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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   嘉柔做了个极短的梦。

      梦里她同她阿娘为亲事来回争执了几个回合,依然未能争过她阿娘。

      她阿娘说:“怎么不算好亲事呢?听你大舅父说,男方家中还是那个什么王的生父一门的远房亲戚,那什么王位高权重,又同那些旧亲戚十分交好。日后你跟着你夫君一起唤他一声表哥,不是更便于你仗势当纨绔吗?”

      她在梦里想,那她还不如直接嫁那个什么王。

      阿娘却着急摆手:“那可不成,听闻那个什么王与极多男子不清不楚。你好歹出自清河崔氏,可不能过去独守空房……”

      可是说来说去,她阿娘也未说明白那什么王到底是个什么王。

      到末了阿娘才一拍脑壳,做恍然大悟状:“就是那个王,西……”

      此时她肩上被人轻轻一拍,阿娘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一串开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继而是细碎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

      她迷迷蒙蒙睁眼,映入的是薛琅似刀削一般的面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清晰:“僧人来添香油了,我们趁机出去。”

      她立刻一骨碌爬起身,他示意她莫说话,借着和尚们的脚步的遮掩,同她转去佛像背后,压伏着身子在前头带路。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谨慎地跟在后头,未曾与僧人们狭路相逢。待最后一步迈出去,自由的风倏地迎面吹了个满怀。

      已是四更时分,夜依然浓得化不开,仿佛有一个遮天的罩子挡住了苍穹,压得人喘不上气。

      她看他要走,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一时有些讪讪:“我怕黑……”

      “你溜进大殿时已是三更,那时不怕?”

      “我怕四更天……”她一贯张牙舞爪,少见地在他面前露怯。

      他似是未曾料到她怕的这般偏门,沉默得有些长久。

      她半晌等不来他的回应,终于有些恍悟:“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拐着弯想邀你上床榻?别逗了,我便是有那念头,你要是不愿,我也打不过你呀!”

      他的面孔隐藏在黑夜里看不真切,沥沥夜风里,她似乎听他毫无感情地轻笑了一声,继而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带路。”

      这一路顺遂无比,一直到她所居的寮舍门前,都未曾遇见巡夜的僧人。寮舍黑压压一片,她将门推开道缝钻了进去,透过门缝给他摆了摆手,他方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这无边的暗夜。

      -

      嘉柔一觉睡醒,天色已大亮,日头透过窗纸亮晃晃地照进来。

      她坐在床榻上发了一阵呆。

      回想到昨夜薛琅助她拿到灵符,还送她回寮舍,虽说曾在帘子后头捉弄了她,却未曾真的为难她。

      她不由心想,他倒也并非最初想的那般坏。

      只是却不能因为此事,就原谅他想吃大力一事。

      靠窗的几株阿尔泰金莲花落英一地,庙中不知因何闹哄哄一片,扫地僧也不见。

      她匆匆洗漱过,随意拢一拢发髻,便跑去看热闹。

      但见本该早早开门迎客的庙中没有一个信众,大门紧紧关掩,僧人们来去匆匆,皆面有惊慌。

      人群中昨日接待她的小和尚脚步匆匆,她连忙上前拦住相问,小和尚全身发抖,哆哆嗦嗦道:“盛怒了,佛祖盛怒了!”后头话不成话,干脆默念起了经文。

      她忽地想起凌晨时薛琅在佛像身上捣的鬼,心中一动,立刻往大雄宝殿方向跑去。

      -

      肃穆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在庄严的雀梨大寺中回荡。

      殿门依然紧闭,只有侧门开着,修行有限的小和尚们不能进去,面色仓皇守在侧门外。

      嘉柔挤到门边时,看见里头大和尚们在代住持的带领下,皆盘膝而坐,悲诵经文,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全然不似日常做早课的平静祥和。

      她站在门边看不到里头佛像的异常,只听得身畔的小和尚们议论声声,里头无不是谈及七尊佛像流血泪一事。

      她心中略惊。

      昨夜薛琅果然按她出的馊主意,动手脚让佛像啼血了?

      只是她明明亲眼瞧见薛琅刷上去的香油无色,如何变成了血色呢?

      现下他的目的已达到,只怕很快就要前来验收成果了。

      她正这般想的时候,围着的人墙忽然一分为二,薛琅不知何时已从庙外进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此处。

      他昨晚的夜行衣换得干干净净,并未穿铠甲,着一身银线滚边的湛蓝长袍,腰间束带上挂着几枚精致的蹀躞带,一头乌发被月牙状玉冠高高竖起,很是风度翩翩。

      他手中握着的,也并非一柄宝剑,而是一把纸扇。

      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身明光甲的近卫,他看起来就像到了长安平康坊,要前去听曲儿的倜傥郎君。

      嘉柔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传说中的西南王果真是姿色了得。当年能引得西南小国的两位王子自荐枕席,也是有这点实力在了。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见她白净的脸颊上还留着清洗的水渍,发髻微乱,着急凑热闹的心思一览无余。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他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啪”地将纸扇一展,露出扇面上两枝风流桃花,“咦,这是发生了何事?”

      有小和尚认出他来,便要进殿去请代住持。

      他却已长腿一迈,当成自己家一般自顾自进了庙殿。

      代住持踉跄起身,待他前来时,垂眼念一声佛号,面色苍白道:“让大都护见笑。”

      薛琅这才收了纸扇,双手合十,一脸的疑色,“薛某正巧途径此处,听闻钟声异常,不知庙中发生何事,竟要到了上达天听之势?

      代住持紧闭双眼,念了声佛号,悲痛地看向了身后的一排佛像。

      薛琅装模作样跟着抬头,连连吃惊,“何以会如此?可是庙中最近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数位佛祖因此齐齐震怒?”

      这代住持行事最稳,与之相对的却是保守胆小,怎敢应下这般重罪,忙忙否认:“本寺自建立之初便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从未有所懈怠。佛祖啼血,定然有旁的原因。”

      薛琅听罢,却不由轻叹一声,喃喃道:“怪不得本将军昨夜也曾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去,却梦见佛祖……”

      “佛祖如何?”

      “佛祖手持一张灵符,面带悲戚,并未言语。”薛琅眉头微锁,“本将军醒来后心中难安,却一时参不透。大师可知佛祖是何意?”

      代住持听罢,怔怔然往释迦摩尼半举的手掌上望去,此时才发觉上头竟空空如也,面色更是大变,高声问道:“灵符呢?住持师兄云游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灵符,谁收去了?法妙?悟生?”

      庙中一时议论纷纷,直到一个大和尚出面,着急道:“灵符昨夜还在,白银亲王家中的夫子要请一道走,都未能如愿……”

      他这一嚷嚷,所有人不免将目光落在崔嘉柔这个未秃头的人身上。

      嘉柔心中一阵无语,只好几步进了大殿,双手合十先宽慰几句,方道:“那符据闻有缘者得,在下自知并非有缘人,故不强求。只是,现下怎地竟不见了……”

      她转首往那一排佛像上望去,纵然她已知佛像有异,此时瞧见其中的七座佛像都面流血泪,那血色已干涸,皆是暗红,粗粗一看竟与真血无异。

      虽不是无间地狱,却也很是渗人。

      待回首时,始作俑者正一脸凝重,仿佛对此事一概不知,还出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白银亲王新请的夫子?听闻夫子才思敏捷,见解独特。对于此事,你有何高见?”

      她偷了灵符本就心虚,此时才不想同庙中之乱扯上干系。便只睁着懵懂双眼,摇一摇头:“佛祖之事如此高深,我这小小夫子不懂呢。”

      薛琅耐着性子谆谆善诱:“你再想一想呢?”

      她麻溜摇头:“想不到。”

      “本将军今日一大早听闻,白银亲王名下的一个养羊倌,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那病需要一道……”

      “哦!”她连忙一拍额头,止住了薛琅后头的话,“想起来了,佛祖定然是,定然是……”

      薛琅眼底闪过一丝笑,问道:“定然是什么?”

      她试探着道:“在下昨日从白银亲王庄子前来时,曾听白管家提及,有人病了,对对,重病不治,有好多……”

      做沉思状以手点额。

      薛琅的眼神很快往她身后一排佛像扫去。

      “七……”她忙道,“七人,重病不治的有七人。”

      薛琅终于接过话茬,做不解状:“七人,不多不少,为何是七人,七……”

      有个小和尚沉不住气,惊声呼道:“流血泪的佛祖也正好是七尊!”

      和尚们皆倒吸一口凉气。

      嘉柔连忙插嘴:“想来那灵符,定然是佛祖怪其护不住世间凡人,故而命其寻个角落自焚其身,风一吹连灰烬都不见了。哦?薛将军?”

      薛琅眼中笑意一闪,点头称是。

      和尚们的念经声氤氲再起,已开始超度这世间亡灵。

      佛祖慈悲,不忍见世人受病痛之苦,已显现异像提醒僧人——答案已呼之欲出,而那代住持却依然踌躇不语,不愿担此大任。

      薛琅神色渐冷。

      嘉柔瞧见,不知怎地便想到了赛马节那日,他一箭射下龟兹王的飞鹰后立刻又贯穿了龟兹王箭簇的情景。

      能那般看似不动声色却毫不留情的打脸了龟兹王的人,是没有过多的耐心同和尚们周旋的。方才演了那么一阵,怕也是行先礼后兵之法。

      果然薛琅道:“既然佛祖有示意,自然该按佛祖之意行事。”

      他话毕,向王怀安点点头。

      王怀安当即一转而去。

      两息后,天上仿似烟花炸响,震慑得寺中静悄悄。

      代住持心下一跳,冲上前卸下一扇门板往外瞧。

      但见顷刻之间,已有上百骑兵从庙门方向疾驰而来,将大雄宝殿重重围住,从人到马皆穿护身甲,满身肃杀,哪里像是游逛佛庙,竟像是要上场杀敌。

      代住持心下一怔,回头看向薛琅,但见他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一副沉着在胸的模样。

      此时若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位年轻的大都护搞的鬼,代住持这些年的经就是白念了。

      他看着这满寺的骑兵,又看看各个面色悲戚的和尚们,再看看佛祖们面上的血泪,一时忽然想起住持师兄云游之前曾同他提及,说即将到达龟兹的新任大都护只论刀箭,不敬鬼神,若其人前来寺中,让他诸多警惕。

      竟被他大意了。

      罢了,左右佛祖们是真有异像,纵然日后住持师兄归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想通此间关节,只双手合十道:“便依将军所言。只是几年前先任大都护崔将军还在时,所培的医僧后来坐化的坐化、挂单的挂单,如今竟是一个未剩。现下要重新开始,一时半刻并不能见成效,怕是要将军费心了。”

      薛琅只道:“此事本将军自有安排。”

      一时诸事初定,代住持打起精神安排各俗物,和尚们又纷纷去忙日常。

      王怀安已在外指挥骑兵们下马,整整齐齐排成两列,看来已是强硬着要将事情推行下去了。

      “你那佛祖血泪,到底是怎么搞什么来的?”她好奇了一晚上,抓着机会便问,“什么石头,竟是能变色的?”

      他淡淡瞥她一眼,“听说你给白三郎当夫子,每月一个金饼的束脩?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可拿一个金饼来换。”

      “我才不想知道!”她当即后退两步。
      真是强盗。

      她欲转身走,又想起今日事,忍了几忍还是低声同他道:“你今日能事成,我也在其中出了力,日后若佛祖怪罪降下报应,你得将我那份也替下。”

      他觑她一眼:“昨夜你偷符时,我倒未看出你是信佛的。”

      她不由一滞,心道她此时不信,不代表日后不信。待她日后回长安带人将那扫地僧捉了,她就重新信上。

      他神色莫测,冷冰冰看着这一切,“身逢乱世,便是佛祖,也没有偏安一隅、置身事外的道理。”

      他离去前同她道:“日后若佛祖怪罪,你让他来寻本将军。”

  •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琅:本将军决定戏弄神佛。
    嘉柔:本纨绔决定起火架秧子。
    薛琅&嘉柔: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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