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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巴掌和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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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王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却看不出神情是忧是怒:“你替逸王说话,本王不会怪你。至于皇上,他是我皇兄,我一直敬他爱他,若是有朝一日要我的性命,便拿去罢了。”
赵苏阳听他这样说,心下略微动容,也不知若是真有那一日,煊王心里对皇兄的敬爱之情与自己的性命相衡,孰轻孰重。
二人说话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两人就都止住话茬儿便循声望去,是一个狱卒匆忙赶来。他到煊王身前行礼,道:“王爷,王府传信,有密报。”说罢,看了一眼赵苏阳。
煊王见状道:“你近前来报。”那狱卒似乎有点惶恐,赶忙站起来,躬着身子到煊王身侧,却突然右手一翻——明晃晃的一柄匕首向煊王咽喉处抹去。
千钧一发,一颗小石子正打在他手腕之上,直打得他他右手一歪,匕首落地,几乎同时,又一颗石子打在他右腿膝窝上。这狱卒顿时右腿剧痛,险些跪倒,他低头一看,那颗石头竟是打进膝窝去了。这狱卒倒是颇为硬挺,见一招不成,又出第二招,忍着剧痛,侧身一闪,闪到煊王身后,左手从腰间反手抽出配刀,便由下向上向煊王背后撩去,煊王此刻定了心神,应变急速,刚才那紧急之中赵苏阳对他施以援手,他心知肚明,此刻就想自己动手反击,他抽配刀回身去格挡那人的刀,只转了个半个身子,便觉得身边人影一晃,正是赵苏阳已经拦在那狱卒与自己中间。
赵苏阳双手还锁着铁链,索性撑开铁锁链向那狱卒的刀一套随即一缠,那狱卒的配刀便被他裹了个结实,他顺势将那狱卒往怀里带过来,狱卒右腿已伤,赵苏阳这猛拽之下,他趔趄着就往赵苏阳怀里栽过来,赵苏阳抬右脚猛地向他右腿膝盖蹬去,这一蹬之下,只听那狱卒一声惨呼,倒在地上扭成一团,再也起不来了。再看他右腿自膝盖处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已然折了。赵苏阳这几招平常无奇,却无处不透露着身经百战的应变。煊王此刻心里突然觉得,自他入狱后,便没再给他的饭食里下苏筋软骨的药物,他若是有逃狱的心思,此刻早已经跑得不知多远了。
赵苏阳此刻心思在那狱卒身上,见他倒地紧跟上去,一记手刀,将他敲晕了过去,随即扯开那人衣服看他肩膀,却见他肩膀,平平整整,并没半个印记。
此时煊王站在赵苏阳身后,道:“赵大人不愧是皇兄青眼的大内高手,护本王周全之义,本王记下了。”
“王爷过奖了,护王爷周全是罪臣分内职责。”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没停,将这人周身上下搜了一遍。
煊王问道:“赵大人刚才看他肩头,是在看内侍庭死侍的标记吗?”
赵苏阳道:“正是。”
煊王忽然凑近赵苏阳身侧,耳语似的低声问道:“赵大人可想过,刚才若是赵大人出手故意慢半分,本王可能一命归西,赵大人既可以帮佩羽姑娘出了恶气,又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吗?”
赵苏阳先是一怔,煊王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却只是单膝跪地,道:“罪臣不敢。这刺客身手不济,即便罪臣不出手,他也不是王爷的对手。”
煊王微一挑眉,道:“自知之明本王还是有的。赵大人今日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本王中毒这些日子,难道赵大人心中怒气已消,怎地全然没有那日的凌锐之气了?”想了想,煊王突然笑了,道:“也不对,刚刚赵大人还在问本王,便不怕有一天落得小国无罪,恃实其罪的下场,本王还是更喜欢赵大人言辞犀利些,就好像刚才救护本王之时,出手如电,招招不留情。”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本来因余毒未清而显得僵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血色。
赵苏阳跪在地上,觉得煊王这人古怪至极,行事疯癫,言语乖张,便不去想他,又向那狱卒望去,刚刚赵苏阳将他击昏那一记手刀出手颇重,倒是不担心他在这一时三刻之间转醒,看这人袒露面目,眼见就是不想活命回去了,他功夫算不得高,若是对手是煊王,得手的把握大概有七八成,可如今煊王是来找自己问话的,对方既然知道煊王行踪,便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只是因为没算到煊王会命人打开牢门与我共处一室么,还是不知我如今软筋散的药力已失?要么……难道是煊王自己安排的?
煊王站在那里看着赵苏阳端详那个人,看了一会儿,他啧了一声,道:“赵大人,该不会是怀疑本王在使苦肉计吧?”
赵苏阳被他问得一愣,心道,难不成他会读心术。脸上却未动声色,只道了一句:“罪臣不敢。”
煊王叹了口气,道:“本王现在也没办法证明这人与本王无关,看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本王便与你言归正传。赵大人,本王此次来,依然是劝你来证明逸王是一年前事件的主使之人,本王明白,你若画押,无疑是将自己置于万险之地,本来本王可以以你身边之人要挟,甚至这人可以是赵御史。但刚才你救了本王,本王便把此物给你,你只是承认依命行事,有它在,就可保你不受牵连。况且,皇兄本来就明白各中缘由,若是他这几日便能扫清身边障碍,此事就更不会牵连到你。”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佩通体碧绿,雕得是一尾鲤鱼,鱼尾处刻了宣威二字。煊王又道:“这块玉佩是我与皇兄的生母所赠之物,皇兄那块上面刻了守道,本王这块则是宣威,含了我兄弟二人名讳守宣二字,他日若是事出紧急,你将此玉佩拿给皇兄,他自然会保全你。”说罢便将这玉佩递给赵苏阳。
赵苏阳手里捻着玉佩,当真是美玉无瑕,入手可温。
煊王掸掸袍袖,又道:“今日本王决意突然,容赵大人思考三日,此物于本王极为珍贵,待到事了了,你必得将它完好的归还本王。三日之后,本王要么来听赵大人的好消息,要么就要你的玖月去陪佩羽姑娘。”说罢,高喝一声:“来人!”那些随驾的侍人护卫便都闻声而来,煊王道:“刚刚有人刺杀本王,幸得赵大人护卫,你们好生宽待赵大人,今日若不是赵大人,本王不死也又伤了,将这刺客绑了送给闫怀卿,随行护卫都去领三十军棍。”话毕,转身便离开了。
赵苏阳叹了口气,煊王给的条件无非是扇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无论那人是不是他安排的,如今这个局面,好像自己非得就范不可了,自己托付陈知言照应玖月,也不知那人靠不靠谱,更何况就算玖月安全了,还有师父以及自己府上的仆从官家,说到底,如今这乱局不过是皇室内乱,自己本就无辜,若是不禁自己性命难保,还得拉着与自己相关的一干人等都陪绑送命,当真天大的不值。
时已深秋,夜凉如水,月色清冷。饶是煊王交代了厚待赵苏阳,但牢里的条件仍是有限,从那顶高高的窗子吹进来的秋风里,带了一丝雨气,湿冷湿冷的。赵苏阳正恍惚着要睡过去,忽听得一个声音,幽幽的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苏阳兄,几日不见,小生甚是挂念。”
赵苏阳一听这个声音,一下子睡意全无,深深吸了口气,道:“滚出来。”
那声音的主人哈哈一笑,听赵苏阳这样的无理言语也不生气:“苏阳兄如今在这四方格子里倒是露了真性情,妙得很,要不是这地方简陋之极,还真希望你能多住些日子,巩固一下。”
赵苏阳循声望去,见那高窗之处露了个脸的,不是陈知言却又是谁,也不知他用什么踏脚,蹬得这般高。赵苏阳道:“巡夜侍卫呢?”
陈知言抽了一口烟袋,笑道:“暂时放倒了。你如何啊?”
赵苏阳眼睛扫了一圈牢房:“总不过四方格里住个人,囚字是也。”打趣一句,也觉得无聊,就将白天之事简单说了,又道:“形势所迫,不能累及太多人,因为这事已经有人枉死了……”
陈知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道:“你想好了便好,顺着他们,且看这些人都是什么嘴脸,哪帮哪派。即便最后对你不利,我救你出来就是了,到时候你我诗酒山林间,不比在这勾心斗角之地逍遥自在?”他这话说得逍遥,倒似是忘了自己游移在两个王爷之间那个所谓入局的目的,像是此刻只顾及赵苏阳安危,他若自在安康,就怎么都好。
赵苏阳听他这样说,心里觉得颇有一丝受用,但他多年来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一时间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去接对方的话茬,想想只能换个话题,问道:“煊王是你伤的么?”
陈知言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陈知言说这话时,还挂在那窗口处,赵苏阳总是仰头看他觉得脖子疲累,索性躺下来,正好能看到窗口陈知言那张脸,道:“你不说便算了。如今来找我,到底为何事?”
“想你了呗。”
赵苏阳觉得这人嬉皮笑脸,若真的大半夜跑到牢房就为了跟自己一个大男人没正行,多半脑子有问题,翻了个身,脸冲着墙,不再看他。这一招果然灵验,只听陈知言道:“唉,你别生气呀,我来是想告诉你,玖月挺好的,我要离开两天,听说煊王与你有约,到时候我定会回来,无论你作何决定,都将是一场好戏。”
赵苏阳轻声笑了笑,道:“好戏?只怕我自己就是这戏台上的丑角吧?能台上看戏,也当真是热闹非凡。”
说罢,再回过头去,窗口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