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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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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今日出门,本是想办了事就回家歇着。可见了尤三姑娘轻轻巧巧不带媚意两句话,就把柳湘莲勾得团团转,她实在佩服,柳湘莲走后,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谁知尤三姑娘竟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凤姐姐好奇,我教你就是了。”
教……?
教她?
王熙凤从没想到过自己还、还有被别的女人教……这些东西的一天。
她还学得很用心。
还是和平儿一起学的。
平儿……也学得很仔细。
马车摇摇晃晃,王熙凤簪钗上的步摇也随着一晃一晃。
秋日正午明媚的阳光从帘缝里透进来,身旁平儿戴的珍珠耳环也晃得她眼花。
她忍不住说:“你倒学得精心。”
说话的时候不觉得怎么,可最后一个字出口,王熙凤又觉得理亏。
她看平儿一眼,又忙收回眼神。
“分明是奶奶非要拉我学,怎么我学得好,奶奶又怪起我了?”平儿笑嗔。
王熙凤心口一跳,猛然转身。
“你……”
平儿先被她吓得一怔,可两人眼神对上,却又各自都红了脸。
“难道是我学得不好?”平儿的心砰砰乱跳,不禁伸手摸自己的脸,“怎么奶奶这样看我?”
她不知道,在昏暗狭小的车内,两人呼吸相闻,她这样的动作看在王熙凤眼中,让王熙凤觉得自己像强抢民女的恶徒。
“……没什么。”王熙凤攥紧了帕子,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你学得很好。以后……就照这样,去……”
“去服侍你二爷。”她说完坐正,不再看平儿。
两人一路无言。
等到了府门,平儿仍做无事一般,服侍王熙凤下车。
王熙凤也整顿衣襟,和往常一样被簇拥着下车又上轿,先到荣庆堂给贾母回话。
贾母一看王熙凤,便知她是累坏了,忙让她赶紧回去歇着。
王熙凤也确实觉得累得很。不仅是身上累,头疼体虚气喘,自从她重新迈入荣国公府,想到这府里还有多少事等着她去办,她心里也有一阵接一阵的疲乏感涌上。
她不想干了。
吃力不讨好的只为风光、面子的事,她再也不做了。
把疲惫显出十分,向老太太请罪这两日不能管家,只能求大嫂子和三妹妹再管几日,王熙凤回到房中,卸了簪环换了衣裳,只和女儿说了几句话,连饭也没吃,一觉睡到天黑。
不到二更起来,随意梳洗了,和平儿巧姐吃了晚饭,在灯下教巧姐打了半个时辰的络子,她又一觉酣眠到第二日五更将过。
多长日子没有这样放下心事,安心睡过一整日了?
带柳湘莲到了都检点府,和王子腾请安并引荐了柳湘莲,王熙凤便心怀忐忑跟王子腾夫人回了内院。
年过半百的一品都检点夫人便是只做家常打扮,不说不笑也威严惊人。
她在榻上坐了,接了茶,仔细打量侄女。
半晌,她把茶盏轻轻放在几上,眼睛一瞬不眨:“你还知道怕?”
王熙凤当即跪下:“婶娘,我……”
“你什么?”都检点夫人问。
“我不该先斩后奏,私自答应人……”王熙凤咬着嘴唇,眼泪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她忍着哭音,“我已是出阁女儿,本不该管娘家的事,更不该给家里添麻烦,替家里做主……”
都检点夫人先还能持住姿态,可看到地上的水渍,她重重一叹,忙亲自把侄女扶起来,却还忍不住训她:“你说你,多大的人了,巧儿都多大了?你还哭?”
王熙凤抽噎着扎进婶子怀里:“婶娘,我苦啊……琏二他……”她憋不住哭声了,“琏二他没良心!这王八蛋!”她哭骂,“他就不配做个男人!”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都检点夫人口中还斥,却已放软了声,搂着侄女坐下,“哎呦,真是愁死我了。”她无奈给侄女擦泪,“连盈盈都不这么哭了。”
王熙凤不好意思,从身婶子怀里出来,还瘪着嘴问:“盈盈呢?”
都检点夫人拍她:“都是你这事闹得,我和你叔叔一夜没合眼,也不好叫她知道,昨儿就送她去陈家了,过几日再接回来。”
都检点夫人姓陈,娘家陈氏一族也是江南有名的望族,现陈氏有一支在京中为官,便是陈夫人的亲兄长,正任兵部侍郎,虽不比王子腾位高,在京里也算数得上了。
看王熙凤不哭了,陈夫人令人服侍她洗脸,细问:“那尤家的丫头究竟怎么样?旺儿说你想认她做亲妹子,她配得上吗?”
王熙凤不敢多瞒,将她所知的尤三姑娘如何尽皆吐露了。
陈夫人活了五十多年,什么没见过?她一听便知:“从前失了脚,名声都坏了的人,你也敢往家里带。不怕带累盈盈?”
王熙凤不敢强,只低头说:“等她改了姓换了家,谁还提从前的事。何况并没多少人知道,连我也是因她是贾珍的小姨子才……”
陈夫人瞪她一眼,问:“她今年多大了?哪日的生辰?”
王熙凤忙说:“才十六,九月二十一的生日,是辰正三刻出生的。”
她小心问:“婶娘是想算一算?”
“可不得算?”陈夫人反问,“若她妨了咱们家呢?”
看王熙凤又低了头,陈夫人见不得她这样儿,又说:“我说了也不算,到底还是得看你叔叔的。若那柳湘莲真是好的,说不定你叔叔还要认他呢。”
王熙凤忙道:“这可使不得!”
陈夫人问:“怎么?”
王熙凤道:“他已经认了姑妈了,怎么好再认叔叔?况且叔叔要提拔他,若他是女婿才好拿捏,若认了自家子侄,就轻不得重不得了。再有,他也是个有来历的,柳家又只剩他一个了,叔叔要认他,必会让他真做王家人,可总不好让柳家断了这一脉呀。”
“你的话倒多。”陈夫人笑,“就这么稀罕那丫头,能倒出这些话来说?”
“自家子侄才好教呢。”她又叹,“你看贾琏,不也是咱家女婿?等他回来,你叔叔最多骂他一场,还能怎么样?”
王熙凤张张嘴,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