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烟雨任平生》一碗花生喵

5、第三章（上）

　　这一年京城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早，八月初便已有些萧索。慕九歌走在皇宫的甬路上，两侧的金菊开得正盛，艳过世间一切色彩，这一笔炫目的重彩倒让他想起记忆中那铺天盖地的白。
　　“九公子，皇上现在偏殿，您看……”魏公公出言催促。
　　慕九歌点点头，“走吧。”
　　魏公公引着他走到偏殿，皇帝顾宸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见通报便头也不抬地招招手，道：“阿九，快来看看，这是朕新得的小玩意儿。”
　　慕九歌施礼之后上前一看，原来是瓷盆里养着几尾金鱼。顾宸看得专注，不时地用手逗弄一下，唇角带笑显得多了几分稚气。
　　“皇上怎么对金鱼感兴趣了？御花园的池塘里也曾养过几尾，以前不是都视而不见？”慕九歌淡淡地道。
　　顾宸知他故意数落自己，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阿九，你真扫兴。”
　　“玩物丧志，皇上应该比阿九更清楚。”
　　“行了行了。”顾宸拧起眉毛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把张太傅那点数落人的本事学了个彻底，刚好太傅告老还乡，你就进宫来接替他的位子吧。”
　　慕九歌一愣，刚刚的话语虽有些逆龙鳞，但是顾宸君子胸襟并不会真的生气，可这莫名其妙地就赐了个官职，怕是早有预谋了。“皇上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顾宸敛了玩笑之色，一抬手，旁边侯着的魏公公便捧出圣旨送到慕九歌面前。
　　慕九歌笑了笑，道：“原来皇上早有预谋，九歌竟然真的掉进陷阱了，果然是圣上英明。”语毕接旨谢恩。
　　顾宸轻轻一笑，高深莫测地看了看他，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骗你入局，只是这这几尾金鱼让朕想起了以前在三皇叔那里的无忧时光，心中颇有感慨。”
　　慕九歌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回忆道：“少时不知愁滋味，那时的确开怀无忧。”
　　两人忽地同时沉默了，过了半晌，顾宸才道：“已经八月了啊……”
　　“是。”慕九歌眉宇微动，对他道：“皇上，九歌想告假半年。”
　　顾宸抚摸鱼缸的手微微敲了下瓷器表面，失笑道：“你就是为这事见朕？朕刚封了你的官职你便要告假，莫非是对朕有诸多不满？”
　　慕九歌不为所动地道：“皇上明知九歌此举意欲何为，又何必如此奚落？”
　　顾宸闻言佯装不满大大地叹了口气，“阿九，你果真无趣。”
　　“既然如此，九歌这就告退了，谢皇上准假。”说着便要向外走，顾宸眉头一皱，唤道：“回来，朕还有事交代。”
　　慕九歌垂手站立，静静地看向他，目光波澜不惊，似是深沉又似是浅淡。
　　顾宸负手慢慢地踱到书案之前，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朕准你一年假期，代朕好好看看这天下。”
　　慕九歌撩衣跪倒：“九歌遵旨。”
　　听见这一声遵旨，顾宸忽地嘲弄地轻叹了一声，似是在回忆什么，说道：“九月重阳，你定是要在京城过了重阳再走，此去天山也难为你了。”
　　慕九歌回道：“皇上不必挂怀，九歌此行从简只是比寻常出游紧张些，不妨事。”
　　顾宸点点头，有些感慨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瞧朕这记性，小师弟的轻功在师兄弟中最高，区区天山又怎放在眼里。唉，朕与你这番对话，再想起当年往事真让人感慨万千，时光如梭啊。”
　　慕九歌的嘴唇微微嚅动，一句‘二师兄’硬是卡在喉咙里，最终没有说出口。顾宸心思莫测，纵使再有感念之情也不能逾越了君臣之礼，慕九歌心里清楚，所以这二师兄喊不得。
　　他的情绪变化看着顾宸眼中，最终也没有听见那一声‘二师兄’，心里说不出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他们都太清醒了，内心深处怀念着曾经的时光，却又无比清醒地审视着现实，于是谁都不会允许有任何一步的差池。顾宸敛了回忆的神色，淡淡地道了一句：“阿九，朕还是不能原谅她。”
　　慕九歌知道他口中的‘她’所指是谁，只是低垂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顾宸似是也不想得到他什么回应，自嘲地笑了下：“代朕在她坟上砍几刀吧。”
　　慕九歌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道：“人已死，即使砍在尸骨上又能有什么感觉，皇上是天子，应该胸怀天下而不该如此心胸狭隘，况且师娘也算皇上的长辈，她与师父之间本就情仇难解，一死恩怨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啧，当初朕经常看着张太傅数落你，如今你做了太傅倒数落起朕来了。”顾宸回过头来有些调侃地说道。
　　慕九歌知道他面上轻描淡写心中却一直不能原谅，可是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对错，因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淡然应道：“皇上，当初九歌也是替您挨骂。”
　　顾宸抿着唇不置可否，只是转了话题：“与五师弟同行？”
　　“不。”
　　顾宸挑了挑眉，“朕以为你会愿意与他同行。”
　　慕九歌云淡风清地一笑，“我和他犯冲。”
　　顾宸只是笑，高深莫测的不再追问，又布了几道手谕和密旨，慕九歌躬身告退，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顾宸喊住。“阿九——”
　　“代朕，给三皇叔带一坛上好的状元红。”
　　眼神微微一凝，马上又敛去了那一丝动容，“好。”许久慕九歌轻轻应声，迈步离去。
　　走出宫门，阳光有些刺眼，举目远眺只觉得天高云淡，再回头看了看高大的城墙，一时间思绪万千。皇上还记得那状元红所意味的希翼与失落，和那人刻骨的，遗憾。
　　三年了，离开那个地方已经三年，也该回去看看‘他们’了，只是不知道，那里还是否能像当年一般热闹。
　　带着半夏不疾不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旁到处是沿街叫卖的生意人，茶馆、酒楼生意兴隆，不时地传来卖唱声和酒醉人的喧哗。这些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慕九歌一身白衣穿梭于人群中，冷冷淡淡、目光波澜不兴，仿佛刻意将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隔绝起来，不去融入也不允许介入。
　　然而这看似漠然的冷淡很快被突然传来的尖叫和吵杂声打破，伴随着打斗声人潮杂乱无章地向这边扩散，远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边的生意人也跟着人潮慌乱起来，匆忙地收拾着东西。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一边惶恐地喊着一边跑。
　　慕九歌微微皱眉地躲过冲过来的人，身后的半夏却差点被挤倒，一把揪住那人问道：“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情？”
　　“前面那个回音阁有人杀人，死了好多的人，快跑吧！”说完便仓皇踉跄地逃了。
　　半夏有点害怕，对慕九歌道：“公子，看样子前面发生大事了，要不要……绕道？”
　　慕九歌一听说是回音阁便抬头远眺，那平时总会有悠扬曲子传出的回音阁此刻传出的却是打斗声和惨叫声，楼上的木质窗子破了，有人从楼上摔下，好好的一个乐团变得惨不忍睹。头也不回地对半夏道：“半夏，你绕道回府吧，我去看看。”说着也不管半夏在身后叫喊着，抽出流云锁飞身几个起落停在回音阁不远处。
　　离得近了，女子们惊恐的尖叫声更加清晰，隐隐的还能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也是你该有的报应！”再接下来就是打斗声，一声闷哼，似乎有人受了伤。
　　慕九歌眉宇不自觉地动了动，还未飞上二楼便见一个蓝色的物体被抛了出来。想也没想，直接用流云锁将蓝衣人缠绕微微用力带入怀中，那人神志清醒，见是慕九歌搭救便咬着牙低低的哼了声勉强地靠着他站着，只是脸色已有些发黑了。
　　“给本宫抓住，不论死活。”里面那人命令道，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来那是女子的声音。与此同时回音阁里冲出十几个带着兵器的凶神恶煞，将两人团团围住，最后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斗笠的人。见了慕九歌先是一愣，随即道：“闲事莫管，这位公子请吧。”
　　街上骚动的人潮似乎因这片刻的平静而沉静下来，许多人都认得慕九歌，不由得停下来看热闹。“是九公子……”
　　“那个是谁呀？”
　　“看起来，好像是那个——”
　　慕九歌低头看了看靠着自己身上半死不活的男人，不冷不热地问道：“又哪里惹的桃花债？”
　　蓝衣人咳了下，一双桃花眼扫了一下四周局势，道：“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黑衣人一听登时怒不可遏，叱道：“找死！”飞身而起一掌拍向他，慕九歌则一脸鄙夷地松了手将那人抛在一旁，抬手架住了女人的攻势。
　　女人没想到慕九歌能接住她这一掌，沉声道：“你是谁？何必趟这浑水？”
　　慕九歌笑笑，道：“天子脚下，姑娘还是不要把事闹大为好。”说着眼光瞥向不远处匆匆而来的官兵。
　　女人也有些犹豫却未收手，慕九歌又道：“你觉得这人还能活过一天吗？”
　　官兵越来越近，领队的似乎是京城守卫统领赵一墨，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女子也只厉害，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地上身中剧毒的男人，冷哼一声，收势：“走！”十几个人眨眼间窜入小巷，消失在民居深处。
　　见肇事者都走得一干二净，地上的男人才哼哼唧唧的呻吟出声，慕九歌踢了他一脚，道：“早晚你得死在女人手里。”男人眉头皱了下，嘀咕道：“阿九……”脸色越发的难看。慕九歌喂了他一颗保命丹便随手点了他的穴道盯着他沉思不语，似乎既不打算帮忙也不打算离去，围观众人壮着胆子凑上前，问道：“九公子，用不用帮忙？”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扶地上的人。

作者有话说

　　久违的更新，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呵呵，花生绝对回复更新，速度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