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101、第一百零一章 …

　　天越山。

　　沈昀还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剑玄门。

　　他曾在脑海里构想过许多遍，叶如倾会将天越山重振成什么模样，眼前嵯峨的景象十分符合心中愿景。

　　“路很长，你的鞋底薄，不如我背你。”

　　崇山峻岭间，没有世外多余的目光，叶如倾就这样一步一步将沈昀背上数千级台阶。

　　“叶掌门的轻功，是忘在微山堂了吗？”沈昀打趣。

　　“有时候，可以忘一下。”叶如倾颠了颠背上的人，沈昀抓紧了点，不知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你也有小心思。”

　　叶如倾看着环在胸前的手臂，袖子挽了一些，露出白皙的半截手臂，小拇指轻轻搭在另一只手背上，衬得尾指上那枚银环格外鲜亮。

　　还记得银环怎么来的吗？

　　叶如倾在脑海里问自己，怕错过与沈昀的点点滴滴。

　　应当是十五年前了，沈昀初创微山堂，一路磕磕绊绊，尤其是对于一个异国人来说，说话的语音与腔调，最是难改，他却改得丝毫没有晏国痕迹。

　　头一次与人做生意，打交道，遇到的就是岭南陈恪彦，虽然现在陈恪彦已经在萧玉年的布局之下，令陈氏商事折肢断臂，深受重创，二十年前的陈恪彦却是实打实的富豪之后。

　　他收货有个远近闻名的规矩，非东家亲自登门送货不收，否则便是看不起他陈氏，沈昀为了这票生意，亲自带人押着货横穿三片水域，绕行四座高山，那年头沈昀年纪轻轻，不过而立之年，不懂需请镖师护镖，穿的又是强盗匪子多如牛毛的山坑洼土。

　　一开始，平平静静，没有任何人敢动他的货，因为他的东西实在太肥，匪徒也忌惮，怕有埋伏，或者是朝廷的什么人，后来跟了几天，发现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缺小白兔，大起胆子下手劫。

　　眼见伙计们都被撂翻在地，沈昀不懂武功，却用了最厉害的武功，转手一丢，就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说是请他们来护送。

　　那伙强盗不是别人，正好是钱王寨与活不下去的血月岛弟子，纠混在一起，合伙图谋，一来他们没见过这么大笔银子，二来黑能洗白，换种身份过活，似乎更有吸引力。

　　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入伙了。

　　浩浩荡荡送完镖，钱王寨和血月岛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多损失了五千两的沈昀远远看到熟悉身影，在不远的地方，大喊一声，“如倾救我！”

　　钱王寨和血月岛那时候，都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尤其血月岛弟子作奸犯科，干了不少事，更是怕得要命，当即听到“叶如倾”的名字，又看到黑黛交叠的那身衣物，吓得魂飞魄散，即将要逃。

　　叶如倾凭借浑厚内力，将人全都截下，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沈昀可怜巴巴阐明缘由，血月岛和钱王寨派了两个嘴巴利索的跟眼前的“三门之主”解释，几番下来，既说不过这个名不经传的弱乎乎的商人，又抵挡不住叶如倾居高临下，冷淡凌人的威严，纷纷投降。

　　叶如倾叮嘱他们拿多少钱，就该做多少事，五千两，起码够给身边这位姓沈的公子，做百年苦活了。

　　自此以后，沈昀之名在江湖中已有耳闻，而沈昀为商，为信守承诺，亲身犯险，又不惜金银的“丰功伟绩”受到同行传颂，微山堂开始风生水起。

　　叶如倾按手感，打造了两枚银戒，这趟来找沈昀，就是打算带着沈昀，去见师父的。碰巧，是沈昀先看到他。

　　可惜，师父未见到，第二年，云泽宫宫主便气绝身亡，还给叶如倾的心里，下了道难以逃脱的枷锁。

　　江湖如浪，总有淘不尽的风沙，在浪里翻滚。

　　南原奇侠找到里赵天音留下的奇谱，并带至九华山，交给苏掌门，苏仕诚号召天下群雄，到九华山一同亲鉴。

　　赵怀远夺过奇谱，往地上一砸，“一派胡言，这根本就是赝品，是假的！是有人要污蔑我母亲！”

　　因为叶如倾远在天越山，又对外声称抱恙，此次并未前来，而是由沈渊白作为天越山的代表，前来与会。

　　沈渊白捡起朱红封面的奇谱，随手翻到一页，看了看，念道，“九华掌门性格……”他跳过几个字，“不会妨碍大局，可以先从……钱王寨入手。”

　　“钱王寨腐骨火，杀人无形，胜过百万雄兵，借麓云山庄和钱王寨旧仇，将丹方引出，届时，两败俱伤，取得丹方。”

　　这段沈渊白记得清清楚楚，他跟萧隐本可置身事外，最后牵涉进去，还被人击落，或许击落他们的其中一人，便是赵天音！

　　身在麓云山庄时，沈渊白就觉得很是古怪，为何两方私仇，演变成了江湖群雄参与，最后连湘山双侠和微山堂也来了。

　　想必那时候沈昀知道其中蹊跷，一是为了孟秋声的叛出，一是前来看戏，至于湘山派的参与，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赵怀远想抢，沈渊白不给机会，一个闪身躲过，往后念，“江湖门派各有大小，湘山派虽大，不无把柄，齐云最小，也最好拿捏，君想从何处下手，皆可问我。”

　　沈渊白不再下念，关上奇谱，“看来，这些都是当年赵楼主给人寄出的信件摘录啊，有日期，有落款，不知道赵楼主要把江湖这些事，说给谁听，要抓谁把柄，要拿捏谁？”

　　“都是污蔑！是诋毁！这本东西，根本就是假的！里面不是！不是写的这些！是南原奇侠！”赵怀远抛出金昙暗器，“是你们！栽赃嫁祸！可耻可恨！”

　　南原奇侠所用兵器都很粗苯，挡一朵金昙还好，挡金昙里射出的细针，捉襟见肘，萧玉年挥袖，卷下细针，往其余方向飞出的，肖玲玲用白绫绞走。

　　沈渊白将接下的细针弹开，“原来你看过啊，这么说来，灭迷仙谷是你们母子与人先计划好的了！”

　　苏仕诚、杜如涛惊讶地看着沈渊白，萧玉年的目光一直在江垣身上，他从始至终都随着争论的焦点而或怒，或是指责，根本找不出瑕疵。

　　“奇谱上写的，只是关于我的身世！没有其他东西，没有其他！”

　　沈渊白将手里的奇谱还给赵怀远，赵怀远红着眼睛抓过来，运功准备撕得粉烂，不料萧玉年取出真正的奇谱，那谱下有个“音”字。

　　那本……

　　赵怀远翻开手里的，没有，竟然没有标注，母亲在很多地方都有标注，这本居然没有！

　　苏仕诚已经拿过萧玉年送来的那本，“果然有赵侄的身世，看来这本才是真的。”

　　由赵怀远亲口说出，他无从诋毁，瘫了瘫，江垣终于有了大动作，将赵怀远从地上扶到椅子上。

　　赵天音亲手所写的奇谱，被各位掌门轮番翻阅，落到江垣手上的时候，杜如涛大骂赵天音，“什么江湖绝色，雪月天霜，为了个男人，竟然要毁百年江湖！”

　　萧玉年注意到，江垣的眼神里，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狠，还有一丝震惊，他看完送到肖玲玲手中，肖玲玲极度痛心，“原来是这样……我们灵峰派，还有我师父，在你母亲眼里，只是连烂泥都不如的贱土，竟然这么早就谋划了这些。”

　　奇谱上的字迹，乃是赵天音死前所写，那时三门六派健在，却无人发觉赵天音与人图谋。

　　沈渊白道，“江掌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江垣正色站队，道，“赵天音犯下这种罪孽，有违江湖道义，我们应该……”

　　忽然赵怀远从椅子上滑落。
　　“楼主！”
　　“楼主！”
　　飞雪楼弟子手忙脚乱的搀扶，萧玉年从忙乱的人群外走开。

　　他在殿外站了会儿，沈渊白也跟着出来。

　　“怎么了阿隐？”
　　“没事。”

　　“赵怀远居然装晕，污蔑迷仙谷的仇，不能这么便宜他。”
　　萧玉年拉住他的手，还在殿内的肖玲玲透过人缝，看到了这一幕。
　　“不用去了，不论我们做什么，枉死的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沈渊白不以为然，“就让他这样躲过去吗？”
　　“让他去吧。”

　　沈渊白往台阶下走，“是不是看到他，所以不舒服？”
　　“不是。”
　　沈渊白不解，“我看你不开心。”
　　“……”

　　沈渊白停下脚步，牵着的手，将前面的人也带停。
　　“阿隐。”
　　“怎么了？”
　　“赵天音的奇谱，你看完了吧？”
　　“都看了。”

　　“那……”沈渊白不知如何问，也不知该不该问，他不想替萧玉年做决定。
　　“想到了什么？”萧玉年回眸，眼神里淡淡的忧，化解不开。

　　“迷仙谷的事，赵怀远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由，罪魁祸首，是那个人。”
　　沈渊白道，“古老前辈、寂云、陆姑娘，徐师兄，苏师姐，还有迷仙谷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因为那个人才横遭不测。”

　　萧玉年沉声顿了一下，“我知道。”
　　“不找他讨回来吗？”
　　萧玉年握紧沈渊白的手，什么也不说。
　　沈渊白斜斜看着他，“你有顾虑。”

　　“你的顾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