气刺骨的地角之野永远地遗留了下来,被称为带有不祥和诅咒的封印之境。
给人间带去春天的东君,被埋葬在寸草不生的死地。
***
“及时行乐乃人之常情嘛,再说我也没耽误要紧事。”
柳徵云闻言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与整个神机堂格格不入。
还没待众神发作,他便抬手拂袖,重现了一幅场景。
封印之境开出了曼珠沙华。
像是炼狱里一片火红的云。
本来也并非什么祥瑞之花,可毕竟是活物。那可是七千年来死气笼罩之下的封印之境啊,怎么会突然……
“神君,怎会如此?自从东君陨落,云中君在那里大开杀戒之后,这里便是死境,连只腐鼠都活不下去的啊,这……莫非是东君——”
“绝无可能!”
“万没有神陨而复生的说法……”
“可世上事哪说得准呢……”
“东君——”
“……”
“够了!”为首的老者沉声道,他看向堂下的柳徵云,若有所思地皱眉,压着一点怒意道,“这便是你所说的要紧事?捕风捉影,混淆视听……让你加固封印之境你便加固就行了,东君陨落多少年了,还轮不到你这竖子替他起死回生!
还有你们,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喜欢八卦。神没有神的样子,叽叽喳喳起来活像一堆长舌妇,也不嫌丢人!”
众神即刻缄口不言,看向堂下的柳徵云,神态各异。
“彭殇尊息怒,这确实是要紧事,这片曼殊沙华并非凡物。鄙人与师弟虽竭力加固此地封印,但神力与灵力皆被无端吞噬,这数千年从未发生过此等怪事,如今突生变故,料想与花开异状……”
“关系匪浅。”
“荒谬!休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嵩岱宗若是无人可用,无量自己就去顶上。无所作为,视天下生民如草芥,嵩岱宗怎敢当一句三界之主!”
白延实在听不下去,上前拱手置辞:
“师尊正闭关修炼,吾等弟子不得打扰,若诸位神君真如此重视,不如亲自出马,以诸位的能耐,届时安定三界,安居生民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彭殇尊重重地将自己的木杖击地,声如洪钟,挟卷着深厚的威压。
柳徵云见状冷笑了声,旋即挡在白延身前,抬掌与那份神力相抵。他宽大的衣袍猎猎翻飞,犹如一道张扬的烈火。
在余音消散之际,他支撑不住似的单漆跪地,嘴角溢出一丝格外明显的鲜血,衬得他的脸色无比诡异。
“尊上何必自降身份,和一介凡人过不去?白延口无遮拦,我替他向诸位谢罪。”
众神见柳徵云受伤,莫名都松了一口气。刚刚看他那个样子,还以为真有多大能耐,敢和尊主对着干,竟像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才对。嵩岱宗大弟子又怎么样?对他们来说还是构不成威胁。
无量想要架空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
“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傻了吧唧的。”
柳徵云看白延从神机堂出来就一直不说话,忍不住打趣道。
“……柳哥,对不住。”
“说什么呢?还在想刚刚那事儿?别放心上。他们本来就是来试探我的,早晚有这么一回。再说了,他们不动手,我们还怎么演戏呢?”
柳徵云不在意地笑笑,轻轻拍了拍白延的肩。
“别想太多。人族和神族能做的事本来就不一样,你擅长的情报搜集我也不会。兄弟之间互相扶持理所应当,没什么好对不住的,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生气了噢——届时你不提着上好的青梅酒来谢罪我才不理你。”
白延心头微热,一巴掌把肩上的手拍了下去,没好气道:
“知道了——败家师兄,酒鬼师兄。”
柳徵云顺手给了白延一个爆栗,白延一下子就痛得跳脚,大声嚷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敲人真的没轻没重诶!”
“哦——是吗?”
柳徵云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就想起了江南邂逅的那位奇怪的美人,额头红红的,一副想发作又不知为何硬生生忍住了的神情。
他莫名地想,这才是教养,也许真是哪座山里遗留下来的上古神仙呢?那群老不死的能不能学学人家,一言不合就动手,哪有一点上神的样子。
白延看着他这也能陷入沉思,略有些无语。
若让他知道了他柳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定会大骂他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非但不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省,还能对别人的忍耐感到欣慰。
当然,若是要让当事人江潭月知道,他一定会立刻抛弃所谓的自制,让柳徵云知道什么叫做脑袋开花节节高。
***
此时江潭月正坐在落神山北坡的一树梨花下。
梨花开得满山雪,江潭月静坐其下,背靠着树干。风时不时缓缓吹过,白色的花瓣便簌簌而下,铺了满地。
若有人来,大抵一时还无法发现江潭月的踪影。
可惜这里没有人来。
这里只有寂寞的草木,空旷的静谧,冰冷的四季,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孤独。
江潭月又睡着了。
山里的光阴真的非常无聊。
他活得越久,对这座山就越厌倦。
无聊的尘世,他早就想离开了。像只老妖怪一样待在山里,说是神佑,其实是威慑。
那群所谓上神求他定居于此,庇佑天下苍生,但他知道,他被困在这里,只是为了让非神族类感到恐惧。
毕竟是最后一个祖神。虽然不显山露水,单这样一个名号就足以让五界敬畏。
多么荒诞又无趣的世界。
至于他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他已经记不得了。
总之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他,应该还无法预见自己将会在这里渡过多久暗无天日、漫无边际的光阴。
忽然,花地里出现了一抹红色的亮光。紧接着,江潭月便双睫微动,睁开了一双冷得感受不到温度的眸子,他轻抬右手,梨花便顺着雪白的广袖坠落到地上。
原来是那个青鸟飞鱼钱袋,上面系了一根杂草用以爻卜,一看就是江潭月的杰作。
他垂眸看了看,缓缓清醒了过来。
他的心脏,原来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柳徵云:老婆惨惨,抱一抱~
江潭月: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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