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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谋局 ...

  •   天烬南方毗邻青霄,东部毗邻天烬。顾家世代守卫南境,楚家世代守卫东境。

      当年的楚家比之顾家不遑多让,楚氏也多将才,历代楚将军足智多谋,兵法诡谲,一把银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但二十多年前,祁天突然大举进攻天烬,领兵的是祁天风大将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次次打到要害,不过一个月时间便攻占边境十城。

      这时候正巧在楚府搜到当年楚氏家主楚河与风氏的亲笔书信,叶擎苍大怒,一气之下派人直接抄了楚家,砍了楚河的头。

      那一夜风出树摇,鬼哭狼嚎,同时,东境小村庄一处破败的院子里,一个孩子降世,孕妇难产而死。

      第二日,有人身背长枪出现在院子里,抱起冰冷尸体旁的幼孩,望着他漆黑晶亮的眼眸,给他取名为楚瑜。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年嗷嗷待哺的孩童早已长大成人,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一双眼洞察玄机,胸中有丘壑,心中有家国。

      朝廷武考的消息传出后,年轻人身背长枪仓促赴京,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二十多年前那桩旧案而来,还是为了为自己谋一个前程而来,他脸带风霜,眼神坚毅。

      当年,顾景行在上千人中看中了楚瑜,查了他的身世背景,顺便也去查了令楚家灭门的案子。他一路追查下去,发现其中大有隐情,最终找到关键人证物证后,将所有证据交予纪坤,由他为楚家平凡,而楚瑜也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

      但这个时候楚家还未平反,所以楚瑜仍是带罪之身,一旦身份暴漏便是个死!

      宴会上觥筹交错,舒缓悠扬的丝竹声弥漫在耳边,顾景行却不由自主捏紧膝盖上的衣摆,额头也沁出一层薄汗。

      楚瑜为什么会进宫?楚瑜进宫做什么?

      他想趁此机会上奏天听,为楚家翻案吗?

      还有他为什么会跟陈宣文在一起?

      陈宣文又想做什么?

      他会不会被陈宣文骗了!

      顾景行纷纷扰扰的思绪最终停在这一处,蓦地惊出一身冷汗,可还未等他想出应对之法,一声老沉的声音石破天惊般炸响整个宴会。

      “臣有要事启奏!”正是陈宣文。

      顾景行吊着的心摇摇欲坠,完了,他心想。

      叶擎苍兴致正浓却被人打乱,语气中夹了些薄怒:“你最好是非常重要的事!”

      “陛下!”陈宣文老泪纵横,以头抢地,“臣听闻此事后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想起当年楚氏枉死冤魂,只觉声声泣血响彻耳畔,有人不死,老臣彻夜难安!”

      “当年?你指什么当年?”叶擎苍皱着眉头,眼眶里浑浊眼珠一轮,脸色愈发阴沉:“楚氏?你指的可是承德三年楚氏卖国一事!”

      “有人不死?当年楚氏一族竟还有漏网之鱼?是谁?朕要将他凌迟处死,以慰东境枉死的百姓!”叶擎苍似想起什么,怒得扔掉手中酒盏,“啪!”地碎在陈宣文脚边。

      顾景行的心也随着酒盏,摔个稀碎。

      “陛下!当年臣只是一名小士兵,承蒙楚将军提拔,成为他身边的副将,楚将军之于老臣有知遇之恩。今遭得知当年之事乃奸人陷害,楚将军含冤而死!老臣不站出来说句话老臣心底不安啊!”

      “你说什么?冤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污蔑当朝护国大将军是个什么罪过?来人!给我拖下去!”

      立马有两个侍卫上前来拉着颤抖不已的陈宣文就往外拖。

      “陛下!陛下!楚将军是冤枉的……陛下!有乱臣贼子污蔑忠臣啊……陛下我有证人有证据……”

      陈宣文哭得痛彻心扉,一下下叩到地上,如雷鼓一样叩到人心上,悲壮又凄凉,恍然间竟让人又想起了当年灭门惨案。

      满座皆是人,不少都是楚河旧人,但没一人敢站起来说句话,只余陈宣文痛彻心扉的呼喊响彻在空气里。

      “陛下。”

      金案下手首位,横案后端坐的宋威年出声了:“陛下,他既有证物又有证人,且听他说说吧。”

      叶擎苍“哦?”了一声,坐回金案后,“宋相都这么说了,那朕就听听吧。你说有证物证人?”

      “是!老臣有人证物证!请允许老臣传华城一教书先生!当年楚府翻出的那些楚河的亲笔书信皆出自他手!”

      华城是东境边城要塞,也是楚府所在。

      “准!”

      厅内被人扶进来一位老者,穿一身灰旧长衫,脚步虚浮,面色苍黄,恐命不久矣。

      “草民王遥叩见陛下!”

      “当年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当年草民只是华城里的一个教书先生,草民……草民写得一手好字,时常接些私活。”

      众人已经明白过来,王遥有模仿别人自己的本事。

      “有一日,有人拿了一封书信过来,问我能不能模仿,我看那字迹铁画银钩、笔锋锐利,看字迹就知道那人定是不凡。我本不想接这单生意,但那人拿刀胁迫我,草民不得已才写了拿几分书信。”

      “写……写的是军事上的一些事……我也不是很懂……只是署名都是一个河字……过一些时日后,祁天杀进来,再过些时日大将军被杀头……听闻大将军名叫楚河,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好大的胆子!”叶擎苍怒不可遏,一拍金案:“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胆敢戕害朕的忠臣良将!让你伪造信件的究竟是谁!”

      “草……草民……不知……那人蒙着黑巾从未露过真面目……”王遥说几口就要喘口气,似随时就要短气,“草民……草民只看到他脖子后有一大块黑色胎记……看起来像一只鸟……”

      “陛下,臣记得顾将军的副将刘震脖子后就有一块黑色胎记,呈雄鹰状。”陈宣文说罢又问王遥:“现在你能否画出胎记形状?”

      王遥掏出一方泛黄的纸:“草民怕忘记,当年就画下了。”

      “来人!把刘震带上来!”

      “陛下,三年前,刘震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死了?那将他身边人捉来指认!”

      “陛下。”左下手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宋威年抿一口热茶,烟雾遮挡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陛下不用比对了,那位副将的胎记臣有幸见过,与画上的一致。”

      陈宣文大喜,他没想到宋威年居然肯帮他,他深吸一口气,要乘胜追击:“陛下证据……”

      “只是一方胎记而已,谁知道会不会是人用水墨画的。”

      陈宣文冷不丁被呛了一下,“宋大人,那人也得知道刘震胎记长什么样,必定是刘震亲近之人!”

      “陈大人是说在下也是刘震亲近之人?”

      堂堂丞相大人无缘无故去亲近一个小小的副将,当然不会。

      陈宣文额上淌落两滴汗:“那……那宋大人是怎么知道刘震胎记长得一样?”

      “机缘巧合。”宋相又跟了一句:“这世上机缘巧合的事多了去了,就好比你能找到这个人一样。”

      陈宣文对上宋威年针尖似的眼睛,额头冷行一阵冒过一阵。

      宋威年不理他,转头问王遥:“不管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定会杀人灭口,怎会留你活到现在?”

      “我知道那人不会留我,所以放了一把火,趁乱逃走了…….”

      宋威年轻笑一声:“既然那人找不到你,今日你又为什么要把这说出来?”

      “我………….我日日见到楚将军站在我床头日日问我索命……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王遥似在人群中看到什么,瑟缩着乱抖乱叫,“我说了……我都说了……你不要过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王遥不知哪来得力气,疾步撞向旁边的柱子。

      侍卫检查了下:“死了。”

      满座哗然,王遥的证词里有很多漏洞,证据如宋威年所说,并不足,一时间谁也不知这事怎么回事,看起来像一起闹剧。

      “陛下。”一旁的陈宣文道:“王遥刘震已死,当年之事无所对症。陛下,但一个人设局杀人不会无所图,获利之人便是幕后真凶。”

      东境战事焦灼,楚河死后,东境境无人再可用。顾衍千里驰援东境,最终将祁天铁骑赶出边境。

      从此奠定了顾氏一族神将的地位。

      战事一停,顾衍便上交兵符回了南境。叶擎苍虽诧异,但心底乐开花,往顾府送了不少好东西后就立马册封了新的东阳大将军。

      捡漏的是威马大将军张贵。

      谁都知道张贵与宋相颇有私交。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又落到宋威年身上。

      “你是说张贵?”叶擎苍拧着眉,“当年朕也是一时兴起,派他去试试,当年那情况差事不会肯定落到他头上的。”

      “不,臣说的是宣威大将军顾衍!”一句话犹如投石入河,霎时掀起轩然大波。

      “当年祁天领兵的是风氏一族的疾风将军,虽然厉害,但多年来从未在楚将军手下逃过好处。当年,疾风手中有布防图,楚将军所战皆败,可顾将军却百战百胜,岂不太巧了?且此战之后,顾衍名声大作,东南将士只认顾氏不认帝王。”

      满座视线又都回到坐在宋相对面的顾衍身上,他着玄色锦袍,一手端着酒杯,端方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叶擎苍望着顾衍,沉吟道:“顾将军,你可有话要说?”

      顾衍站起身来,走至殿前,一摆衣袍,长跪于地,声音朗朗掷地有声:“臣——恳请陛下彻查当年旧案!”

      这一声落地,厅中静得不能再静,纷纷秉住呼吸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让朕查?”

      顾衍:“查!清河一生正气不该背上骂名!楚氏世代忠良不该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恳请陛下彻查此案,所冤者皆大白于天下,所涉案者皆有所罚!”

      在座的颇有些老臣,说实话,当年东境战事告紧,他们眼睁睁看着顾衍去了东边,他们也怀疑过顾衍,怀疑过他有谋朝篡位之心,他们紧紧张张地看着顾衍收复大片失土,将东境军队收入囊中。

      他们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等来等去却只等到顾衍交还兵符。

      或许顾衍觉得时机未到,他们这样想,他们将心放回肚子里。

      今日见到那个图案,曾经的猜疑全都一股脑翻上来了。

      可又听到顾衍说彻查此案,他们表示看不懂。

      不仅顾衍他们看不懂,宋威年也看不懂,他绕来绕去的,究竟是想帮顾衍还是想害顾衍?

      “不过,顾将军还是摘不尽自己身上的嫌疑啊,陛下武考在即,若终试试题仍是让顾将军出恐怕不妥啊……”

      这是要剥夺顾衍南境军权。

      叶擎苍:“诸位怎么看?”

      众人看看顾衍,看看宋威年,又看看上首的皇帝,三人形成一个金三角,不管先前宋威年说什么,这不过后的才是主要的。但显而易见,其中两个已经站到一条线上了。

      权谋的天平显而易见地偏向一方,他们选择压在看起来更优势的一方,纷纷附和。

      叶擎苍点点头:“既如此,先取消顾将军主考官资格!”他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回宋相身上:“这主考官人选,丞相可有建议?”

      宋威年抿一口茶,笑着说出了他心中的答案:“张将军戍边数十载,也该回家探个亲了。”

      叶擎苍:“即可召张将军回京!三司协同,重审楚氏旧案!”

      顾景行握在膝上的手紧了又松,送了又紧,一番变故下来,衣摆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脑海里百转千回,终于勾勒出一幅棋局。

      今天一番闹剧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坐实顾衍的罪名,而是夺下他手中的主考官之责。

      其次,张全成为主考官,武考尽掌握在他们手中。

      再次,让楚瑜进宫旁听,激发他心中的仇恨,并拉拢楚瑜为他们所用,即便不为他们所用也定是顾家为仇敌。

      这场谋局的成败不在陈宣文,不在王遥,不在那个胎记。

      因为所谓的人证物证都不能排除栽赃嫁祸的可能性,顾衍只要一口咬定不是没有人能因为一介草莽的一口之言一幅画便定赫赫大将军的罪。

      但顾衍什么也没说,反而恳求彻查此案。

      宋威年顺势提出主考官换人正中叶擎苍下怀,他便顺势以此作为条件交换彻查旧案。

      至此,棋局已摆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出来,明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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