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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礼尚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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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言伸手空作捋胡子的样子,道:“那倒也是并非如此,奇门之术,不才在下还是略通一二的,那二人各自有各自的算计,人的心里一旦有了揣度算计,便容易生执念,执念一生,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我只不过是给他们心里的根芽施了些雨露阳光。”
“只可惜煊王心中所向,便是他皇兄身体康健,江山稳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此番搭救郡主,便算是还他生前信任之医。他殒命之事虽不是我设计陷害,但我当初若能出言警示,说不定他也不至于落得丧命的下场。”
这一番肺腑之言倒是全然无虚,赵苏阳向他道:“人各有命,他若心中执念于他与……与兄长的血肉之情,即便是你出言警示,他也未必肯听信,说不定还会将你自己牵扯进去。他人命数之事,还是莫多揣度左右。”
微微一笑,陈知言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道:“那么你呢,你本可以不为上一辈的事情扰心忧虑,如今我将这一切告知与你,可能也是左右了你的命数,你可有怪我?”
赵苏阳笑着锤了他肩头一拳,道:“你怎的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了,我这些年本来就活得糊里糊涂,若是再做了认贼作父的事情,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与亲人相见?”
陈知言的表情看上去舒展了些,又试探的问他道:“去看过师父之后,你有何打算?”
他不知为何,从未对谁如此,如今对赵苏阳却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赵苏阳眼睛越过山道悬崖,望向悬崖对面的大山深处,好似在自言自语似的回答他道:“此事,我总要向他确认一番,自然是要再回去相见的。”陈知言知道他说的便是赵长风,点点头,道:“我与你同去,我与他血脉之缘,总要有相见之日。”
玖月此时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抓抓脑袋,想问,却又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该问的事情,问了恐怕东家会骂,还是忍住了。
话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纷扰的马蹄声,三人循声望过去,见来的是十几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穿的是交阯的服饰,他们的衣服式样花色相近,看得出来不是七拼八揍的草莽之辈,那领头之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双目有神,神色中自透着一股威严,续了些胡子,左边半张脸上纹着图腾,看但不出是什么图样。这一行十几人,过了天门道口那最狭窄之处,也看到了这间茶棚。领头人点手示意,那一行人便也向茶棚而来。
那领头人策马到茶棚近前,下了马来,上前几步拱手向三人作了个揖,道:“三位朋友,我等一来想要在此等人,同时也想在此地修整一二,不知可否与二位挤一挤,叨扰之处还请朋友见谅。”
听这人说话的声音,正是昨夜借住老汉家的那个领头人无疑。
陈知言起身还了个礼,道:“出门在外,相逢便是缘,这茶棚是公用之所,朋友不嫌拥挤,自便便是了。”
领头人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他那些手下人见他示意,都下马歇息,他带的那些汉子各个是精壮小伙子,训练有素,呼吸沉稳,步伐轻盈扎实。
本以为对方安顿好了,就能各自修整,谁知,那领头人似是对几人颇为在意,刚与陈知言言语一番,这时又打量起赵苏阳来。
赵苏阳此时仍是作得个书生打扮,见他打量自己,索性便起身,向他深深作了个揖。
刚要坐下,突然咳嗽起来,比起那领头人,陈知言显然更为惊诧,以为刚才的对话又惹他内伤发作,忙扶他坐下,伸手去搭他脉搏,但触手却平稳和缓,并无大碍。
心中诧异赵苏阳意欲何为,对方正好安抚似的在他手背上轻敲了两下。
陈知言瞬间明白了他是装的,身体不适自然有理由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赖着不走也就不至于被人怀疑。
这等心思虽然有些儿戏,但却极为好使。
那领头人颇为热心,问道:“这位朋友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吗?我瞧你面色虚白,是否患有心疾?天气转热了,此处多瘴疫,可要保重了。”
这话一出,赵、陈二人心中同时一惊,这人只靠一望,便知赵苏阳心脉有所损伤,况且赵苏阳心脉的内伤若不去忧思引它发作,几乎没什么表象,这人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赵苏阳假意平复了一下气息,才道:“小生劳这位先生挂心了,确实身体不好,走到此处实在是走不动了,才要休息一下。”
那领头人扯下腰间酒囊,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一个汉子会意,拿了三只瓷白的酒碗,他在每个碗里倒了半碗酒,递给赵苏阳三人,道:“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草药酿的药酒,少饮可以避瘴气,养心肺,看几位是远来的客人,若是不嫌弃,便请三位尝尝。”说罢,自己也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赵苏阳接过碗来,见那酒汤清亮微黄,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微摇酒碗,酒液就挂在碗壁上,这酒算得上佳酿。他见那领头人豪气洒脱,便将那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那酒入口微苦,回味却甘香纯浓,酒液顺喉而下,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柔和的暖意,赞了一声:“当真是好酒啊,多谢先生款待。”
那领头人见他如此行事洒脱,赞道:“这位朋友如此爽快,可比那些只懂得捻酸掉书袋的文人痛快多了,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叫翟立,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小生苏南,翟先生安康。”
陈知言见二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也端起碗将酒喝了。他转头看向赵苏阳,见他眉目舒展,似是一副颇为舒心的模样,便向翟立问道:“不知这是什么草药?”
翟立见他望向赵苏阳才有此一问,笑道:“二位的关系匪浅,羡煞旁人,若是我也有一位能将我如此挂心的朋友……”
他话说至此,竟卡住了,随即叹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这草名叫烬心草,长在我家乡的山林之中,想要采摘培育倒也容易,只是中土的水土气候,却是养不活的。”说罢,他又向身边的人一点手,那人拿了一个小布包来。
翟立将这布包递到陈知言手上,道:“这是晾干的烬心草,自可够兄台泡三大坛酒了。”陈知言接过来,显然极为高兴,道:“多谢多谢。”
来而不往似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陡然受了馈赠,在怀里一摸,掏出一个小盒子。
那小盒子精致至极,通体鎏金,掐着极为精致的金丝,盒盖处有个绷簧,一按之下盒子便开了,只见那盒子中是十六项格子,每个格子上,还有一个单独的密封盖子。
莫要说盒中之物,便是这盒子都精致珍贵,堪称巧夺天工。陈知言道:“这是我珍藏的烟丝,来自十六个产地,是每个产地的翘楚成色,兄台以草药相赠我至交好友,在下实在无以为报,就以此回赠,望兄台莫要嫌弃。”
翟立也不客气,伸手接了,笑道:“多谢了,我有个朋友,极好这个,若是他得了,定十分高兴。”
陈知言笑着将那小布包悬在马背上,向赵苏阳道:“回去泡酒喝。”赵苏阳心中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内伤讨药,不觉间心中感动。
众人你来我往的应酬了一番,只有玖月面前的碗里,那半碗酒丝毫未动,翟立见状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不尝尝?”
玖月挠了挠头,支吾道:“我……我还没喝过酒。”
他这话一出口,那交阯的十几个汉子都哄笑起来,翟立也跟着笑了起来。
照此情形,若是换了别的少年人,可能在这众人的一激之下,也就将酒喝了,谁知玖月却嘟囔道:“没喝过就是没喝过,出门在外,乱喝酒,万一我喝醉了,得给东家和陈大哥添麻烦。”
翟立听他这样说,收了笑意,正色赞道:“小兄弟,行事倒是谨慎持重,值得一赞。”
几人闲话之间,便不觉得时间漫长,这时一条汇合至天门道口的小路上,驶来一驾马车。
那马车装饰内敛深沉,自带着一股贵气,车窗上垂着珠窗,窗角处,悬着一颗金铃铛,随着驾车摇晃的节奏,发出轻响,极为悦耳。
翟立见那马车前来,打了一声呼哨,出乎赵苏阳几人意料的是,那十几个精壮汉子列队上前,直直的跪作了一排,像迎接圣驾似的,直待到那马车行至近前。
马车上,赶车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看眉眼相貌是个汉人姑娘,手持马鞭,衣着打扮十分飒丽,她见那些汉子跪作一排,挡住了去路,扬手空抽了一声响鞭,才拉停了马车,嗔道:“怎么,禾双王爷之前答应了我家主子让她回家,如今又反悔了吗?”
翟立此时也跪在地上,向那马车行了个交阯的大礼,才道:“姑娘莫急,自然不是这样,只是王爷不放心郡主独行,派末将护送郡主回京。”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听翟将军这意思,便是我们不让你跟着,你也要跟我们回京了是不是?”
翟立未置可否,道:“王爷的嘱托,末将不敢违逆。”
赵苏阳冷眼旁观,心中想道,毕竟交阯与我朝还没彻底翻脸,但却不知为何那交阯的禾双王,能够允许自己的王妃还朝,派人护送的目的只怕未必简单。
翟立见马车上主仆二人没做反应,又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要带给郡主,王爷说,若是有朝一日,还想回来,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