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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二色莲 ...

  •   那身影看似闲庭信步,却走得极快,浮光轻掠般转瞬就到了夹道的尽头。

      等姜漓奔到窗前,探出头望时,只看到那公服绯红的背影穿过随墙门,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这条夹道仅仅连着后寝和偏门,他断乎不会此时才从外面回府,昨晚也不大可能歇在裴老太君那里。

      难道,他是特意来的?

      又或者,整夜都没有离开过……

      姜漓心跳如鼓,耳边一片“嗡”声,那抹绯红在脑中萦绕不散,可眼前却只有空空荡荡的高墙窄道。

      “咦,娘子怎么了?”

      迎儿拎着热汤进来,见她石铸似的又站在窗前,目光怔滞,还以为又犯了什么伤情的心事,慌忙搁下了桶,上前扶住她。

      姜漓醒过神,没把话跟她明说,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时还念念不舍地回望了一眼。

      走到桌前坐下,接过迎儿递来的热棉巾温手,刚捂上就疼得浑身一紧。

      “哎呀,这么长的血口子。”

      迎儿瞧着她食指上兀自未干的伤口,把手巾都染上了血渍,又瞥见那把琴上的断弦,便知道缘由了,赶忙转身去取药,嘴里忍不住嘟囔着:“唉……你说说,这到底是何苦?”

      何苦?

      姜漓也想知道,如此放不开,舍不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真的太傻,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傻,宁愿为了一个渺茫的期盼等待着,心甘情愿,不由自主。

      不经意间,目光迟迟地移向门口,那只长盒还靠在那里,不艳不妖的漆色竟和那抹绯红的公服有些像。

      她出神片刻,心念微动:“迎儿,你替我把这东西送去给他吧。”

      迎儿正拿了伤药和棉纱回来,顺着她的视线一瞧,眉头便皱起来。

      “没来由的招这气做什么,还嫌受得委屈不够么?娘子可别不信,我敢写包票,就算那姓裴的知道是你费尽心力替他把这破腰带拿回来的,也不会有一句暖心念情的话!”

      她一开口,几句话又气得脸色泛白:“要依着我,管这东西是什么来头,早拿斧子把它劈碎砸烂了,再一把火烧掉,让裴家人好好瞧个样儿,也叫他们尝尝难受是什么滋味!”

      “行了,这些不祥的浑话千万别再说起了。”

      姜漓蹙眉轻斥,想起那只被裴玄思打碎,再也无法修复的兔毫盏,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以牙还牙,动手毁了这件他失却已久的东西。

      她顿了顿,叹息道:“我懂你的意思,也没想过非叫他念什么好,只不过身为裴家的媳妇,便该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既然知道了这东西的下落,就不能袖手旁观。到了眼下这一步,干放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索□□还给他,图个心安吧。”

      她这番话一说,迎儿那股子狠劲像也没处发了,但还是气鼓鼓的,一边帮她上药包扎,一边打着商量:“那……要不我到前院寻个人送去吧,要是见了那姓裴的,没准儿我真憋不住气,到时候坏了娘子的事。”

      “这不是寻常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经手越好。”

      姜漓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她推脱不愿的样子,抿唇微笑:“我也没说要你亲手送给他,等到了军衙里,寻个知近的人转交也成,这些日子你不是总念着张怀的好么?趁着现在不正好去见见?”

      ......

      日头刚爬过房檐,就能觉出晒人来了。

      中院里原本还不甚明显的脂粉味儿被这一烤,莫名变得有点冲鼻。

      楼上对窗的妆台前,刘攸宁只穿着贴身亵衣,趴在那里往脸上描抹着。

      光滑平整的铜镜映出下颌边那三道爪痕,虽然已经结了痂,但却肿得微微鼓起,比昨晚看时愈发显眼。

      这样子就算敷上半指厚的粉,也未必盖能得住。

      费了老半天劲,结果还是欲盖弥彰,瞧着实在没法见人。

      她眼底那股火烘得烧燎起来,挥手把奁匣、铜镜全都扫落在地,人也跳起身,疯了一样拿脚死命去踩。

      钿盒里调好的胭脂泼洒出来,被趟得到处红殷殷的,看着竟像是血溅满地。

      她尤嫌不足,顺手抄起其他陈设,又是好一通的摔砸。

      过了好一会子,卧房里早已是遍地狼藉。

      刘攸宁终于宣泄了那股怨气似的,红着眼坐倒在椅子上喘气,躲在旁边伺候的人这才提心吊胆的过来收拾。

      脚步声在外间匆匆响起,一名婢女很快绕过座屏进来,搭眼瞧见这阵势,愣了下,还是挑开落地罩前的垂帘,上前对她耳语了几句。

      “这就逮到了,知道是什么东西么?”刘攸宁立时转怒为喜,转动的眼珠又充满好奇。

      “奴婢也没看,就赶来向娘子回报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些都给我带来!”

      那婢女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没多久就抱了一只三尺长的红漆盒子回来。

      两名壮实的家奴跟在后头,手上还拖着一个半昏半醒的女子进来。

      刘攸宁翘着手,正往指甲上涂抹红艳的蔻丹,眼角朝旁边的漆盒扫了下,然后颐指气使地冲下面的人一挑颌。

      家奴立时会意,一把揪住女子散乱的头发,顺势向上提,让她抬起头。

      “哟,这不是表嫂身边那位厉害姐姐么?昨日我刚来,就数你闹得最凶,今天怎么又转性做了贼,偷起府上的东西来啦?”

      迎儿额角青黑,本来已经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瞧见她,半阖的眼立刻瞪得滚圆,一口啐唾沫啐过去:“你才是贼,和裴家人一样的狗贼!”

      “还敢顶嘴,以为有表嫂撑腰,我就治不了你么?这里可是裴家,不是姜家!”刘攸宁呵呵笑着,忽然眉眼一竖,语声陡然变得尖唳,“给我打!”

      旁边的婢女得了令,上前扬起手左右开弓,连扇了七、八个耳刮子。

      迎儿两边脸颊登时肿起来,口鼻中也渗出鲜血。

      她没有半点示弱,兀自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抓:“把东西还我……还我……”

      “还你?成啊,那你就老实回话,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何要送出府去?”刘攸宁又变回那副得意洋洋的笑脸,“是不是表嫂指使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什么见不得人,那是……”

      迎儿沉不住气,差点冲口泄露实情,话到嘴边一瞬又生生忍住了。

      她虽然不在乎那条腰带,但东西落在刘攸宁手上,如果被她知晓了来历,自家小主子这番苦心就真的白费了。

      回头事情捅到裴家人那里,必然认定是她们主仆两个串通私藏裴家的宝贝,到时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是什么?怎么突然哑巴了?”

      刘攸宁唇角挑着那抹嗤冷的笑,起身走近,垂睨着她:“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果真是表嫂指使你做的,不怕,只要你把实话说出来,老太君那里我保你平安无事,怎么样?”

      迎儿血红着眼,咬着嘴唇闷声不语,忽然朝她脸上抓去。

      但这时已经没什么力气,手伸到半截就被旁边的家奴一把死死摁住,跟着脸上又重重挨了两个巴掌。

      “还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傻子,那就怪不得我咯,将来要死,少不了你一个。”

      刘攸宁哼声回到妆台前,拿手轻拍着那只长长的漆盒:“你以为不张嘴就没事了?呵,东西在这里,跑不了,是现在说出来,还是我报给老太君听,请她老人家来问话,你自己掂量得出轻重。”

      迎儿两眼昏花,耳边也一片嗡鸣,几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模糊看到对面张脸笑得令人作呕,手也搭在了漆盒的铜扣上,作势就要打开。

      “不准动……你放手……”

      “随她打开好了!”

      她勉强说出那句不肯屈服的话,背后却突然传来清亮而又铿锵的声音。

      这一声仿佛纶音召唤,所有人都齐齐地望向雕花落地罩外,注视着那道素衫淡裙的姜漓从屏风后盈盈转出,一步步娉婷走来,素手打帘那下如拨云破雾,光致致的脸上皎月般澄净高洁,扬首横眸之际,清冷的目光睥睨一扫,竟是难以言说的傲然风致。

      裴府的奴婢谁也没见过这副气势,一时都被镇住了,不自禁地全向后退,任由她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迎儿。

      刘攸宁眼望着她的举止神情,风韵气度,莫名又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瞧瞧自己身上不成体统的亵衣,赶忙叫人随便扯了件罩衫来穿。

      一抬头,见她已经扶着那婢女要走了,赶忙叫住:“你等等,我话还没问完呢!”

      姜漓闻言停步,转回眸,冷然睨着她。

      “问话?我家祖上三代位列朝堂,你比得了么?我母亲是三河名门谈氏嫡女,你比得了么?我阿耶历仕三朝,身居太子太傅,你比得了么?他老人家仙去时,当今圣上命太子致祭,还特旨准我恩享俸禄,见官不必叩拜,你比得了么?”

      说到这里,眼中已全是怜悯,摇头淡淡一笑:“都比不了吧?那你凭什么来问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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