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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钓鱼 ...

  •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岑远心中也是愕然不已,没想到宁帝竟然会在早朝时公开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他没再偷偷打量,径直扭头朝一旁看去。

      ——相隔两臂的距离,只见晏暄的视线安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面上一派波澜不惊,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
      看来昨天晏暄进宫的时候,宁帝果然已经和他提过这门婚事。

      正在这时,岑远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父皇。”
      他向后看去,不无意外地看见五皇子一步走出队列。
      ——五皇子岑仪,段昭仪独子,亦是当朝丞相的外孙。

      只见岑仪眉宇微蹙,作礼说道:“父皇,儿臣认为不妥。”
      “哦?”宁帝似是有些意外,眼眸微眯,一手摩挲着龙椅扶手,“为何?”
      岑仪道:“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男子与男子成婚的先例,于理不合。再者,皇兄乃一朝皇子,璞玉浑金;而晏少将军乃太尉之后,战功显赫,忠诚英明,如今还身居要职。让此二者结合以校验新法,于情不妥。”
      他说出的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每一个咬字都仿佛在述说对这提议的忿懑。

      宁帝闻言不恼,倒是笑了一笑:“经老五这么一说,朕倒是越发觉得这两人正是天作之合了。”
      岑仪道:“父皇!”
      他抿住双唇,堪称僭越地抬头望着高居在上的宁帝,却在喊过这两个字后蓦然噤声。

      自己的这位皇帝父亲,究竟意欲何为?
      他虽没有直言,也是不敢直言,但在他看来,这桩婚事实在太过荒唐。
      一边是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皇子,将来的帝王;一边是将门世家,南军卫尉,手握兵权。一旦两方结合,那就只会产生两种结局——第一,就是二皇子岑远再也无缘殿上那把高位,而晏家倒是能避免成为帝王心中的猜忌;反之第二,就是晏家步步高升,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宁帝卧榻之侧的那把刺刀,而长久以来,说不定将会是大宁的一把双刃剑。
      他这位皇帝父亲并非昏君,不可能不知这婚事背后的意义,那这时又为何要出此提议?

      岑仪低下头去,两手高举于身前,态度昭然若揭。
      谁知宁帝完全没搭理他,任他作礼伫立,目光在百官一侧为首的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转而投向其身后众人。
      “其余众卿有何想法。”

      “陛下。”这时有一人出列喊道,“微臣倒是以为,此事并无不妥。”
      岑远并未回头,只听声音便知,说话之人是北军中尉段蒙。
      段蒙道:“正如方才五殿下所道,晏大人与二殿下皆为文武兼备之人,若是结成良缘,想必亦可成为一段佳话。除此之外,男子同男子相恋早已不是罕事,此事亦能显示陛下海纳百川之心,为民心所向。”
      很快又有人出声:“陛下,微臣也认为此提议尚可。”
      ……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纷纷作揖道出自己的所想。岑远没有吱声,只在心中默默统计,除了中立的意见,这同意婚事的人占了多数,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殿正中,高位之上,君王睥睨着台下的众说纷纭,嘴边缓缓浮现出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来。
      而争论之中,除了当事的两人以外,只有站在百官之首的二人还未出声。

      丞相段德业微微侧目,噙笑问道:“晏大人不说些什么?”
      在他的身侧,正是当朝太尉晏鹤轩,晏暄的父亲。

      晏鹤轩是纯正的汉人,年岁与战场上留下的伤痕在他的眼眉鬓角刻画出无数风尘,让他的面容显得极为硬朗。光是这么笔直地站立于众臣之间,就好似能给人一道居高临下的压力。

      他目视前方,沉着地道:“凡是陛下的旨令,臣言听计从。”
      “哈哈。”段丞相笑道,“可真是好一个言听计从!”

      他们两人一个面色庄重,一个泰然微笑,但眼底的神色在帝王的威严之下却是同样的淡定自如。
      也不知过了多久,座下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微风挟裹清脆的鸟鸣,从大殿正门徐徐拂入。
      宁帝轻轻咳了一声,殿内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一旁荣公公连忙上前,为宁帝披上大氅。

      “众卿各抒己见,朕自然也是将你们的每一个建议都听进了耳里。”半晌后,宁帝轻轻出声,“但总结来看,还有不少大臣对朕这桩提议持有争议,朕也不想就这样妄下决定,暂且先将这事押后再议吧。”
      既然宁帝如此说了,大臣们也都没再乱说一句。紧接着宁帝从面前的一沓折子中挑出一本:“晏卿,你也先退下吧。”

      身为当事人之一,无论四周争论如何,晏暄始终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先的位置上,挺拔如松。就连落在岑远身上的视线都被他收了回去,转而落在大殿的砖面上。
      此时听见宁帝所言,他俯身作礼,除了应声外便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在退身之时,他的目光一撇,在岑远的身上一晃而过。
      后者却在那一瞬间对上他的视线,之后一路跟随那道背影,直到对方入列才撤回。

      ·

      整场早朝,岑远一改他平时在外的作风,一言不发地度过了大半个时辰。
      正常情况下,朝事大都不需要他置声,因此除非被点到了名,他很少参与讨论,更别说是在这婚事的话题之后了。
      如果说,昨日他还以为,这桩婚事是宁帝对他个人的试探,那么经过今日早朝,他可以确定,宁帝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来看看手下的这些臣子们是否有站队,又是如何站队的。

      自从数年前太子殁后,立储一事一直都是朝中众人私下商议的重点话题。宁帝虽然从未在朝事中明言过什么,但作为一国之君,又岂会不知朝臣所想。
      尽管岑远还是不知宁帝为何会突然想到赐婚一举,但不得不承认,这借口可算是让宁帝间接地在这百官面前铺出了两个选项。
      而有些人,倒还真就积极地往里头蹦。

      岑远暗讽地摇了摇头,转念又是一想——晏暄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态度?
      昨日他因为自己心里的情绪不宁,没有选择直接冲去常平府质问对方,但就今早晏暄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排斥。
      难道晏暄……就不会觉得别扭,不会……感到不适吗?

      岑远暗自摸不着头脑,而这时周围的窸窣交谈声都逐渐远去,大殿中几乎退得无人,岑远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二哥。”
      他回头看,就见五皇子岑仪还站在他身后,正盯着他。

      岑远点头应了一声,而后便朝殿外走去,岑仪一步跟在他身后:“二哥!”
      岑远稍稍放慢脚步:“何事?”

      岑仪比他小了三岁,今年才刚出宫开府。
      哪怕是在上一世,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岑远谈不上交心,但也从未刻薄过什么,因为就他对岑仪的认识来看,这五弟的性格和段丞相可谓天上地下,完全就不像是一家人似的。

      “二哥。”岑仪道,“你说,父皇今日问起为你与……”
      他似乎仍是不习惯这说法,话音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为你与晏少将军赐婚一事,究竟有何为?”
      岑远咧嘴做出一番轻松的表情,不以为然地拍拍袖子:“父皇的想法,你二哥我可不想妄加揣测。”
      岑仪紧皱着眉,突然话锋一转:“二哥,你还记得以前教导我们的刘太傅吗?”

      皇子在十六岁出宫以前,都由太傅统一在太学堂进行教导。有时候,还会有重臣之子被允许一同进入太学堂与皇子一同学习,例如当年的晏暄就是如此。
      岑远答:“当然记得。”
      “还记得当年我才刚入太学堂,就听刘太傅曾夸赞过你。”岑仪道,“‘诗比太白,文比子长’。”
      岑远笑道:“都是些没用的墨水罢了。”
      然而岑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兀自接下去道:“可在太子哥哥死后你就变了。”

      岑远脚步不着痕迹地停滞一瞬。
      但那一瞬很快就过去了,他没有答话,抬腿大步流星跨出了大殿。

      一出大殿,夺目的光线便让两人眼前倏然一亮。
      “二哥!”岑仪抬手快速遮挡了下阳光,接着就像是怕岑远逃跑似的,立刻快步追了上去,不依不挠地道:
      “我还记得,在当年太子哥哥死后,你才是众望所归的那个人。若是父皇真为你和晏少将军赐婚,那你就——”
      “岑仪!”
      岑远陡然刹住脚步,差点让岑仪撞上他的肩。

      只见这时岑远脸上轻松的表情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一面凝重:“岑仪,大殿之前,不许胡言乱语。”
      岑仪看着对方的神情,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在他身后,“宜长殿”的匾额犹如有着千斤的重量,从大殿正上方径直向他压了下来。
      阳光晒在他身上,好似能穿透层层衣物,直接侵蚀着皮肤。
      岑仪觉得自己正在出汗。

      仿佛过了很久,岑仪瘪了瘪嘴,低头轻声道:“是弟弟失言了。”
      岑远眯了眯眼,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转身就走。结果刚转了个向,就远远看见前方伫立着一道身姿颀长、轩昂挺拔的玄色身影。
      而在那人身前,正是丞相段德业。

      距离太远,岑远无法听见晏暄和段丞相在谈些什么,但这场景让他莫名在一瞬间生出些名为焦虑的情绪,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下意识间虚握成了拳。
      兴许正是因为他的目光如炬,晏暄忽地双唇一抿,紧接着就朝大殿的方向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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