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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狸奴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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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缠上不放了。
谢卞再次飞身避开车轮的攻击,另一旁的范无救也拎着赵猛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两个人非常默契,只是单纯躲闪,谁都没有近一步行动。
谢卞不动作,是知道这里有老范。很多事情,譬如警神鞭和神火,召出来一是费力气,二是不好解释。
既然黑无常在,他干嘛不等着正经鬼王出手呢?
显然范无救也琢磨着什么不打算出手,两个人动作同步,一个跑一个跳,把个不大的院子当成了游乐园。
只是苦了赵猛,刚从地里被刨出来就得爬高蹦低,在老范第十三次拎着他从空中飞过以后,赵猛不争气地吐了。
他既然做了鬼,自然也吐不出旁的东西,只是趴在地上,喉咙里往外汩汩冒着黑气。
谢卞却是实打实吃过晚饭的,看见这样的情景,身形一顿,手臂撑墙,差点也没忍住。
范无救终于出手,他把赵猛扔到鸡窝顶上,忽然疾步朝谢卞所在的屋檐下跑去,感觉到追踪目标的位置变化,两个车轮都调转方向对准他们。
范无救跑动的时候,黑袍随身体动作飘荡,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团阴翳的黑云。
谢卞呆住了,在无妄城下,范无救也是这么跑向他的。
弥弥树叶落尽,那团阴翳的黑云冲到他身边,手起镰落,毫不犹豫结束了地底的动乱。
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实在不应该,谢卞回过神,身子一轻,发觉自己被范无救揽着腰带到一旁。
范无救做人的时候头发只到耳边,恢复无常真身以后却有一头垂到腰际的黑发。
长发飘荡,蹭在脸上有些痒痒的,谢卞一时呆滞,半晌没有动作。
“两位大人,你们没事吧?“”
赵猛站在鸡窝顶上,双手捧成喇叭状朝他们高喊,谢卞听见后,尴尬地从范无救的怀里撤出来。
还有车轮呢。
谢卞回头去,发现两个车轮叠在一起动弹不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制住了。
离近了才看清,范无救那不离身的铩虎镰正越过两个车轮的辐条间隙斜扎在地上,像个铆钉,结结实实把车轮制住了。
眼见再无作祟的可能,车轮突然失去了横冲直撞的本事,翻滚几下倒在一边。
范无救振臂,铩虎镰隔空飞回他手中。
危险暂时解除,谢卞想起来关心这院里唯一愿意好好说话的赵猛,看见他动作诡异地在鸡窝顶棚上活蹦乱跳,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才算放下心来。
只是他仍不喜欢“大人”这个称呼。
“别叫我大人。”谢卞又重复了一遍。
“那叫什么?”
这倒是把谢卞问住了,白大人,谢必安,小谢,都不太适合。
总不能也跟着叫安安吧?
谢卞犯嘀咕的时候忽然想起,老范甚至都没怎么称呼过他。
在无妄城里是说不上话,来了人间是不怎么说话。
“随你的便。”
赵猛歪着头还真思考起来,过了半晌试探开口,给出了他的答案。
“大哥?”
谢卞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大哥”这么江湖气的名字真的适合他吗,他难道比乌漆麻黑的黑无常看着还不近人情?
想到范无救,谢卞侧目观察,发现他果然没忍住又笑了。
笑个屁。
“大哥……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害怕。”
见谢卞没有异议,赵猛就自以为是地把这个江湖称呼叫起来,鸡窝有点高,他站在上面还是有些恐惧的。
但他的大哥并没有要来接他的意思。
“自己跳,缺胳膊少腿儿的,下来我给你缝。”
谢卞把自力更生的带鬼原则贯彻到底,抱臂站着,饶有兴味地看赵猛在顶棚上干瞪眼焦急,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赵猛心想自己已经死了,摔到地上应该不会多疼,咬咬牙扒着顶棚的瓦片往下伸脚试探,想踩着参差不齐的砖缝爬下去。
但他出师不利,刚探出一条腿,由于瓦片上沾了雨水,赵猛手下一滑,直接掉到满地鸡毛里。
这下忍不住笑的成了谢卞。
范无救反倒是绷住了脸,神色毫无异常。
“大哥,我下来了,太好了我没摔‘死’!”
赵猛隔着鸡窝栅栏蹦跳着朝谢卞挥手欢呼,谢卞扶额,不作回答。
赵猛做了鬼,彻底放飞自我起来,也不再为他的细柔嗓音发怯,一边拍拍屁股往外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这里应该有鸡……”
话说到一半,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过,谢卞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赵猛就倒在了鸡窝门口。
在他身后,一个毛色鲜亮的红羽大公鸡昂首挺胸,红冠怒起,羽刃张扬,一只爪子就贴着脊梁骨按在赵猛的背上。
就不该带他进来。
谢卞环顾四周,发现花盆旁边放杂物的盒子里躺着一枚钉子,大小刚好趁手,想也不想地抓起来朝赵猛跑去。
鸡窝门口的栅栏有个宽松的地方,谢卞身板小,侧着刚好能钻进去。
然后白袍少年举着钉子,和一只鸡对峙。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算是个活物,比什么车轮、剪刀、锤子的讲逻辑得多,谢卞勉强能用常理去推断它的想法。
若是老范不在,谢卞难保自己不会一把神火将它变成烤鸡,可范无救在,谢卞做起这些折损自己的事情好像突然没了底气。
虽然他知道在小女鬼的煞里,范无救把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大哥……救我……”
赵猛被鸡爪按的喘不过来气的呼救声将谢卞拉回现实,他扑腾着胳膊爬在鸡爪底下,像个狼狈的大虫子。
的确是没有比他还狼狈的了。
要救赵猛,得先把大公鸡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吸引注意无外乎声音和动作刺激,谢卞是决计不可能学母鸡“咯咯哒”的,那就只能想点办法搞点动作把公鸡吸引过来。
谢卞单手执钉像个剑客一般,忽然开始绕着公鸡和赵猛转圈跑动,他一边转一边拖着钉子在黄土里划出“沙沙”的相声,公鸡果然被他吸引,爪子一松,赵猛见机翻身,顺利从鸡爪下方逃脱。
“你先出去。”
赵猛来不及细想,撒丫子就往外跑,正好撞到在铁栅栏另一边观战的无常大人身上。
眼见赵猛跑出去,谢卞才松了一口气,专心和眼前的庞然大物斗法。
大公鸡发现一只“大虫子”不见了,于是扑棱着翅膀朝另一只飞来,红羽扇动间风声四起,吹起谢卞的白袍一角,猎猎衣袂,宛若从前。
红羽带风凛冽袭来,谢卞躲过,翅风竟如铁羽一般,生生在他身后割下一道沟壑。
果然煞境之中,就连一只鸡都不能小觑。
这边谢卞连它的翅膀还没搞明白,那边红羽雄鸡占了风头,又将铁喙啄来,把黄土地凿开了几个大洞。
这下倒是看清楚了,这公鸡是个一毛不拔的,浑身上下都硬邦邦。
谢卞避其锋芒左躲右闪,看见它脑袋还算软乎,计上心头。
他以长钉做楔,扎进砖缝里,借力一步一步爬上顶棚,居高临下,找准时机,等待公鸡靠近他的瞬间,往前一扑吊在鸡冠上。
谢卞高高举起长钉,猛力朝公鸡的眼珠子扎去,从左至右直接贯穿,把个铁羽将军捅成了瞎子。
谢卞拽着鸡冠顺势摇摆,找准机会重新跳回顶棚之上。
铁羽大公鸡失去视觉开始胡乱扑通,正是追击的好时候,可谢卞带进来的唯一的武器还钉在鸡脑袋里,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
“需要帮忙吗?”范无救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开口。
这时候寻求帮助似乎有些服软的意思,谢卞咬紧牙关不松口,就在高处硬撑着不下来。
满院子的扑腾声里,谢卞又听见了自远处传来的叹息,带着些无可奈何。
“接着!”
范无救不知从何处又寻来了第二枚铁钉,只不过这枚钉子的顶端有些弯曲,像是从什么家具里强行拆出来的。
谢卞并不挑剔,略一抬手,够着了老范扔过来的武器。
手里有了家伙什,谢卞就有了再战的底气,原路沿着砖缝从顶棚上下来,一手持钉宛如袖里剑,伏下身子接近胡乱扑腾的大公鸡。
等到和铁青鸡爪擦身而过的那一刹,谢卞奋力一挥,铁钉随力甩出,正好贯穿红羽公鸡的右爪,弯曲的钉头制住它的骨爪,将它牢牢钉死在地。
这一招限制自由,谢卞是向老范偷师来的。
大公鸡脚被钉上终于安生,谢卞转身朝外面走去,赵猛隔着铁栅栏催促他。
“顶棚好像要塌……大哥你走快些!”
说话间,刚刚被大公鸡搅动风云扑了几个来回的漏瓦果然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往下掉。
赵猛说有鸡就有鸡,赵猛说顶棚要塌顶棚就真的塌了。
他该不会是乌鸦转生的吧?
好在谢卞动作快,赶在青瓦掉落的前一瞬间走出来。
漏瓦残砖淹没大公鸡的最后一声鸣叫。
“大哥——”
“你别说话,说什么来什么,怕了你了。”
听见谢卞嫌弃他,赵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争取不给救命恩人添堵。
历经刚刚的一通上窜下跳,谢卞呼吸稍重,赵猛吓得要死,范无救只是额发散了一缕。
三人远离刚刚的纷乱,到大门口站定,离这些随时会动起来的东西远远的。
“你方才关门了吗?”
进来的时候是老范断后,谢卞看着紧闭的院门歪头问他。
“未曾。”
但是现在门却被人关上了。
要么是有人进来,要么就是,门外有东西守着。
院门下面有半人高的缝隙,趴在地上应该能看清外面的样子。
“你从下面往外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谢卞拽过赵猛,要他俯身观望,麻烦小鬼老老实实去做,身旁看戏的范无救反而有了疑意。
“你怎么不去看?”范无救侧过半个身子看向谢卞,开口问他。
因为撅着屁股难看,谢卞心里想着,然后反问老范:“你又为什么不去看?”
范无救哑然一笑:“因为撅着屁股难看。”
外面忽然传来“咚咚”的响声,谢卞一手还要扶着赵猛,只能抬头去望。
这一望就出了大事。
院门上方,半空中不知何时翻进来一个白色怪物。
这怪物没有手没有脚,低着头,一双看不见瞳孔的眼睛正和谢卞对上。
“大哥,外面没有东西。”
赵猛观望完了,谢卞直接拍拍他的背要他起身。
“别找了,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