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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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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下这房子,原是便于与某人双栖双飞。
有过三个月的好日子。可是,在某人于某日清晨一去不返后,余下的九个月租约便成了笑话只笑我。
张走的前夜,我开会到甚晚。看到客厅堆着行李,摸上床去问:明天出差?
他支吾,我不疑有它。
莫怪我无心,谁上班不似打仗,谁在连续工作14个小时后还能保持敏锐的观察力?
我累,故我迟钝。
他天明走的时候,来亲我面孔,半梦半醒之间,我握住他的手,殷殷嘱咐要每日电话联系。
他始终没有打来。
一日,两日,我想了无数理由却终于无法解释。
拨到他公司,秘书小姐客气的说,那人已经离开公司了。
一走了之,他真是做的出来。可是,给我个理由先,好吗?
我如同鬼魅在整套房中翻找他可能留下的只言片语,或蛛丝马迹。
全无。
我看着那张曾经热闹过的双人床,扁扁嘴想哭,但被愚弄的感觉多过伤心,于是抽抽鼻子了事。
整件事不可能全无破绽。
一定有一只蓬松的大尾巴藏在某个角落里。
我换了门锁,如常工作生活。自从女性经济独立以来,失恋不再是世界末日。
不是没有想过登报纸,发动群众掘地三尺将他刨出来。只是何必呢?他既然铁了心要人间蒸发,我又何必将他的精心布局打破,现其丑陋面目,自找恶心呢?
我并无损失什么。意识到事情有怪后,第一时间查了银行帐户,无恙,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他或许有打过主意,或许没有,这都不重要。折子妥妥放在银行的保险箱,密码密密的封在我心里。对钱财我一向是很小心的。虽然只是数字,但这数字不会骗人,也不会无故消失。
我不过是虚掷了一段青春,但有人说过,青春不虚掷也要过的。
每日加班,今日特别疲惫。
回家路上,坐在车里几乎睡着。在电梯里的镜子照照自己,虽是熟悉的脸,多少有些恐怖颜色。
叹了口气,迈出电梯,惊见有人坐在我家门口打瞌睡。
谁?谁睡在我家门口?为何?为何睡在我家门口?
我清了清嗓子。
那人抬起头来,我见过他。他是某人的朋友,仿佛是姓李,曾经一起吃过饭。
“你在这里干吗?”我冷冷地问。莫不是某人想回头?把我当猴子耍呢。
“我找张。”
“找他?”我倒真的又好气又好笑了,“有本事你就找到他。”
“你告诉我他在哪?”
“让开,我要进去。”我推开他,“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他看着我开门,跟我进门,溃然倒在沙发上。
我并不怕他怎么样。练空手道日久,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体力上不逊于男人。虽然他人高马大,但我有绝对把握在三招之内让其满地找牙。
我只是很想知道那狐狸的尾巴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倒杯果汁给自己,也给他一杯可乐,不知为什么,甚多男人喜欢可乐,会弄坏牙的不健康饮料,还是某人留下的。
他如牛饮。
“说吧,张为什么事要走?”
“你不知道?”他真的惊讶。
“不知道。”
“那他有没有拿你的钱?”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深吸一口气,说:“他炒股亏空了公款,找我们几个哥们想办法,一共借了五十六万。”
我原知道这条尾巴是丑陋的,但没有想到如此老旧。
“你们找我干吗?我和他并未正式结婚,没理由替他还债。”
“我知道”,他搓手,这人本也是斯文的,因而吃了亏。
“我并不知道他在哪,他既然欺骗了手足,又怎会在乎一件衣服。”我只余冷笑。他从未向我开过口,我原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但他是见外的,他没有吐露过一言半语。不过,即使他开口,我会吗?会吗?我不知道。
“那我走了。”他说。
“不送不送。”
我躺在床上,一种心酸的感觉漫过身体,不能自已。
再来的人姓刘。
颇有些无赖的认定张把一些钱留给了我,至少,花在了我身上。
我沉默着找出一个纸箱,将所有张留下的小东小西装入,推到刘君面前。
“这是他留下的所有东西,拿走吧。”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打发了我们。”
“你想怎么样?”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我有什么理由替他还钱,好笑。”
“我们找不到他,就找你。”他将脖子梗起来,样子不是不好笑的。
我笑了。
他大怒,霍的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我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刀掉,他呼痛,愈发的脸红脖子粗,破口骂“你这个恶婆娘”
我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电影中打人耳光的镜头总是劈啪过瘾,真实的手感却并不上佳。他的嘴角并无流血,脸颊并无红肿,只是呆住了。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十分用力,毕竟他是个受害者,毕竟他只不过是个粗人。
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我嫣然一笑,这是职场练就的工夫,越是尴尬时分,越要笑的妩媚,笑的灿烂。
“你还笑,你还笑”,刘君怕是觉得我有些错乱了。
“你难道想我哭?
我没有哭,刘君却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张拿了你多少钱?”
“5万。那是我准备装修新房的钱啊。”他抹了抹眼泪,却又悲从中来,号啕大哭起来。
“你怎么会那么傻。”
“我觉得凭他的本事,很快就还的,谁知道他还借了别人那么多。”他捶胸顿足,“我他妈的就是个傻X”
一个大男人呼天抢地,我很不习惯。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是你自己交友不慎。”
我没有赶他走,也不想陪他哭。我拾掇东西,擦灰,墩地板。
刘君哭了一阵子也就走了,抱着纸箱,里面有某人的一块浪琴,还值些钱,不算是全无收获。我料想他不会为了五万块而跳楼抹脖子,也便随他去。
刘走了以后,我很是清净了数月。某人的债主大概是互有联系,因而知道我不是个省油的灯。故努力于别处。所以李再来敲门时,我颇有些意外。
他依旧爱搓手,这样害羞的一个人。
我张大眼睛望他,他愈发的口呐。
我笑,他终于也笑,虽略有些勉强。
我请他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继续搓手。
“你想说什么?”
“张给我发了个MAIL,说他会努力挣钱还给我们。”
“是吗?”我心一紧。
“他和你联系了吗?”
“没有。”虽然我在许多日里曾神经质的不停刷新收信屏幕,但没有,他没有给过我任何解释。“他提到我了?”
“他说你并不知情,叫我们不要来找你。”
“是吗?”这一时我也真不知说什么。我想他始终是爱我的,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还寄了五万块钱,说是先还一部分。”
“他究竟借了几个人的钱?”
“五个人,我们协商的结果是先给了刘,他等钱用。”
“那个刘”我牵了牵嘴角。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忍不住也乐了。“当时知道刘来找你的时候,还怕他对你做出什么傻事,谁想到吃亏的是他。”
“活该,谁叫他想动粗来着。”
“刘是个暴脾气。”
“你们倒真是对朋友仁至义尽。”
“你不知道吗?我们六个人是大学同学,李文季刘关张一起呆了四年,不只是一般的朋友。”
“李文季刘关张?”
“他是张,我姓李,暴脾气的刘,还有一个文,一个季,一个关。”
是的,我知道的,大学男生的友谊。分着抽烟,混着使饭票,一起作弊赚学分,一起逃课看录象,一起打架追女孩,有时还一起饿肚子。
李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开始回忆那激动人心的大学生活。
某人从未和我说过这些。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却从未谈过彼此的历史。或许是因为觉得这个年龄,人人都有历史,人人的历史都有些相似。记得我跟他说过,亲爱的,我们不谈过去。他也笑道,谁关心呢。我自以为潇洒,却不知道历史是不能割裂的,即使是对一个人。
从李的描述中,我看到了另一个张,和我一直在寻找的蛛丝马迹。
李临走的时候问我,可去参加刘的婚礼,代表张。
我摇摇头,我代表不了张,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而且,我怀疑我对他的爱并不是象我曾经想的那样。这让我有点沮丧。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偶而来看我,带一点某人的消息。我知道张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些钱来,有时一万,有时五千。每次他也发MIAL说些近况,只是从未提过自己究竟在哪,也从未再提起我。
我并不伤心,这是我应得的。
租的房子要到期了。我倾尽积蓄买了套坐北朝南的公寓。从租屋搬走的时候,林天宝来帮我的忙。他是我的发小,数月前才从国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陪我选房,虽是久别,却知根知底。
此人自幼是个乖乖的漂亮宝宝,真不辜负他的名字。小学初中我们一个班,这人几乎次次考第一,每每被老妈用来做教育我的榜样,令我双肩滴满耳油,不是不招人恨的。好在事情在高中时代有了点转机,不,不是我的成绩好过他(我是正常人,不和牲口比),而是他的一张俊脸好象是在一夜之间长满了青春豆,我则有丑小鸭向白天鹅转化的趋势。哈哈。不过老妈依旧是看好他,说他是长大啦,然后命我去学空手道,让我落了个“小魔女”的绰号。有时候我真怀疑天宝是老妈生的,而我是林伯母生的,那个胖胖的,一见我总是笑眯眯拉着我的手给我绿豆糕吃的漂亮妈妈。
天宝对我的小公寓赞不绝口,从墙的颜色赞到浴室的肥皂托,虽是好话,却让我心生警惕。
“说尽好话,有何不良居心?”我问他。
他笑道,“真不愧是小魔女。”
好久没听人这么叫,还真是不习惯。
“说。”
“我想请你帮我看装修。”
“你什么时候买的房,我怎么不知道?买在哪里,没被人骗吧?”这到真出乎我意料。
天宝笑了,看起来象个狡猾的狐狸“就在你买的第二天,就在你的隔壁。”
“不会是那个大三居吧?”我斜眼看他。
“正是。”他笑的愈发象个狡猾的狐狸,还是刚偷了只鸡吃的那种。
“你这个牲口。”
那房子是我早就心仪的,150平,连卫生间都大我这边许多。我曾多次在心里算计如何将其装修的美仑美奂且又舒适大方,无奈囊中羞涩,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这厮美国赚钱中国花,真真是没有天理。倒叫他算计了我去。
“要我看着,就得完全按我的想法做。”我实在无法抵制这种诱惑。
“没问题。”天宝笑的甜腻,仿佛又捉住一只笨鸡的狐狸,“我相信你的品位。”
嗟。
装修是个又脏又累苦差事,我肯做,并不完全因为要圆心中的一个梦。事实上,我除此无事可做。自从张走后,我抢着加班,不加班的时候,就去健身中心打人与被打。信否,精神上的空虚是能用□□的痛苦来掩盖的。起初我以为是我深爱他,后来发现寂寞才是吞噬我心的蛀虫。
天宝是个好老板。说不管,就真的一言不发。如专职司机般操守,拉着我奔波与各大建材市场和家具城。付帐时极爽快,绝不多问。倒要我问他:“你就不怕我黑你?”
他眯眯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你。”
“那我要乱花呢?”
“咳,一个天生小气的人那怕是花别人的钱也大方不起来的。”
这个人精。不过他也有短路的时候。一日我因累生烦,骂他“你这只土鳖。”
“什么叫土鳖?”他反问我。
哪有什么解释,不过是他离开这些年流行的俚语。
我胡诌:“你念的什么学位?”
“MBA。”
“什么意思?”
“工商管理硕士。”他白我一眼,意思是我装白痴呢。
“不是这个解释。”
“Man Below Average or Married But Available .”他抖了一下机灵。
“那是拆分,我是让你快速连读。”
当他准确的发出“鳖”的音的时候,我放声大笑。而他还一本正经的解释他是沃顿的MBA应该是洋鳖而非土鳖,我乐得肠子都要断了
有多久没这样毫无顾忌,痛快淋漓地大笑了?职场生存,做事三分,做人倒要七分。拿捏笑的场合分寸是入门课程,以嘴角上翘尺寸和眼睛闪烁亮度组合,配不同音响效果,全套招数。但此类笑骗不过身体的,垂体拒绝分泌那种有益的荷尔蒙,是以笑徒有其形而无其实。我猜想所有当事人也知其假,但自古假做真时真亦假,久了即成不可或缺的道具。
细想想不是不觉得悲哀的。
周末去探望父母大人。
照例在家中摆着一桌麻将,搭子也照例是林伯父林伯母。这四个人数十年津津有味地搓着五毛钱一把的推倒和,知足长乐。
我挽起袖子去厨房。
难得回家尽孝,厨娘就厨娘吧。
没料到已经有了个火夫天宝。
虽然多数情况他胜我一筹,但做菜上,哼哼,我还是颇有一套的。天宝自动降格为摘菜小工,令我工作倍感顺畅,手上愈发下了工夫。
四位老人家吃的眉开眼笑。
临走时老妈将我拉到小屋,竟问我:“你和天宝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
“什么事?”
“婚事啊。”老妈理直气壮。
“从小当他是兄弟,现在你要我和他上床生孩子,这不是□□嘛。”
老妈当即给了我一小耳贴子,骂我神经病。
我知道老妈是一直喜欢天宝的,也怪不得老妈,谁不想要个又能干又乖巧的女婿,特别是自家女儿倔强巴辣的时候。但世事岂能尽如她意!象天宝这样的人才,外面自有许多二十刚出头的美貌女子惦记,简直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他又何必屈就于一个知道他四岁时还尿过一次床,九岁为了没考第一哭过鼻子,十三岁被大胆女生偷吻后恼羞成怒要提刀杀人的老女人呢。
不过天宝住过来以后生活倒是规规矩矩,并没有夜夜笙歌。因为顺路,时常搭我上下班,虽是一点点方便,但因为知道不必付出代价,感觉尤其舒服。
他也时常来我这里坐坐,蹭顿饭吃,看看电视。
有时候我说他“回你屋看你的大背投去”
他说我嫉妒。
的确是。
我们俩真正是同一起点。但不知是我天分不够还是努力欠缺,差了太多。时间是魔鬼造出来的加工设备,一模一样的婴儿放进去,隔了三五年看已有分别,隔了十几二十年差距就更大。虽多有心理不平衡之处,也无益于现实。
我记得天宝小时候念书就较旁人用功多多,每每我哈欠连天要睡时,看他家的灯还亮着,小小的身影在窗前,不是不辛苦的。同时我相信他在国外的几年也不会好过,人在华尔街打拼时我在与张花前月下,时间花在什么上面是看的出来的。
是以不必抱怨多多。
张走了有一年多了。搬了家以后也未曾见过李。我是故意没给他留新电话地址的,虽然他要想找我一定找得到,但他也是知道我是存着和过去说再见的心吧。
尽管知道记忆不可清洗,但伤心的事能不提还是别提。
想要尝试一段新的感情,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环顾周围适龄男子,好一点已有人紧紧把住,不好的又不敢轻易尝试。再望得远点目力更是有所不及。
但若真的碰见中意之人,我亦不知如何从头诉说革命家史。
何况我中意人,人未必中意我。如天宝所言,不敢说我不美,但美的掷地有声,故一向没有男人缘。有胆大者凑近,也在得知我空手道高手身份后落荒而逃,大概是怕我哪天发火拧断其脖颈。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
十二月底,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我拥被坐于沙发上看电视。无聊长剧,偶尔抬头看窗外飘扬的雪花,更觉得室内温暖。
天宝在厨房洗碗。
这人品德高尚,蹭饭后必兼差打扫,不算白吃白喝。
他端着盘脐橙出来。
饭后水果。
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很享受的。
“周末公司有个嘉年华会,可不可以赏脸陪我去一去?”天宝甜腻的笑容又来了。
“干吗让我去?”
“啊,你觉得长的难看不好意思出门是不是?”
“你说谁长的难看?”我噌地从沙发上跳下来,“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谁不肯去谁长的难看。”天宝可真是被我吓大的,我叫嚷要他命少说也有几千几万次了,早已听惯。
“我没有出得场面的衣服。”
“给你买。”
“我也没有合适的鞋。”
“也给你买。”
“我还要烫烫头发。”
“没问题。”
反正这厮有钱,不花白不花。我因买房而大伤元气,已很久没买什么象样的衣服,这次可赚到了。
拥挤的百货公司。
大幅的降价广告无声的呼唤客人荷包里的钞票。我想起有人说过,没有降价一个点吸引不来的顾客。同理是否可推,没有长大一岁不降低择偶条件的女人呢?
我胡乱想些什么呢。
今日身后可是天宝这个提款机,这次我可以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冒充一回有钱人。
正在心里龌龊的打着算盘,一抬眼竟看见刘君,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吧,好象有了身孕的样子,真快。
刘一眼扫到我,不由自主的摸了下脸颊。
我别过脸去假装不认识他,快速的走开了。
这让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我并不介意刘怎么看我,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烦。
“你怎么了?”天宝快速跟过来拍拍我肩膀。
“我想喝水。”
“哪有卖的?”
“一层”
“那就去呗。”
结果走到电梯口,正看到刘君站在那里,我急刹车,说:“我又不渴了。”
天宝看着我哭笑不得,若有所思。我想他一定在后悔。
买的衣服鞋子,都是天宝做的主。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逛百货公司,没想到他还真是精益求精,我至少试了十身衣服,二十双鞋子。我不知道后来买下的是否搭配完美,只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已如锅底。
售货小姐也被他折磨够了,小声对我说,“先生真细致。”
我向她苦笑。
走出商场时他拎着大包小包仍气宇轩昂的走在前面,我无精打采的跟在他后面象个脱线木偶,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体力不支。
躺在理发店的洗头池上竟然睡着了。
天宝对师傅说,这样,这样,这样。
我赌气告诉师傅,那样,那样,那样。
师傅拿着剪刀无所适从,支吾了半天说,还是按先生说的好一些。
天宝得意的笑了。
事实证明,天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当我挽着他走入会场时,受到前所未有的注目。
人总是难免虚荣。
点头,微笑,寒暄,再点头,再微笑,再寒暄,直到脖颈酸痛,笑容僵硬,言语重复。
如果真有上帝,自天庭俯看这画面,大概会觉得很有趣。多数人显然都并不享受此刻,但人人都表现的顶高兴。
“你好。”
我回头。啊,这位小姐刚刚介绍过,象是姓文。
“林先生的大提琴拉的不错。”
“啊,是啊,是啊。”我看到天宝不知什么时候取代了乐队的大提琴手,上帝啊,咱们管这叫“助兴”。
他的大提琴拉的不错?唉,当初他在凉台上杀鸡杀鸭几乎令到我抓狂。记得我冲他嚷,为什么不学钢琴,怎么弹都不难听。他慢条斯理的回,钢琴比较贵。
想到此,我忍不住嘴角上翘。
只听那位文小姐在赞我衣服美丽。
我谦虚,哪里,哪里,文小姐衣服和人相互衬托真是美不胜收。
文小姐又赞到我鞋子妥帖,问是在那家店淘到如此精品。
我倒真忘了,抱歉的说,是天宝买的。
一瞬间我看到两柄毒剑从文小姐美目射出。
但我不痛。
哈哈。
女人总是嫉恨女人,徒满足对方虚荣心理。说是爱无理智,可没有理智的爱无异与洪水猛兽,往往令到自身难保。
可是太理智了,爱又往往变的无趣的很。
个中火候,太难拿捏。
回家的路上,我提起文小姐。
我埋怨:“叫我白担了虚名。”
天宝但笑不语。
门口告别,天宝又诡秘一笑。
我白他一眼,“笑的鬼鬼祟祟的。”
天宝说,“咱别白担了虚名。”
我的脸唰的红了,随口骂道“Fuck you”
天宝笑嘻嘻地接:“Welcome.”
我想我的耳朵根都红了。
“You are always welcome.”天宝将我拥入怀中,低声在我耳边呢喃。
我心狂跳。
抬眼看他,突然发现曾经茂盛的青春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有浅浅的胡茬散发出诱人气息,令人迷醉。
我不想推说我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毕竟我并没有真的醉。
但早晨醒来的那瞬间,我的确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床还是我选的,睡起来果然十分舒服。
天宝侧着脸看我,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觉得十分尴尬。
最后一次与他裸呈相对大概还是两岁时在一个澡盆洗澡,不知那时我们有否对话?
在我迷失的一瞬间,天宝的手摸上我的脸。
“别动,闭眼。”
我的心又开始不听话的狂跳。再这样下去,我怕它会从口中蹦出。
“啧啧,好大一坨眼屎。”
我呸。一脚将天宝踹下床去。
上班的路上,我没有说话。
天宝也没有说话,只是每隔一会儿便笑嘻嘻的看我一下,不怀好意的。
一天效率极低,开会时因发言不利遭老板数次白眼。
我当作没看见。
每周加班五天时也未见他多些微笑。
下班时接大学室友电话,说是老二升职,邀我去卡拉OK。
其实我并不喜社交,又因五音不全甚怕开口唱歌。
但我觉得回去面对天宝更加恐怖。
不如坐在那里喝些啤酒。
天宝电话追过来,“在哪呢?”
“唱歌呢。”
同学问:“是谁?”
“天宝。”我回答。
“叫他过来一起玩。”
我支吾。同学干脆抢过电话与天宝呜哩哇啦。当时天宝是寝室常客,因每次带多多零食而大受欢迎。
这帮人。为一点甜头便出卖了我。
客观的说,天宝的歌唱的真是不错。
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他选了首我大学时最爱的老歌。
“若要跟旁人相恋 便觉生亦无可恋
穿插的情人一转再转
难及上你暖一暖
也许生平无知己但却能够找到你
即使分离多于碰见 仍没法再逃避
爱难避记忆中总有你
快乐时期苦闷时期全与你一起
在这悠悠长天地感觉如何能不死
有赖你令我岁月如飞
无人明白我即使多苦恼
怎么感觉仍不错
只因爱你为你活着而活
为你过路而度过
令匆匆生命爱比苦更多
无人明白我过去那个我
今天已经重生过
只因爱你为你坐着而坐
为你错误而做错
亦不必追问你心中有多爱我
曾经有你因此有我”
音乐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令我略有触电感觉。
迈出电梯口,我不知道该回自己家呢,还是跟着他走。迟疑中他已牵住我手。
我们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他说,“咱们结婚吧”。
我不语。
他摇晃我胳膊,如同儿时求我借他玩具手枪。
“你根本没有诚意。”我吞吞吐吐说出心里话,“你都没说过爱我。”
“你这个笨女人,爱是用说的吗?”他瞪大眼睛看我,“买了你中意的房子,按你的意思装修,还不够有诚意?我不爱你天天到你这里磨蹭啥?我不爱你陪你逛商场做头发?啊,你好意思说我不爱你?”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久以来郁结的情绪得以发泄。
不知道其他待嫁女人的心情如何,我却有些恍惚。
清晨时望着窗外的薄雾,莫名感伤。
天宝从身后轻拥住我。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什么沉沉压在我心里?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份曾经欢愉,却不知不觉变成隐痛的回忆呢?
天宝递了张纸给我。
是张的地址电话。
我狐疑的看他,他一耸肩,“文小姐给我的,据说她的哥哥是张的债主。”
呵,李文季刘关张中的文。这世界多么小。一个人认真想告别过去,好象还不容易呢。总会有好事者来揭开你的疮疤,指给他人看,瞧,多么丑陋。
天宝说:“去看看也好。”
我苦涩一笑,“你就不怕我跟他跑了?”
“会吗?”
“不,我想不会。”我肯定地说,握住天宝的手,十指交叉.
当我踏上去南方小镇的旅途时,天宝没有给我送行。
总有一些事情需要独自面对。
我和张约在茶社。
我没有认出他,不过是两年时间,他竟已是满头华发。只有嘴角的一抹笑意,似曾相识。
人总要为旧日所为付出代价。
我怔怔地看着他。
“你一点都没变。”他端详我,“不,好象多了点女人味。”
“是么?”
“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
我扬眉。
“刘给我打了电话,说在百货公司看到你和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一起。”他微笑,“你一直是受欢迎的。”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漂亮MM追?”
“有啊,象我这么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人怎会没人追?”
天,我们竟象老朋友一样开起了玩笑,话起了家常。
但生活原是这个样子的。即使是当初爱的要生要死的一对人,硬生生的分了,也不过难过一阵子,难过也总要过下去。何况我们一直是理智而谨慎的。若是当初无病无恙的发展下去,怕也就顺理成章的做了夫妻。我对他的爱,要求不是太高的话,也足够维持一辈子。但他爱我多一点,兼有了意外,于是便痛苦多一点。不过痛了也就罢了,难道谁还真为了谁蹉跎了一生。
我在他眼里,原是惹泪的沙砾,但事到如今,他到底是大方的。
而他的辛酸,我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只是已不能关爱。
从今后,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福分。
回到酒店,迎接我的是天宝笑嘻嘻的脸。
我意外,可笑容是由衷的,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来了,对自己没信心?”
“是。”天宝突然收起笑容,“我才不要故做姿态的讲什么那是你的选择,我等着娶你已经等了三十年,才不要再傻呆呆装潇洒等你作决定,我要定你了,妈的,谁要跟我抢就放马过来,WHO怕WHO!”
我大笑。
天宝和我的婚礼在旧历年举行。最高兴的人是老妈和林伯母,她们俩已经在一起筹划如何教育下下一代了。
后来我听说,多年前,这两个女人曾经指腹为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