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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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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萤萤这次再哭再闹也没用,因为殷恪真的生气了,殷凛伯伯也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她天天跑去殷府献殷勤,殷恪愣是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夏天炎热,松烟看姜萤萤腿上被咬了一个一个包,贴心地给她送来了驱蚊香,放她脚边,提醒她别把裙子给点着了,被眼泪巴巴的姜小娘子抓住手腕。
姜萤萤干裂的嘴唇开合,用气声恳求:“能不能把这牌子拆下来?”
她指的是殷恪房门前挂着的“姜萤萤与臭虫不得入内。”
松烟难过地摇头,这是公子亲手写的,若是摘下来,公子会叫他好看。
“那能不能换一个画像,把我画的好丑。”字条附近,是分别画了姜萤萤和臭虫的两幅简笔画,想来公子心中有气马虎了事,这画上的姜小娘子实在是,十分丑陋。
姜萤萤又瘪嘴欲哭,松烟劝道:“姜小娘子,咱们公子有事要出去,您还是请先回吧?”
“不要!”
“娘子你看天上飞的是什么?”
姜萤萤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正疑惑呢,便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带着仙气儿的衣角拂过她的后脑勺,而后她眼睁睁看着殷恪背手在身后,潇洒走远,束发的白绸带随风飘起。
只是这步子急切,,与他平日四平八稳的步子对比,几乎称得上是小跑了。
“哥哥你等等我!”姜萤萤站起来便追,“啊!”
蹲太久腿软,摔倒了。
姜萤萤关于六岁的记忆,便是在殷恪房门外从夏天蹲守到冬天,当然不是每天,她若实在难受,便回家找三哥哥玩,玩着玩着又觉得没意思,还是殷恪哥哥比较好玩,于是又来蹲着。
她觉得殷恪房门前的石阶都要长出她的屁股印子了,哥哥怎么还生气呢。
“小气鬼!”她用树枝的汁液在石板地上画了只乌龟,顺便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
听闻脚步声转头,殷恪自铺天盖地的枯黄树叶中归来,明明还不是很冷,却围上了狐皮暖耳,兜住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肤色极白,唯有鼻头浅红,神采风扬的眉眼敛着,冷淡而骄矜。
他手里抱着只暖炉,跟在他身后,一众小厮每人捧着数十本书册,乌泱泱送进他房间,不一会儿便堆成了小山高。
小厮们走后,姜萤萤抻着脖子,极为好奇地扒着窗沿往窗缝里看。
窗户却骤然打开,姜萤萤反应迅速及时退开,后怕地摸摸鼻头。
“进来。”是比平日稚嫩许多的鼻音。
“喳。”
姜萤萤踮着小短腿从窗户爬进去,正好落在矮榻上,在警告的目光中灰溜溜下地。
屋里升起了火炉,很热,殷恪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宽袍,长发拆开,脑门上围起保暖的抹额,腰后垫着只苏绣软枕,腰间盖着夹了棉絮的绸被,随意舒展地倚靠窗户半坐在矮榻上。
姜萤萤无端想起一句:风情万种病美人。
殷恪手上碰着热茶,轻啄一口,吸了吸鼻子:“今日面见太傅,正好碰见苏太医请脉,一见我便说风寒入体,要好好歇息几天,否则后患无穷。”
“哦。”姜萤萤心里却纳闷,生不生病的,不是自己最清楚么,怎的要别人来说。
“后日又有北沧使臣来访,这些书册,记载了自幽朝起,一千年来历朝历代与北沧的来往事宜,这两日我要读完。”
“啊?”
殷恪抬起寒潭幽深的眼睛,与她对视,盛满理所当然的倨傲。
他没什么表情,姜萤萤却恍若看到只老狐狸在蔫坏地咧嘴笑。
一刻钟后,姜莹莹站在榻前,双手捧着书册,维持在根据殷公子的要求反复调整过的高度,只为了让他的脖子和眼睛都不受累。
“翻页。”
姜萤萤把书册抵在下颌,一手翻页。
“看茶。”
放下书册,双只小手提了水壶,缩着肩胛往殷公子素白手指握着的茶杯中注入热茶。
“低了。”
姜萤萤委屈道:“我手好酸。”
“那你走吧,让松烟来。”殷恪依旧云淡风轻。
“不不不,我可以的,让我来。”
只是她空有这份心,体力着实有限,不到半个时辰,脑袋便一点一点,书册随着她的身体小幅度上下摇晃。
这样决计是看不下去的,殷恪也没了看书的心思,逗弄姜萤萤的成分居多,直到她摔进矮榻里,眼睛彻底睁不开时,才为她脱了鞋子,将她扔到榻脚,分她一点被子了事。
从她手中抽出书册,再寻个舒服的姿势,自顾自认真看起来。
冷风拍打窗棂,屋内火炉中燃着香木片毕剥作响,被衾温暖,如此晚秋初冬,虽无围炉煮茶、巴山夜话,却也颇有一番宁静和乐的旨趣。
“阿巴阿巴。”
惯会煞风景的姜萤萤,把手指含进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小奶音,她裹紧被子,只余一张小脸在外头,倒是不会让自己冻着,红润的脸蛋渗出些许薄汗,濡湿了颊边碎发。
“哥哥……”殷恪稍惊,便听她黏黏糊糊道:“哥哥你原谅萤萤了吗?”
原以为这又是一项花招,但姜萤萤说完这句话后,呼吸平稳悠长,嘴巴半张着,让他的被子上渍了一片口水。
不像假的。
“哥哥不理萤萤,萤萤很难过的。”
闭着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挤出了一滴眼泪。
殷恪为她擦去眼泪,把手肘下靠着的软枕抽出来,塞在她脖子下,让她睡得舒服些。
成璧十六年,刚一入冬,北沧国便派使臣到大梁来,请求岁银。
三百年来北沧一直是大梁的属国,但恃着地小物薄,从来不曾足额上供,反而屡次找借口请求大梁接济。此次使者前来,便是以一月前那场百年一遇的暴雪为说辞,北沧遭遇重创,冻死的牛羊牲口不计其数,老可汗一夜急白了头。
皇帝司马跃召集大臣商讨对策,有人认为应允,有人则不然,一时难以定论。
太傅法曾掳过灰白的胡子:“北沧虽小,却是大梁与幽国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是拒绝,只怕那无能的北沧可汗,会立即投靠幽国。大梁最大的水源,澜江,就发源于北沧境内,北沧转向幽国,于我们百害无利。”
最后皇帝烦了,索性大手一挥:“此次便如他所愿,你们立即想法子,朕不愿来年还受他的威胁!”
北沧使臣前来的宫宴上,那使者毫无谦卑之心,摆明了是要来坑大梁一道。
百官好生气愤,皇帝面色不虞。
“陛下,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殿中响起童稚的声音,是殷家小公子殷恪。
他特许跟着太傅出席各种场合,因此在这席上,他是唯一的孩童。
长眉凤眼,清正凛然,方才十一岁,真叫一个芝兰玉树、气象万千。
司马跃:“问吧。”
“我家有一位刁奴,他祖祖辈辈都在我家当差,他却远不如父辈机灵,每每发了俸禄便去赌钱,有时赌债追上门来,倒要主人去替他还。皇帝陛下,您是天底下最博闻广识之人,可否为我解惑,这样的刁奴,该如何发落?”
皇帝司马跃转而问使臣:“使臣有何见解?”
使臣知道话里的嘲讽之意,也是不惧:“臣认为,长者当有雅量,为君自当宽宏,自家奴仆犯错,自然应当包容才是。”
“然而,这刁奴一而再再而三,钱财虽小,事情却烦,不仅有损主人家权威,还带动其他家奴起了异心,这样的刁奴,一棍子杖杀了是否合理?”
“你……”
使臣瞪大眼睛,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大胆,这无异于当众打了北沧国的耳光。
“使臣莫急,我知道不合理,但又实在不愿再受刁奴所累,我转念一想,真正的明智的家主,应当匡扶弱小,拨乱反正,而非放任家仆越陷越深,因此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便是把俸禄交到他妻子手里,不许他挪去赌钱,平日只给他分拨吃穿所需,假以时日,必能让他戒除赌瘾。各位大人,我这法子如何?”
殿内议论四起。
“是呀,这法子甚好,仁至义尽,又不至于放任刁奴自流,甚好。”
“可是这管着钱的人选谁,也是学问,严厉的怕恶仆翻脸,温软的又怕不起作用,难哉,难哉!”
殷恪是说北沧请求岁银之事,又像只在说自己的家事,使臣再多不满也没有发难的契机。
“朕认为殷恪之言有理。”皇帝在御座上挪了个方向,松坦了些,“为人君者,的确不该放任奴仆作恶而袖手旁观,殷恪向来聪慧,这次当真让朕也受教。这样吧,使臣,北沧请求的岁银,朕允了,但是,必须派出大梁的臣子监督使用,保证款项都用作救灾所需。”
“陛下,这不妥吧!”
殷恪道:“确是不妥,财务官员,就像文弱的管家,似我家那恶仆,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拳就可将管家打趴下,把银子都抢走。如果,再委派几位壮实的家丁,那便妥了。”
使臣急道:“你这小子!……”
“有道理,大梁的文臣各个都是肱骨贤臣,北沧苦寒积贫之地,是该有些保障。就调动河西赋金台大营的二十万士兵,督办此事吧!”
“陛下!”
“散席。”
使臣大惊失色,还待再求情,却见皇帝司马跃长袖一挥,悠然离席。
百官离席,众人纷纷去向左相殷凛恭维,殷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庭前对答的胆识,不愧是将门殷家的后人。
殷恪前脚刚与法太傅告辞,便被先前和他比试作画、后来中了进士探花,新拜了八品翰林院侍郎的凌渡拉过去。
凌渡低声嘀咕:“殷公子,方才殿中,文武百官无一人作声,你怎么敢出头?”
殷恪老神在在,一副个中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的模样。
凌渡追着他的脚步下玉阶,拱手道:“殷兄,弟心中甚为疑惑,烦请赐教。”
“你可知道,法太傅他们早便想好了,若要拨款,便要在北沧驻扎军队。”
“那为何不直说?”
“大梁乃上国,这些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要面子,怎么可能提出派兵到别人家里这样无礼的请求。我年纪尚小,便是说了做了不妥的事,又有什么关系,这样既能让陛下心中熨帖,又有了出兵的借口,因此,这个要求必须,也只能由我来提出。”
凌渡大为敬佩,作了个揖:“原来如此,弟当真受教,朝堂之事,当拜殷兄为师。”
两人脚步不停,转瞬已经走到正曦门,却见门外站着许多女眷,满面飞红地甩着手帕,声嘶力竭,唤着“殷小公子”。
若非侍卫拦着,她们肯定便闯入宫门了。
人群中滚出一只小团子,被侍卫亮出的寒刀吓得大叫,殷恪及时道:“莫要伤她”,她才得了机会提着裙子跑进宫门。
姜萤萤抱着殷恪直喘气:“哥哥她们好可怕,但是不要怕,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