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南京（1937年12月1日—1937年12月14日）》周泽平

10、10.催行电话来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礼拜楼的钟声响起，晚上八点。
　　冬季的长江，寒风刺骨，能听到滚滚的长江水向东流去发出的“哗哗”声。
　　“我们回来了。”岳翔回到原处，不见沈雅云身影，便喊了一声，可也没听到沈雅云回答。
　　“雅云——”岳翔又喊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岳翔蹲下身捡起来看，正是他们带过来的竹篓，竹篓里还放着六个包子。
　　岳翔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冲着江大喊：“沈雅云，傻丫头，你到底在干什么？”
　　岳母听到这声大喊，立刻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岳翔，你和阿姨快离开南京吧！不要回来了！”沈雅云的话语里带着哭腔，听得出来，她说这番话时很伤心。
　　沈雅云的声音还能听清，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划出多远，岳翔当即就要下水追赶。
　　“岳翔，你干什么？你不会游泳！”岳母拉住岳翔的手。
　　“妈，她不会日语，回到南京，就是死路一条，我必须要去救她。”岳翔说。
　　“先不要着急，先等一等，等到明天天亮，第一波人过来的时候，你就可以过去。”岳母说。
　　岳翔点头同意，于是和自己的母亲坐在江边。
　　然而岳翔母子的谈话被沈雅云听到了，沈雅云扭头向后看了看，回过头来时又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事。
　　岳母看得出来，岳翔对沈雅云已经动了真情；而沈雅云把岳翔丢在安全地带，自己朝着危险而去，这难道不是真情吗？
　　岳母从竹篓里取出一个包子，递到岳翔面前，“吃吧！”
　　“您吃吧，我吃不下。”岳翔时而站着，时而坐下，时而看看天，时而双手合十地祈祷。
　　岳母说：“你如果不吃饱，明天船来了，你还有力气划过江吗？”
　　岳翔看着自己的母亲，说不出话来。
　　“快吃吧！”岳母笑了笑，交给岳翔两个包子。
　　岳翔接过，吃了起来。
　　岳母笑了笑，二人就在江对岸吃包子，很快就把竹篓里的包子吃完了。二人都吃饱了，现在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了。
　　沈雅云撑船回到挹江门，潘正宇见她一个人回来了，就问：“岳翔呢？”
　　“他……我把他扔在了江那边，”沈雅云看着撑船的船夫们，“等到明天，你们撑船送百姓过去的时候，他如果要求回来，你们不许把他接过来。”
　　那些船夫都点了点头。
　　潘正宇站起来对船夫们说：“同志们，昨天在大家的努力下，送过去了大约四十万人。我们的动作确实太慢了，所以我们现在开始扎竹筏，争取明天天亮时能多送一些人过江。”
　　“要是有机械动力船就好了，百万群众，只要能维持秩序，说不定一天就能送走。”一人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国民党当局对于让百姓离开南京是持否定态度的。大家就辛苦一下吧！”潘正宇道。
　　船夫们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开始扎竹筏。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夜晚十点。
　　警察厅厅长室，温开泰厅长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之所以能睡着，是因为《小夜曲》放着放着不放了。一阵“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了。
　　温开泰看了一眼电话，他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是唐生智打来的，唐生智打电话来，肯定是询问刘副官的事。怎么办？唐生智是长官，长官的电话不能不接，温开泰叹了口气，说：“萧司令，温某人尽力了。”
　　温开泰来到办公桌旁，关掉了留声机，又打开，留声机依然不响。温开泰骂道：“奶奶的，这就不响了？还德国货呢！什么玩意？”
　　“铃铃铃——”电话铃声继续响。
　　“急什么？这不来了吗？催什么催？”温开泰披上外套，拿起电话，对着电话筒说：“喂——”
　　“温厅长，我是唐生智。”
　　“唐司令，您好！这么晚还没睡呢？”温开泰脸上立即出现了笑容。
　　“我派了刘副官去你那里调警察，你那里的警察都出发了吧？”
　　“您有派刘副官来吗？我没见到刘副官。”
　　“你说什么？”唐生智的言语中已经有了怒气。
　　“唐司令别生气，我找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温开泰就要挂断电话。
　　“你不用挂电话，我就在这里听着。”唐生智说。
　　“是。”温开泰无奈地把电话筒放在电话旁边，大喊：“来人啊！”
　　等候在警察厅的警察走了进来，道：“温厅长有何吩咐？”
　　温开泰对进来的警察不甚满意，因为这个警察是牛二虎的兄弟，牛二虎有勇无谋，所以他身边的兄弟也都不够机灵，应对不了这种局面。于是温开泰指了指桌上的电话，又冲着他摇头，然后问：“总部是不是派了一个刘副官来？”
　　这警察虽然不够聪明，但是通过温开泰方才的举动，也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说道：“我不知道。”
　　“那谁知道？快去找一个知道的人来。”温开泰来到办公桌拿起电话，说：“唐司令请稍等，我马上就能知道了。”
　　“是。”这警察退出了厅长室，一边走一边轻声嘀咕：“找一个知道的人，这里许多人都知道啊！我该找谁来呢？”
　　这警察拿不定主意，只能去找牛二虎，把事情告诉了牛二虎。
　　“找一个知道的人来？”牛二虎十分诧异，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可是实在想不通，就问：“温厅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让我去吗？”
　　“虎哥，想不通就找刘景明来问一问，他是最了解温厅长想法的人。”另一警察道。
　　牛二虎点头，对前来报告的警察道：“你把这件事告诉刘景明，让刘景明处理这件事。”
　　这警察点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刘景明。刘景明正是安抚刘副官的警察，刘景明听说了此事以后，笑道：“我知道温厅长的意思，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刘景明说完就来到了厅长室，敲开了厅长室的门。
　　温开泰看到刘景明来了，微微点头，说：“我问你，刘副官是不是来过了？”
　　刘景明道：“道是有个自称是刘副官的人来了，说要见您。您当时睡着了，我让他等您，可是他不依，还来这里大喊大叫。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把他抓起来了，抽了五十鞭子。”
　　“我的吩咐，我什么时候吩咐你抽他五十鞭子的？”温开泰说。
　　刘景明说：“就是您睡觉的时候下的命令。”
　　“混账！”温开泰佯怒道：“我睡觉时的命令，那是梦话，你们这群混小子，怎么能把我的梦话当成命令执行？”说完温开泰拿起电话，对电话那头的唐生智说：“唐司令，您也听到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不知道您有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刘副官？”
　　“他身上应该有证件，那可以作为证据。”唐生智说。
　　“好的，那我去了。”温开泰挂断了电话，松了口气，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刘副官没带证件来，这样又可以拖一些时间了。”温开泰对刘景明说：“走吧，咱们去见见刘副官。”
　　“是。”刘景明点头道。
　　于是温开泰和刘景明来到了询问室，当时刘副官已经醒了，因为害怕挨打，所以没有叫喊。牛二虎和两个警察看到温开泰来了，敬了个礼，说：“厅长好！”
　　温开泰点头，来到刘副官面前，说：“你是刘副官？”
　　“是。”刘副官道。
　　“来人啊，搜身。”温开泰指着刘副官说。
　　于是两个警察把刘副官搜了一遍，从刘副官身上搜出了证件。温开泰看到证件的时候，脸上短瞬即逝地划过一丝失望。他打开证件，连忙赔笑道：“哟，还真是刘副官，快快快，松绑。”
　　两个警察把刘副官放了下来。刘副官说：“温厅长，这件事总要给我一个解释吧？若是不能给一个合适的解释，我决不甘休。”
　　“这个……”温开泰有些为难。
　　“是这样的，前不久有个人拿着萧司令的手令来下命令，说要我们去紫金山演习。我们厅长与他交谈，发现了破绽，打电话去萧司令那里确认，才知道萧司令根本没下令，那人居然是日本鬼子的特工假扮的。所以对于拿手令来的人都要仔细检查一遍，才能相信。”刘景明站出来为温开泰解围。
　　“那你们可以一开始就对我搜身嘛！何必这样？”
　　“您有所不知，前次来的那个日本特务，手上也拿着证件，还是真的呢！所以我们从不相信他们手上的证件，除非有领导打电话来说明，我们才相信。这不，唐司令打电话来说明您的身份，我们这才相信您是刘副官；如果唐司令一直不打电话来，我们就一直不相信您是刘副官。”刘景明道。
　　刘副官怒视着刘景明，虽然知道刘景明在编故事，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辩驳。
　　“正是！正是！”温开泰连忙接话：“经历那事以后，我们警察厅可是草木皆兵，要不是唐司令打电话来，我到现在仍以为刘副官是鬼子派来的特工。害到了刘副官，还请刘副官海涵。”
　　刘副官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十分无奈，只能切入正题，“既如此，这件事就此罢了。我奉唐司令之令来调集警察阻止百姓逃跑，你快去把所有警察集中起来吧！”
　　“哎呀，现在恐怕不行。”温开泰说。
　　“为何不行？你敢不执行唐司令的命令吗？”刘副官说。
　　“唐司令是南京最高长官，我岂敢不执行他的命令？”温开泰说：“只是现在有一半的警察下班了，要调集警察就得将警察厅里的另一半警察派出去挨家挨户叫人。等到把所有警察聚集，天都亮了。不如等到明天，警察来上班，然后直接下令，这样最省时间。您觉得怎么样？”
　　刘副官点头，算是同意了这套方案。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刘副官在我这警察厅将就一夜吧！”温开泰说：“牛二虎，你给刘副官找一间舒服的房间歇着。”
　　“是。”牛二虎站了出来，对刘副官道：“刘长官，请跟我来。”
　　刘副官点头，跟着牛二虎走了。
　　温开泰看着牛二虎和刘副官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声道：“是不是还有办法再拖一点时间？只要能多拖一点时间，南京百姓就能多逃走一些，就能少被唐生智害死一些。”
　　刘景明恰好就听到了这句，他这才明白温开泰这么做都是为了南京百姓啊！既然是为了南京百姓，那这忙一定要帮！刘景明来到温开泰身边，轻声道：“厅长，我还有办法可以拖一点时间。”然后便附在温开泰耳边，小声地把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一遍。
　　温开泰连连点头，笑道：“不错，咱们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