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和玛丽苏开玩笑》打酱油而已

169、潜入

　　金妮和弗兰克坐着公交车，前往德军总部。
　　总部设置在离他们所在的小镇两小时车程的小汉格顿。
　　在弗兰克混乱的记忆中，他曾潜伏于小汉格顿的一家名门望族，这户人家表面上是普通乡绅，实际上是德国安插在英格兰的秘密指挥部。弗兰克伪装成园丁，在里面收集情报。后来，那户人家的三名指挥官被暗杀，弗兰克遭怀疑被捕，经受严刑拷打，到最后也没出卖自己的祖国，终于在战争结束时被释放。之后，他因难以舍弃昔日的战场，一直坚守在那，缅怀沉重的历史。直到去年夏天，豪宅被柯道尔公司收购，他才从那离开，走时太过匆忙，连组织交给他保管的重要机密都没带。
　　金妮稀里糊涂地听着，到头来也没搞明白到底什么情况。
　　快到正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郊外小镇。镇子似乎有把年纪了，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越过小镇，可以看到一座山头，弗兰克指着山上一栋黑幽幽的大房子说：
　　“就在那。”
　　金妮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他们穿过小镇，爬上山坡，来到大宅子跟前。
　　豪宅盘腿而坐，占据整个山头，一排排肮脏玻璃窗，像串蒙翳的病眼，阴森森的盯着下面整个村庄，只要发现谁敢露出一丁点不敬，就要瞪得谁怀孕。单看这股霸道劲，就不难想到，原先住在这的地主老财，过着多么舒服惬意的生活。
　　如今，那些阳光明媚、鱼肉乡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这片山头只剩下一股湿漉漉的老木头味，和一堆离奇古怪的传说，除了潮虫、蜈蚣之流，再也没人有兴趣登门拜访。宅子常年笼罩在沉甸甸的阴霾中，哪怕在最晴朗的天气，阳光到了这也会自动绕行。当年的高贵冷艳，随着白蚁的啃噬，和那些雕梁画栋一起，变成了千疮百孔的朽木。整栋豪宅，只有大门口石墙上挂着的古铜铭牌，还保持着当初繁盛时期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上边刻的花体字，简直看的人头疼。
　　金妮看着这行花体字，头疼了足有十来分钟，绞尽脑汁，也在想不出这行字除了可以读成“里德尔府”外，还能读成什么。本来“小汉格顿”的发音已经够让人不愉快了，现在又来个“里德尔府”，真不知道这些字母是怎么想的。
　　这个倒霉的词肯定不念里德尔，金妮心说。让咱试试看，念成梨大鹅行不行。她在心里默默试了试，觉得还行。
　　站在旁边耐心等待的弗兰克，发现金妮眯着眼睛盯着铭牌很久，轻咳一声，满怀善意的指出：“这就是德军总部，上边写的是‘里德尔府’。”
　　“谢谢！”金妮咬牙切齿的回答。
　　弗兰克忧心忡忡的问：“新兵，你真能完成这次潜入任务吗？”
　　不能，我要退伍。金妮翻了翻白眼，忍住这么说的冲动，想了想弗兰克的坏腿和小药瓶，还有脑袋上被花盆砸出来的包，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得把这个词念成‘梨大鹅’。”她提出了交换条件。
　　弗兰克不明所以，但爽快的答应了。
　　他把金妮带到一处有缺口的围栏边，指着一条几乎淹没在枯叶里的小道说：“任务很简单，顺着这条路走到头，有座圆顶小屋，床底下有个绿色木箱，机要文件全在里边。箱子下边有轮子，一推就走。”
　　金妮顺着小路望去，看到它在主宅附近拐了个弯，绕到屋后不见了。
　　她问弗兰克：“你怎么不跟我一块去？”
　　弗兰克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冒出来：“德军认得我，他们的幽灵一直想抓我。”
　　幽灵这个词，使金妮觉得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她轻轻扭头查看四周，觉得这里真是太安静了，虫鸣鸟叫声都没听到。
　　“你是说……这有那个？”她压低声音，生怕“那个”听见了真的会来。
　　“当然没有，只不过我上了年纪，有点迷信，”弗兰克见金妮脸色大变，连忙补救刚才的话，“你年轻，在学校学的科学知识总该帮得上忙。你物理化学考得不错吧？妖魔鬼怪不会找上你的。”弗兰克说着，从带来的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串大蒜挂在金妮脖子上，“这个给你，我本来打算拿它装饰菜园，不过……”
　　他费劲的想了想接下来的说辞：“你挂着更好看。”
　　金妮无言以对，觉得再没有比弗兰克刚才费劲巴力的解释更令人的不安的了。她嫌弃的看了看脖子上的大蒜，本想把它还回去，脑子里却响起了巴希达布置的作业：
　　“努力喜欢你收到的所有生日礼物”。
　　她努力地感谢了弗兰克，决意不再想一堆没用的，弯腰钻过围栏，趟着没过脚踝的野草，快步冲过小路。
　　大蒜啪啪拍打着她的锁骨，她真心觉得这次任务实在是瞎到家了。
　　她跑过两排枯萎的黄杨，路过一池长满水藻的喷泉，拐弯，从一群大理石少女塑像眼皮底下溜过，穿过长长的蔷薇走廊，在大草坪上让石头绊了一跤，钻过一扇爬满常青藤的小拱门，顺利找到了弗兰克说的圆顶小屋。
　　门没锁，推开之后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好在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床下的木箱。她上前把箱子拽出来，为了方便，还用一根绳子系在把手上，拖着它走出小屋。
　　到目前为止，什么怪事也没发生。
　　金妮长出一口气，为刚才的紧张感到多余，心想就算这座宅邸的主人有个缺了大德的名字，在乾坤朗朗的大中午，也没什么值得胆战心惊的。
　　她拉着箱子往回走，生锈的轮子直至吱扭作响，把回程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为了使自己不那么无聊，金妮想起了缇雅，想像她在旅行途中，捕获了一头浑身上下长满青苔的野兽，为了把野兽送回附近的怪物牧场，她用神奇羽毛笔画了一条世界上最结实的绳子，拴在怪物能喷出鬼针草的鼻子上，拉着它穿过旷野。钻过青蛇盘绕的拱门，在蚯蚓坪上踢飞一块长着利齿的石怪，穿过开满人面花的私语走廊，从一群想要人脑袋的无头石像手里逃跑。看呐，青苔兽，前面就是致命弯道了，只要躲过隐藏在那的勺子杀人狂，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不，勺子杀人狂这个点子太糟了，和一个满是魔法的世界一点也不协调。那条弯道依然是致命的，不过在那等着捕捉我们的，一定是另一种东西。
　　是什么呢？
　　金妮突然停住脚步，发现自己被一种强烈的愿望所捕捉。
　　她侧过脸，看到不远处的大宅子，一扇几乎被爬山虎遮蔽的小门正对着自己。
　　门锁大概坏了，门板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是间宽敞的厨房。
　　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想到里面去，就好像那里散发着一股鲜甜的味道，而她是一只蟑螂，在那股味道中，只能被本能驱使，也不管那是不是一只涂满胶水的盒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最好快走。
　　可她还没把这句话想完，那股强烈的愿望已经拽着她走向了屋子。
　　她踏上台阶，站在门口，想到很多故事里，人走进某间屋子后，大门会莫名奇妙的关上，于是用力把箱子扯过来，抵在门框上，觉得安心不少。
　　既然你这么想进去看看。她对自己的好奇心说。我就往前走个三步。
　　她走了五步，什么也没发生。
　　你还不满足？那再来两步。
　　她又走了四步，几乎到了通往大厅的走廊，这才发现使她心里发痒的，并不是厨房。
　　那股愿望，来自更深的地方。
　　“你一定一定要把大门守住！”金妮回头对箱子认真的说。
　　她穿过走廊，一路踩着厚厚的积尘。尽头的大厅有两扇大窗，依稀透进来一点光线。
　　她在楼梯前站住，从第二节台阶上捡起一本支离破碎的小册子，书脊上，残留着这本书的名字——《英格兰鬼屋冒险指南》。
　　翻开册子，许多名目下都打了对钩，有些地方记录了诸如“无聊”“没意思”“什么也没有”之类的评语。第五十二页被折了起来，那里介绍的正是金妮所在的“梨大鹅”俯。
　　楼上有动静，金妮手里的指南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盯着天棚，从腐朽的木板上，传来弹珠弹跳的声音。
　　嘚，哒哒哒哒……
　　她摒住呼吸，慢慢后退，警惕的看着四周。
　　科学这个词从她脑子里闪过，她非常渴望“冷缩热胀”或“霉菌侵蚀”这样的词汇，至少它们不会突然从阴暗的角落里朝你扑来。
　　弹珠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从楼梯平台上滚落，在稀疏的光线里闪烁两下，又跳起来，发出哒哒声。整个屋子里都是这种声音在弹跳。
　　金妮甩开耳朵里欢蹦乱跳的促音，拔腿跑回厨房。
　　箱子还忠诚的守在门口，门板大开着，可她发现自己出不去了，她的腿不听使唤，变得像弗兰克那样僵硬。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它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腿映在地板上，身体在墙壁上弯折，脑袋紧贴着天花板，胳膊像蜘蛛脚一样又细又长，横贯了整个厨房。
　　世上总有些事，它没伤着你，却让你吓得无法动弹。
　　发现自己的影子并不是自己的影子，就属于这种事。
　　更让人难受的是，你很快又发现，你的影子竟然投射在光照来的那个方向。它们一般都不这么干，对吗？
　　金妮不敢向前走，不愿意穿过那道影子，可也不敢回头，身后凌乱的弹跳声正在逼近。
　　“滚开！”她恐惧极了，反而愤怒起来。“你这样的玩意我见多了！”
　　影子向水面一样荡了一下，金妮试探的迈近一步。
　　“我家地下室就有一堆！”她恶狠狠的说。
　　影子变淡了，一股凉风吹过厨房。
　　“我要……”
　　风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要……伯莎……”
　　“伯莎？”
　　恼人的弹跳声渐渐变弱，成了慢慢滚动的咕噜声，金妮低头看向脚边，真有一枚弹珠缓缓停下来。
　　“生日……礼物……给……她”
　　又一阵凉风，影子瘫软地剥落，从金妮脚边划过，溜进了地板的缝隙里。
　　金妮擦掉头上的汗珠，捡起脚边的玻璃珠，擦去灰尘，发现上边有两个针眼大的小孔。她感到刚才那种莫名的想闯进屋子的愿望，是从这里传来的。而现在，那枚弹珠希望她快走。
　　她把弹珠塞进口袋，拉着箱子，速速离开。
　　最后的路是一段下坡，箱子自觉的滑动，弗兰克很快就出现在路的尽头。他看到金妮拽着那只大木箱，激动的忘了恐惧，也钻进院子。
　　“真行啊，新兵，没遇见什么吧？”
　　金妮摇摇头。
　　他们带着箱子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在等待发车的时候，金妮下定决心问道：
　　“弗兰克，你是不是以前在这遇到过什么？”
　　弗兰克本来在热衷的筹划为金妮颁发勋章的事，被这么一问，眼神变得和那条坏腿一样僵直，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车子发动了，他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安静的让金妮有点害怕。直到即将抵达终点时，他才猛地伸手，抱住了脑袋。
　　“想起来了。”他声音喑哑，嘴唇干涩，看来为回想起过去的遭遇费了很大力气。
　　“是影子。”
　　又是影子。金妮烦躁的想。
　　“那天晚上，就是柯道尔刚刚买了老宅的晚上，我看见一个女人悄悄溜进厨房的后门，就跟了过去。她上了二楼，从一个房间里传来说话声，我以为她是小偷或者无家可归的人，想赶她走，可等我过去开门一看……里边没人。”
　　弗兰克的脸色变得惨白。
　　“没人……到处都是影子，蝙蝠一样，铺天盖地的飞，还在笑。你明白吗，听不见笑声，却有一堆人在笑。它们叫我过去。新兵，我差点真的过去。因为那种笑声钻进你脑子里，什么都不说，只是笑，就让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余的人，一点用也没有，根本就不该在这世上。如果真是这样，我干嘛不到他们里边去，当它们的影子呢。我差点就过去了，要不是这条坏腿疼得厉害，死活不肯动，我现在……我不敢进那栋屋子，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因为……因为我无处可去。”
　　弗兰克紧紧抓住金妮的胳膊，恳求的说：“都是真的，我没说疯话。”
　　金妮感到喉咙被堵住了，无法作声，弗兰克误以为她并不相信自己，失望的垂下胳膊。
　　“确实难以置信。”他喃喃自语，“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也许……影子说不定是对的。”
　　这句话听起来可怕极了。
　　终点站到了，两人拖着箱子返回到穆里尔的破屋。
　　院里的树上，在外忙了一天的乌鸦栖满枝头，低声交换着白天新发现的小道消息。它们看着两个疲惫的身影慢慢走来，嘲笑般的叫了起来。树下，弗兰克再一次结结巴巴的向金妮道谢。他的老毛病好像已经过去了，说话的时候，用词遣字十分笨拙。
　　两人道了别，弗兰克拖着沉重的箱子一瘸一拐走向棚屋，金妮也朝着穆里尔姨婆的客厅走去。她在门口弹去身上的灰尘，从玻璃窗的倒影里，发觉自己还挂着那串大蒜，看起来意外的不错。
　　她想到了什么，冲弗兰克的背影喊：“别信影子的话，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
　　走到棚屋前的弗兰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开门进了小屋，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金妮有点难过，但也没办法，只有打开屋门，进了客厅。
　　姨婆和芭芭呀嘎都在。
　　两人正在大声吵嚷，见金妮进来，罕见的停战了。
　　姨婆不满的打量金妮。
　　“到哪去了？让我们等半天。”
　　金妮刚想解释，姨婆却丝毫没有打算听的意思，把一个包裹扔到她怀里。
　　金妮一看，是自己的行李。
　　“别看了，东西全在。跟这个老东西走吧，你不是想看魁地奇世界杯吗？”
　　一听见魁地奇世界杯，金妮眼睛一亮，马上又觉得不对。
　　“不是还有一个多礼拜才到比赛那天吗？”
　　“傻孩子，赛前准备可不能马虎。”
　　芭芭呀嘎胖墩墩的身体从椅子上弹起来，拽着金妮的胳膊往壁炉里拖。穆里尔姨婆咳嗽了一声，把炉门降了下来，芭芭呀嘎看着她，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
　　“少不了你的。”说着，把一个布袋扔到桌上，甩出清脆的一声“哗啦”，怎么听怎么像金加隆。
　　“姨婆！你是不是把我卖了！”金妮见状焦急的大喊。
　　这时已经没人听她说话了，姨婆攥紧桌上的钱袋眉开眼笑，假惺惺的握了握芭芭呀嘎肉饼似的手。
　　“你还挺实在的。今晚想不想留下来吃晚饭？”
　　她盼着芭芭呀嘎说一回想，那她就可以骂一句想都别想，可人家从来不上当。
　　“得了，我不和老骡子一起吃草。”
　　“那就滚回去啃骨头！”穆里尔老脸气得通红。
　　“没错没错，我回去啃这只小鸡子的嫩骨头。”
　　芭芭呀嘎咧嘴怪笑，一把把惨叫的金妮推进了炽热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