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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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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晨起王熙凤忙了多少,平儿只有更忙更累的。她早累得困了,却被王熙凤一句让她生儿子吓得不敢睡。因王熙凤在想别事,她不敢打搅,只自己心中惶然不安。
可现听王熙凤说了这一句,她竟一时吓得连生儿子的事都忘了。
她想说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怔怔看着王熙凤。
其实不用平儿说话,只看她的表情,王熙凤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不是疯了,也不是累傻了,更不是被气昏了头。”看着平儿呆滞的眼神,王熙凤甚至被逗笑了,“你今儿也见了她,也听她说了那些话,你对她怎么想?”
看平儿犹豫,王熙凤笑道:“你只管大胆说!说什么我都不怪你。”
从小服侍了王熙凤十来年,平儿自认对王熙凤的性子还算知道。今日的王熙凤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不但全然接受了尤三姑娘的建议,甚至还称呼尤三姑娘为“三姑娘”……
奶奶的变化让她心慌,但若奶奶一直这样,倒是好事。
红罗帐子外有烛光隐隐,王熙凤隐在暗处的瞳仁里有光芒闪烁。
平儿慢慢坐起来,说:“其实三姑娘今日劝奶奶的话,有许多都是我想劝奶奶又不敢劝的。”
王熙凤也撑着坐起来,笑骂:“你也学他们说话哼哼唧唧,还和我打上哑谜了?”
见王熙凤不似有气,平儿稍觉放松。
王熙凤索性直接问:“你也觉得她真是好本事,是不是?”
平儿点头。
王熙凤道:“她这样好心计、好手段,三言两语劝动我给她二姐找了个好前程,我岂能小觑她。她老子娘都死了,只剩一个亲二姐,还有一个大嫂子,再怎么着也算一家子。如今她二姐的事定了,她不日也要成婚,大嫂子毕竟是珍大奶奶,夫唱妇随,她们如今谢我,难保以后和贾珍一起害我。我又动不得她,只好让她死心塌地跟我了。”
平儿不敢多说,只听王熙凤讲。
王熙凤又道:“我常说三妹妹可惜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尤三姑娘也是模样本事样样不缺,只可惜没托生个好人家,把名声给坏了。她娘都没了,姐姐也不算亲姐姐了,给她也换个出身怎么?她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一个尤家人在,这事就难保被人知道,不如让尤家从此没了影儿,就可保万全了。”
“我就拿这些话去求叔叔婶子,大约能成,在老太太面前也好说话。”王熙凤琢磨着如何对叔婶开口,忽又冷笑,“便是琏二回来,我也有话说。这都是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费了我这么多精神,不就是装可怜么,我不信我装得不比尤二好!”
想了一会儿,她又和平儿笑:“你说,等他回来知道他的新奶奶成了自家族里妹子,新小姨子成了我妹子,会高兴还是会哭呀?”
平儿仍不敢答这话。
但她顺着王熙凤的话往下略想了想,不禁觉得好笑。
事事都捋明白了,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王熙凤打了个哈欠:“明儿我就去和老太太说,这几日我要往叔叔家去一日散心。再去看尤三姑娘,问她的意思。天不早了,睡罢,明儿还有得忙呢。”
给王熙凤掖好被子,又从王熙凤枕下摸出怀表,拉开帐子就着外面的烛光看了时辰,平儿回身说:“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起了,奶奶身子才好,今日又劳累,不如明日歇一日,后日再忙?”
王熙凤在枕上微微摇头,闭着眼睛说:“这些事越早办完越好,谁知琏二哪天回来。再说,真累病了倒好……”
*
王熙凤才睡着的时候,尤烟烟已经醒了。
虽然天色尚早——还不到五更——但她昨日为养精神几乎睡了大半日,这些日子也睡得太多,着实再睡不着了,便唤守夜的喜梅:“打水给我洗脸,再端粥来,我吃了你接着睡罢。”
喜梅双手搓搓脸,忙着从炕上下来,点灯给尤烟烟拉开帐子,小心翼翼扶她半坐起来,半眯着眼睛问:“姑娘不睡了?”
“不睡了。”尤烟烟说,“你多点几盏灯,让屋里亮堂些,随便给我……给我找本书。”
喜梅给她披衣服的手一顿。
“闷了这十几天了,什么都做不了,针线也做不得,好歹能有个东西解闷。”尤烟烟如此解释了,又说,“你往正房找去,顺便看看二姐睡没睡。”
看喜鹊一脸“懂了”的表情,脚步轻快地提壶出去灌热水了,尤烟烟莫名也觉得心情不错。
大概是因为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吧。
在昨天王熙凤说走就走,没留下一个人看着这里时,尤烟烟就知道这事五分能成了。等尤氏来,听她表态,知道她命人把尤二姐看了起来,尤烟烟便觉有七分可能。
而余下的三分并不在她、王熙凤、尤氏、尤二姐任何一个人身上。
贾家贾母等长辈是否会赞同王熙凤的提议?贾珍贾蓉会不会见招拆招,化解此事?一切都是尤烟烟拿不准也无法预测的。
但从结果看,尤烟烟赌赢了。
王熙凤这个人……如果不是她拥有“先知”,先用书里的剧情把王熙凤说蒙了,只凭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得到这个结果。
现在尤烟烟有两个丫头,两人轮流守夜,一个睡在卧房临窗炕上,另一个睡在外间榻上。
今日是喜梅守夜,喜鹊在外间睡。喜梅尽量放轻声音开门关门,可喜鹊一向觉浅警觉,听见动静也醒了。
她也披衣起来,轻手轻脚进卧房,说:“大奶奶才走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早呢,这么早也不好去请柳二爷来。不如姑娘多睡一会儿,时辰到了我叫姑娘?”
相比于喜梅,喜鹊确实更机灵,也更懂尤烟烟。
尤烟烟笑道:“倒不是为急着请他来,是我昨日着实睡够了。”她拍拍床:“来,坐。”
喜鹊只在脚踏上坐了,笑问:“一会儿喜梅回来,我去看看二……二姑娘?”
昨晚尤氏半夜又来,严令不许再称呼尤二姐为“二奶奶”,不然就撵出去发卖了,又给下人们训了许多话,特别单独警告了鲍二两口子,方才回府。所以喜鹊再不敢叫尤二姐“二奶奶”了。
也因尤烟烟见了王熙凤一面,就把尤二姐从“贾家预备琏二奶奶”变成了贾家姑娘,这院里所有的下人原本只怕尤三姐的疯劲儿,现在却更对她添了真心实意的畏惧。
尤烟烟敏锐地察觉到了喜鹊喜梅的变化,也感受到了别人的变化。
比如分明还是睡觉的时辰,喜梅去厨上要热水,却几乎没拖延就要回来了。
“喜梅去,你陪我罢。”尤烟烟话音刚落,喜梅就提着壶回来了。
洗脸擦牙,多披一件衣服,尤烟烟自己捧着碗吃饭吃药,不用人喂了,喜鹊喜梅便腾出空自己也梳洗过。
等她们也吃过饭,问过她们都不睡了,尤烟烟便令喜梅去看尤二姐,让喜鹊把她的衣裳箱子和首饰匣收拾一遍:“有什么东西都忘了。现拿出来看看,若有那边送的,全都给二姐姐罢。”
喜鹊小声答应,心道珍大爷送来的衣裳头面姑娘确实不好带去柳家。
过了小一刻,喜梅回来,说:“二姑娘一晚没睡,现在还哭呢。”
尤烟烟叹道:“二姐自己不想明白,谁劝也没用。我和大姐姐会害她不成?”
喜梅不敢答这话,便忙同喜鹊一起翻箱子。
尤三姐的衣裳首饰不算太多,可一总算起来,竟有一多半是贾珍送来的。
尤烟烟看剩下的勉强够穿戴,便让把贾珍送的单独放起来,找机会再给尤二姐。
尤三姐摔金打银,剪绫罗绸缎是为了让贾珍贾琏领教厉害,尤烟烟没有毁坏这些东西,是因为她知道恶心的是人不是物,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她一身衣服就能换一家人几天吃的东西了,白丢了弄坏了可惜。
她记得贾芸家中不算富裕,尤二姐——现在是贾二姐了——又是被硬塞进去的女儿。把这些东西给尤二姐傍身,也算她最后对得起这短暂的姐妹情分了。
不知不觉天光已明。看时辰差不多了,尤烟烟便命去请柳湘莲来。
昨天她没有像柳湘莲求助,是因没难到那份上。且这是尤家和贾家的事,让他搀进来不妥。
但如今大事已定,告诉他一声,是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也是作为……未婚夫妻应该的。
把摆在眼前最棘手的大事解决了,尤烟烟才有空为她即将到来的婚后生活犯愁。
平心而论,刨除他眠花卧柳行事冲动这两点,柳湘莲还算一个不错的人。
但问题在于,哪怕在这个时代,他也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这种情况下尤烟烟就不考虑真挚的爱情了,柳湘莲对她迷恋得越久越好,他不迷恋的那一天,她也有信心在两人之间建立长久的温情。
最首要的问题是,柳湘莲没有正经营生,他们婚后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全靠薛家接济?
其次,尤烟烟可以接受结婚对象有前女友,甚至极端情况下接受古代丈夫有妾,但不能接受结婚对象嫖,更不能接受他婚后继续嫖。她不在古代追求从一而终的感情,但她嫌嫖过的男性脏。[注]
沉思的时间总是过去得很快,尤烟烟几乎觉得才过去几分钟,鲍二家的就喘吁吁过来报信了:“三姑娘,柳二爷到了!”
柳湘莲来就来了,是她派人去请的,鲍二家的慌什么?
但下一瞬,尤烟烟就知道鲍二家的惊慌的原因了。
“西府里琏二奶奶也来了!和柳二爷正好在门口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