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是穿越者》长空当歌

105、见真章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修士们陷入僵持，不贸然打破恐场面不好看。下面的凡人可不会，他们把握不好机会会死。

　　那打伤表少爷，拉着妹妹想逃的缺满少年，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嘭的一下双膝跪到了地上，咚咚磕起头来：“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多谢仙人大恩大德！”

　　卓映秋脸色蛮复杂，看着这一幕，她很难不联想到几十年为人作践卑微求存的经历。

　　半年之前还百般卖乖求生的炉鼎，半年后已然是受人跪拜尊敬的仙子，被人磕头求生，世界真是魔幻。

　　衍之相反却不受卑微过去所累，他快过去拉起那少年：“还不带着你的家人走！”

　　少年咬牙，又磕几下，回身就要去拉家人走。

　　连带着那些被家丁管家抓来的人，原本因为这家人受了牵连要挨责打，搞不好还有更糟的结果。幸亏仙长争执让他们逃脱惩罚，此时不走，等那小子走了，恐怕要受更大牵连。

　　他们犹豫起来，颇为意动。

　　奴仆要走，还想走，这可不行。

　　那几个忠勤伯府的修士，连带着外面的几个家族的筑基，看着衍之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拉人，再看看其他缺满逐渐不再老实顺从的眼神，脸色都是一变。

　　那老爷子不敢对仙子金丹不敬，对付几个凡人还不至于忌惮，当场便开口喝道：“站住！谁准你们走了！”

　　那一家子只是凡人，不敢不站住，他们恐惧地去看衍之，看的半妖兽青年皱眉：“怎么？阁下不肯？”

　　“衍之阁下和这个孩子有旧，想带他离开，是应有之义。”那金丹老家主皱着眉说道，“他妹妹遭遇可悯，若所说属实，如今算她不是奴籍，来去自由，也可随她去。”

　　……他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站在旁边院墙上的卓映秋心想，但她做了那么多年炉鼎，什么烂人惨剧都见得多了，心中毫无波动，连点开口掺和的欲望都没有。

　　老头盯着衍之：“但他父母亲人，说破大天，也是忠勤伯府签了身契的奴仆。衍之阁下如此带走，恐怕于情理不合。”

　　衍之眯起眼睛来，他在碧凰城那么多年，虽然因为是半妖兽被人暗戳戳地歧视讨厌，但到底是大宗派天资优秀的剑修，很久见过弱者挥刀向凡人的这副嘴脸。

　　“你待如何？”他礼貌问道。

　　这会，因为仙尊座下的弟子和……碧凰城第一剑都来了忠勤伯府，这伯府奴仆闹出来的破事在安平大家族修士们之间越传越广，有越来越多的练气和筑基修士围了过来，或许还夹杂着几个金丹。

　　大炎情况特殊，有正统修为的修士都是大家族和贵族官员子弟。从利益上和忠勤伯府这些垄断修行阶层利益一致，打压没有根基的缺满，这会出了这种事，不用怎么思考就知道他们不会站在衍之这边。

　　那老者因为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而更添了几分底气：“几个奴仆，我相信忠勤伯府原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人身为缺满，破坏誓言，若不对他施加惩戒以儆效尤，恐怕以后缺满誓言便无人遵守，此乃礼崩乐坏之兆，万万不是区区一家奴仆能弥补的。”

　　“今日阁下来旧走这同你有旧的小子，若您坚持，我们自然不会阻止，但如此也确实扰乱了大炎的秩序。既然他破了誓言，我们也得做出些惩罚来——他自己逃脱性命，家人还留有奴籍，既然还是忠勤伯府所属，代他受过也是应有之义。”

　　他这话便有些不好听了，要知道这少年是缺满，他叛逃受得惩罚都是按照练气期缺满的水平确定。但他亲朋好友都是凡人，那给筑基修士的惩罚施加出来，万万没有幸理。

　　“仙子也说仙尊并不关心大炎的修士们……我想仙尊如此高洁，应当也不会轻易地对这蝼蚁般的小小修士降下垂怜。阁下今日从这里带人走，情理说不通，搬出仙尊名号也不合宜。”

　　老爷子咬牙愤怒，最后宣布道：“仙尊公正持重，必不会行此礼崩乐坏之举。衍之阁下救一人便罢，再多干预，恐有私心操控强抢之嫌。我们虽力量卑弱，也不能叫您这样欺负，若您坚持，说不得我们也只得手底下见真章了！”

　　他话放得狠，指责衍之扯仙尊的名号做虎皮。说完，悄悄去看仙尊的弟子什么态度。

　　卓映秋在旁边墙上站着，站着站着走神了，伸手去揪旁边大树上伸出来的枝丫上的花。

　　她心想，对师父来说，在座的都是蝼蚁，还是异文异种同胞都不算的那种，蝼蚁说别人是蝼蚁，这话说的可有点乌鸦笑猪黑。

　　而且，谁说师父不关心呢？师父喜欢到处捡垃圾，她和衍之，还有小苗和珠儿都是被师父捡来的蝼蚁，随便想想就知道师父肯定以后会继续捡下去的。

　　但她并没有答复什么。

　　因为衍之刷地把剑拔了出来。

　　“我明白了，”这位昔日的碧凰城第一剑说，“大炎要讲大炎的规矩。此事仙尊确实不如何在意，是我一己私心。”

　　“既然诸位不肯，那我们就手下刀剑说话。”

　　这碧凰城身经百战的强大剑修，横剑立在那里，力量勃发，带着金丹和战场浴血拼杀的气势，对在场诸位养尊处优的高贵修真大家族修士说道：“这个人我要保，不同意就来从我这里抢吧！”

　　大炎的修真修士何等高贵，能修行仙门功法的都不是一般出身。这些人练到现在，也是天之骄子，几时被人这样怼过，当时便急眼：“衍之阁下！别忘了你如今还踩在大炎的土地上！”

　　“修仙界靠力量本领立身，未见守不住的靠土地号令旁人。”衍之看都不看一眼，对那少年说：“还不快走？”

　　那少年的家人父母都吓坏了，倒是这几个孩子，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做哥哥地毅然拉起妹妹往前走了三步。

　　这可不得了，这可是对修士们的极大挑衅。

　　虽然衍之也挑衅，但衍之毕竟是仙尊身边的人。他的挑衅顶多算平等的人的正常行为。

　　但这一家子，他们可是奴仆啊！

　　奴仆竟然都敢如此大胆？

　　简直就像把主人们的脸扔到地上踩！

　　自诩高贵的大炎贵族修士们，感到了超级加倍的挑衅和被打脸的痛苦。

　　他们浮在天空中的身影，之间的气氛，当时就沸腾了起来。

　　有人使出筑基和金丹的修为，被挑衅之后实在愤怒，一剑就斩了过来，衍之板着脸挥剑把那道攻击隔空打飞。少年带着家人刚刚走两步，不远处的院墙就被剑气斩得爆裂开来。

　　“再往前一步，死！”另一位金丹，这附近仅有的三位金丹之一，沉声喝道。

　　少年的母亲吓得腿软，那年轻人扶着老妈，咬着牙去看衍之。

　　“走！”衍之只说了一个字。

　　少年便咬着牙往前跑去。。

　　天上的金丹也咬牙，不是说这个少年和家人的性命多么重要，甚至也不是他们脱逃的行为真的必须死。

　　而是他们赶上了这个时候，这个缺满组成的归元叛军如火如荼造反的时候。

　　放过一个不算什么，但这人不敢想，若是所有的缺满得知背叛的后果能得以逃命，哪怕是侥幸，也会打破他们对大家族留下来的一贯的不可违抗的印象。

　　一旦他们生了反心，一旦他们打破了主家不可违背的想法……那该死的归元叛军，顷刻间就会渗透进入各个家族职位上的缺满修士里面去。

　　天下那么多缺满，大炎的运转，大炎修士的灵气都是缺满作为基础的。若是那么多缺满因为此事生了反骨，入了归元，到那时，国朝倾覆只在一夜之间！

　　这位金丹心中定下，眼里露出凶光。

　　他力量勃发，终于对着那一行数人的几个奴仆下了全力死手！

　　剑光在空中挥舞出真的具有金丹威力的火光，火光来的极快。但也几乎在他挥剑的同时，衍之往前一步，好像提前预知一般和他同时向前挥出一道剑气！

　　剑光自半妖兽剑修挥剑的轨道中浮现，和火光在空中交击出一片贯穿人心的锐响。两道剑光几乎同时发出，好像能够预判一样对碰在一处。那旧有的剑光还未散去，金丹已经提着剑攻了过来。

　　衍之飞身而上，和他战在一处。

　　而战端已起，出手的便不止是那一名金丹。天空中聚集过来的那些人里，胆子大的纷纷出手，法术和剑气好像大雨一样噼里啪啦地打过来。

　　衍之在天空中和那攻过来的金丹纠缠，却还有余力甩出剑气击飞大部分其余筑基发出的攻击。他是碧凰城身经百战的最强金丹，提着一把剑愣是舞出了剑气法术水泼不进的架势，让人毫不怀疑他在碧凰城异魔乱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没丢了性命的战绩。

　　看他神态动作，虽说保护一大家子凡人有点费劲，但就护他自己、再来一倍也挨不着边。

　　这人握着剑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在那么多修士的围堵攻击下愣是一时护住了那一家凡人的上方。但毕竟其他家族观望的修士数量很多，他们全都出手，衍之并无能力完全护住下面的凡人。

　　那可是凡人，稍微触碰一点法术就全得死去，且没有丝毫能力保护自己躲避攻击。在金丹的第一次出手之后，那第一回开口的老者，隔壁某个大家族的族长，也下定决心，第二个拎着符咒凑了过来，和第一个出手的金丹，两名金丹一起牵制衍之。

　　他们不敢伤衍之性命，实际上也伤不了，他们只想牵制住这位强的离谱的金丹强者，让他无暇保护下面的人。等那几个凡人奴仆和缺满被杀了，此间事了，衍之再如何愤怒也就无可更改了。

　　三位金丹交战的余波，从这忠勤伯府外围下人居住区扩散开来，很快造成了大片废墟。好在他们并没在搏命，两位金丹还记挂着这是忠勤伯府的地方，大炎王都安平城内，不敢使全力。衍之呢，想着要救人，也不想搞出其他的无辜伤亡，所以力量都还算克制。

　　但他们这样一克制，金丹的力量发挥不出来，旁边那些练气和筑基的功能便得以体现出来。

　　一时之间，又有好几个筑基生怕不够混乱，以远程冷枪和长距离支援法术的形式加入了这团金丹的战斗。

　　衍之以一敌多，不落下风，但若不想伤及无辜，他便无法再庇护下面那一家人了。

　　无数剑光法术从那刚刚跑出巷子的凡人飞去！

　　然后被突然出现在空中的水膜统统接住。

　　那水膜清透柔软，好似突然自空气中凝结而成，操控的极其纤薄柔韧，远看如一个一闪而过的巨大泡泡。修士们无法从它的形成中察觉到那灵气从哪里发出，但很快，从墙上飘落在地的仙尊弟子映秋仙子，便用行动给了他们答复。

　　“映秋仙子！”那些筑基惊怒大叫。

　　卓映秋小声念着咒语，并不答话。在她的喃喃自语中，空中的水膜溃散重组，如同一条扁平纤细的水流长龙，在她身边游走，用躯体抵挡天空中发射下来的攻击。

　　她并不管，那些大炎修士在怀疑自己出手是否是仙尊的意愿。她知道那些人很快便会明白，自己和衍之出手都和师父无关。

　　她只是想，这或许是个检验最近修行成果的机会。

　　她还记得，师父在衍之出门以后后脚把她叫来，叫她“盯着点衍之，有必要的话可以帮他一把”。

　　她还有点厌恶大炎自视甚高的仙法贵族，对这一家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心生怜悯。

　　所以，她跟从自己的心意出了手，水流如一条不断成长的透明龙蛇盘踞在她周围，不断接住旁人攻击过来的剑气法术，同时也有无数花里胡哨的法术从卓映秋手中成型飞出，像天空中飞去，和那些阻击者的攻击撞在一起，溟灭的同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和光亮。

　　追杀这一家的修士们很快发现，映秋仙子作为仙尊弟子强的离谱。

　　她也是筑基，但法术的强度和玄妙都和金丹相差无几，比同层次的筑基强许多档次。十几个筑基在围攻她，三十几个练气也在插空放冷枪。虽然他们顾忌着安平国都都没出全力，但卓映秋也未反过来下杀手。

　　两者都没出全力，而结果是，衍之被两名金丹拖住的缺口，被卓映秋这个功法很奇怪的筑基大圆满生生挡住了。

　　那些密集的法术攻击在那条透明发蓝的水流光带构成的伞一般的防御圈上被弹的到处乱飞。一时间好像瀑布打在石头上一样缤纷，叫那些发出这些攻击的人纷纷躲避。

　　他们攻不下来，便同衍之那边一样，面对仙尊的筑基巅峰弟子陷入了僵持。

　　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多久。

　　在仙门法术的带领下，那一家子奴仆跑出了忠勤伯府的范围，又同样飞快地，他们随着天上修士的战局移动到了城郊，并最终逃出了城门。

　　他们既然出了城，天空中修士的战端便就此停下了——

　　离开安平护城大阵，修士的力量用气来再无顾忌。到时候一旦全力施为，场面一定会超出所有人的控制，特别是几个金丹，力量全力施展恐怕能够把安平附近的地全给铲的溜平。

　　到了那时，生死和战端都是人无法控制的了。两边家大业大，都不好对对方赶尽杀绝，还有压制力量的互相僵持这个结果在前，到了这里，便默契的互相收手了。

　　“衍之阁下，今日之事，若大炎从此陷于混乱战火，但有你一份缘故！”

　　那波大家族的金丹筑基站在安平护城大阵内，临退去先，对着衍之放了这样的狠话。

　　“如果因为这种事大炎就会礼崩乐坏，那有问题的一定是大炎的礼乐。”卓映秋毫不犹豫地开口回怼，把自己最近在社会学基础扫盲教材上看的句子现学现卖：“礼乐应当能适应社会的制度和生产力，倘若因必然发生的外界事件而崩溃，那这礼乐绝无可能千秋万代。”

　　说完，她怕衍之精神压力大，回身扯他一下，带着那一家子人扭头，往安平城外的方向走去。

　　这还是卓映秋许多年来第一次经历修仙界的争抢战斗。从前她一直在做炉鼎和父母师父的小孩子，还未如何体验这种近似于天经地义的‘有事没事打一架，赢赭通吃’的无理取闹。

　　是的，修仙界并不存在法律和规矩，没有私有财产的概念，更无人身安全的保证。强者，在这里想做什么，无论再如何离谱和不可能，只要他能打，能通过武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就可以去强。绝对不存在什么道德法律制裁，也没有这东西属于别人不能强抢，这东西和你没关你没资格横加干预的情况。

　　就像衍之，他要带人家奴仆走，理由是很私人的他和这家有旧，一带走就带走一大堆，别人抗议也一毛钱都不给，人家不同意，打不过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也像那忠勤伯府，有了能量就能强迫良民再卖身，因为权力就可以对凡人和散修为所欲为，家族所在地之上，不谈拳头就根本不讲道理。

　　这些事，卓映秋从前经历的不多，她有必要多学学。

　　另外，

　　她学着师伯和师父互相捅那样捅了捅衍之：“不是把人救回来了么？你怎么还是不大高兴？”

　　前一秒还在闷闷不乐的衍之回过神，给了她一个柔和的微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说，轻轻看了一眼那逃出主家控制的奴仆，“这大炎战斗力如此薄弱，嘴上说着严重无比，动气手连追出城全力出手都不敢。缺满和仙法修士积怨由来已久，皇帝也不太聪明，各大家族也不足够团结。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修士们，那些大炎以外的、在真的在尔虞我诈刀口舔血的生活中生活了许多年的修士们……能够和大炎做到真正的秋毫无犯？”

　　“大炎有人口，有灵材。虽然没有灵山，但这许多缺满修士共同修行产生灵气，整个国家范围内灵气也不如何亏空，虽然不够大修士修行吐纳，但也足够其他依托灵气的灵材和资源在大炎土地内生长。”

　　“这对那些真的有山门的宗派来说不算什么，但修仙界那么多艰难修行的修士，总也能有几个贪财或者需求材料又没有底线的。”

　　“他们，为什么不来这个武备废弛，凡人为主，灵气稀薄的土地上搜刮资源呢？”

　　衍之问道。

　　这确实是一位对修仙界社会十分了解的大修士会提出的问题。

　　卓映秋把这问题细细咀嚼了一遍，突然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