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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私人的商业聚会。
男男女女，哪怕长相不好看，凭借精心打点的灯光服饰，也显出与常人不同的高贵。
彼时，谭渊正跟一个小模特在沙发前谈情说爱。许尤坐一边吧台看着这场景，觉得特别滑稽。
谭渊今年三十七岁。他生在世家谭氏，小三的儿子，不得家中长辈喜欢，留学归国后自己出来白手起家，几年时间，公司上市，晋升科技新贵，后又入侵本家，成为谭家掌门。
有钱人的圈子，各种故事堪称狗血。只有许尤知晓，这人常年透支，肾脏早已成为两个无用的挂件。
一日三餐需要注射胰岛素，那种事情更不用想。
男人多好面子，用半条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耳朵里只能听到行，完全入不得不行两个字。
破破烂烂一扇门面，自是得找点装饰掩盖。长相好看的女人便成为头号目标。
比如对面那位一脸娇羞的模特，再比如许尤。
许尤二十岁尚在大学时，跟着师姐一头闯进模特圈子。一次走秀，遇见谭渊。他给她一套房子，一年两百万，提一个要求：以后当他贴身女郎。
那时候正为钱愁。人若没钱，维持不了漂亮嘴脸，犹豫后，许尤将价格提到两百五十万。
她答应他，是因为他出手阔绰，又长相不俗，他找她，自然也是为这她一身皮囊。
一待两年，如今许尤已大学毕业，对他算是知根知底。
他从未碰过她。起初许尤还因此纳闷，后来知晓原因，看他总忍不住可怜。
许尤常想，他看中她的还有一点，大概是她一看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举杯喝一口酒，许尤的目光始终放在对面。
聚会的音乐换了一首，转为柔和，对面那女郎一脸娇羞往谭渊胸怀里钻，谭渊一脸胜券在握。
谭渊常年健身，高大身材搭配剪裁合适的西装，意气风发，任谁也看不出这个男人不行。
那女人估计已经在幻想跟他云雨，许尤一想到谭渊满脸傲娇下面的疮痍，不禁发笑。
笑意还未到眼角，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低沉悦耳，宛如黄金大厅里响起的小提琴声：“一个人？”
许尤带着些好奇回头。
好漂亮一个男人。身材高挑，阔嘴挺鼻，梳社交油头，几丝黑发落在饱满额前，显出一点狂放不羁，剑眉下那对眼睛含情脉脉，一看就是调情高手。
许尤在模特圈混了两年，也算见过一些好看男人，但面前这种实在是稀有。
是哪国混血？
她想着，伸手指指对面。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一眼，接着眉头一挑，短暂的意外。
“真无聊。”他说，在许尤旁边入座。
许尤闻到他身上淡淡香水味道。午夜绅士，蔷薇木搭配麝香。牛郎最爱的香水。用在他身上却也刚好映照出那点放浪姿色。
许尤耸耸肩。这种商业聚会，能好玩到哪里去。
他又说：“要不要出去转转？”
许尤惊讶看向他，好半天，问：“你不认识对面那个人？”
他眼底一闪即逝的嘲讽：“当然，谭家三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既然知道，还这么大胆？
许尤好奇：“你是？”
他冲她伸手一指对面。
那边一个女人，挽着头发，浓妆艳抹，搭配貂绒长裙，典型的八十年代富婆审美。
许尤学着他的样子挑眉。
“王小姐，春风化雨公司老板。”他倒也不隐瞒。
春风化雨许尤自然知晓。国产服装，这几年国货流行，这个品牌又懂得借势找明星网红带货，还出国参加好几场时装秀，可算势头正猛。
许尤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回头重新审视身边的男人。
不得不再次感慨，老天爷不公平，总是会把最好的放在一个人身上。
对方也盯着她，重复先前的问题：“转转？”
音乐又换了，这一次是一首极其难听的英文歌曲。许尤回头看一眼对面。那边的小模特已经完全黏糊在谭渊身上。
犹豫片刻，她伸手拿起吧台上的包，轻声说：“走吧。”
走到酒店门口，才发现外面下起雨来。夜色下，细雨如丝，映照着远处点点灯火朦胧。
这男人倒也周道，随身带一把扇。
黑色长伞，上面有个金色的小图案。
许尤盯着那小图案，忍不住打趣：“王小姐为人阔绰。”
他也不恼，露出一抹笑意：“还行。”
夜里风凉，许尤有些冷。
今天参加聚会，特意画一套复古妆容，衣服也是老旗袍样式，外面披着一层薄纱，都是不避寒的东西——若是朋友见了，定会说这妆容死气沉沉，可谭渊爱这一套。就像老男人爱钓鱼，似乎男人一没了性，就变得格外无聊。
她收拢身上的薄纱，旁边的男人哗啦撑开伞。
酒店位于别墅山庄，隐秘安静，许尤看一眼面前蜿蜒的路灯，问：“去哪里？”
男人抬头四望，然后说：“咖啡馆？”
许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欧式建筑的房子上挂着一盏细细的灯字‘如烟’。
她点头答应。
“靠近一点。”他说话时，手很自然环住许尤半边肩膀。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肩膀上温暖又有力。
许尤抬头看他，他也看她，目光清明坦荡，倒是弄得好像许尤多想了。
能够服侍富婆的男人，果然手段不一般。
许尤回眸看向前方，同他一同踏进春雨中去。
细细靡靡的雨水下，空气都有种奇异的黏腻感。
他们走进咖啡厅。俊男美女，引来店铺里顾客回眸打量。
两个人都是一脸平静，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许尤点一杯黑咖。不知是有意讨好还是什么，男人跟她点了一样的东西。
从这里看出去，正好将对面宴会的酒店看个清楚。门口进去什么人，出来什么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像两个间谍。”许尤忍不住说。
男人眸光微顿，随即又笑：“你思维跳跃。”
他的笑不到眼底，带着些微的距离感，但又不会给你不适，一看就是长期进出社交场所的人。
许尤浅浅笑着摇头。
“谭渊对你怎么样？”他开门见山，仿佛他们已是多年好友。
许尤并不避讳这些问题，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况且，她跟他怎么说也算同行，此时更像是行业交流。
她语气放缓：“还行吧。”
伸手向他比划一个数字。
他眉头微动：“比我想象的少。”
许尤一脸无奈：“条件在这。”
他被她样子逗乐，又说：“你这条件还不好？”
身在时尚圈，被人夸漂亮自然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面这男人特殊。人家好看。被真正好看的人夸会让人心情加倍愉悦。
许尤笑：“你倒是会安慰人。你拿多少钱？”
他向她比划一个数字。
许尤一点也不惊讶：“你值得这个价，我甚至觉得可以更高。”
他沉沉一笑：“我喜欢跟你聊天。”
许尤忙说：“这才开始，别早早妄下定论。”
他深邃目光看着许尤，说：“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
侍者端来咖啡。
等人走后，许尤状似不经意地说：“也许就在我这栽了跟头。”
他笑，不回话了。
许尤感叹一句：“不过这个圈子男人比女人值钱。”
他说：“任何圈子都是这样。”
许尤盯他一眼：“你这话带有性别歧视味道。”
他忙道：“天地良心，我也因为这种规则奇怪。”又说，“资本产物，向来如此，所以如今人人都喊着平权。”
许尤说：“你开口像文学家。”
他道：“夸得太过，用人的话说，我不过是只金丝雀。”
他说这话没有自嘲的意味，甚至带着不卑不亢。
许尤看着他，总有种哪家富贵少爷故意出门体验生活的随意感。
许尤笑出声：“谁不是呢。”
跟他聊天特别轻松，许尤自然放下戒备。
他又说：“不好当。”
许尤挑眉，故意说：“不行了？”
他哼笑一声，没作解释。
许尤却因此对他好感倍增。一般男人，一旦你说他不行，他必定跳脚起来，说自己如何如何威猛，猥琐点的，甚至还问你要不要试试。
许尤说：“以前听人说要找就找年轻人，坚硬如铁。”
他哼笑一声：“多年轻算年轻？”
“十八九岁？”
他一挑眉：“还有后话？”
“后来发现不行，只晓得横冲直撞，不懂浪漫。”
他轻轻一笑。
许尤嘬一口咖啡：“后来又听说找大叔不错。”
“嗯？”
许尤摇摇头：“倒是懂得情调了。香槟玫瑰，欧美金曲，从头给你服务到脚。”
“那还不行？”
“软趴趴一条，过一会就伏在你耳边低着嗓子问你宝贝感觉如何，就是奥斯卡影后都得烦。”
他哈哈笑得爽朗，又说：“照你这么一说，男人都不行。”
许尤搅拌咖啡：“也不是。二十四五岁男人，还没退步，又是一无所有的年纪，没有其他东西给你，就想着在床上证明自己。不谈感情，什么都好。”
他说：“你是哲学家。”
许尤笑着接受这句夸奖。她的朋友也常这么说话。
就这样一直聊到凌晨三点结束。对面宴会结束，开始有星星散散的人撑着雨伞往外走。
玻璃窗上传来伶仃声，雨变大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许尤起身整理衣服。
男人刚去过卫生间，见许尤收拾整齐，一脸奇怪：“要走？”
许尤抬头一脸莫名看着他：“嗯？”
他走到她面前，说：“本来还以为今晚有很长时间。”
许尤看着他，读出他眼神中的意思，说：“有合约在身，不能违约。”
他一脸真诚发问：“出来就不违约？”
许尤点点头：“合约允许范围。”
他嗯了一声，说：“我给你叫车？”
“司机在楼下等我。”
如此道别。
许尤推开咖啡厅大门，叮铃一声，雨水哗啦的声音一同进入她的耳朵。
春雨凉凉，谭渊的司机在不远处等她。谭渊不在场时，那司机一点也不尊重她，就打着伞站在车子旁边，根本不来接她一程。
许尤也不介意，都是给人家服务的，没有必要。
她正要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江崇。”
她回头，发现那男人也同她一起出来，此时就站在她身边。
见她看过去。他低过头来看她。夜色下，那对眼睛照着路边的夜霓虹，熠熠生辉。他声音低沉悦耳：“我叫江崇。刚好二十五岁。”
后面□□带了点证明什么的意思。许尤有点想笑，还是报出名字：“许尤。”
“许小姐再见。”他说着，将那把黑色的伞递过来。
许尤不明所以看着他。
他说：“我今天估计要在咖啡厅过夜了，这伞用不上。”
“谢谢。”她接过雨伞。
夜色下两个人目光相接，情绪朦胧，不明所以。不知过去多久，许尤率先抽开目光，转身，哗啦一声撑开雨伞离开。
他靠着咖啡厅门口，目送着她打着伞，旗袍背影漫步进濛濛春雨中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