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无礼》木随风

4、04

　　在木夏闹过之后，季又礼又旁若无事地继续在礼部办差，一直忙到了日落。其实原本每日她要忙碌的事情就挺多，除了要批改礼部扎堆的文案之外，还要联络和对外接洽百官，特别是近期三年一度的科举将至，季又礼负责科举，因此特别忙碌。

　　从一堆公文当中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季又礼伸了个懒腰，发觉饥肠辘辘。正要打算起身离开礼部衙门，回去吃晚饭的时候，却见林吉林尚书和礼部侍郎王焕之站在了门口。

　　林吉笑面狐狸。

　　王焕之一脸鬼祟。

　　季又礼内心哀叹，这俩人凑在一起，非奸即盗。

　　果然，林吉和王焕之一唱一和，就将季又礼半拐着去了著名的酒楼——贪欢楼。美其名曰安抚季侍郎，毕竟她今日被木夏郡主给要挟了，实际上二人却打着另外的主意。

　　酒过三巡，季又礼的脸红彤彤的，林尚书和王焕之对视了一眼，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由王焕之开口道，“季侍郎，我有一事相求。”

　　“王侍郎请说。”

　　“郡主对我安置的驿站不甚满意，命我明日之前另外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我突然想到季侍郎家地理位置好，占地面积又广，是否可以腾出一间院子来安置郡主？”王焕之小心打量着季又礼的神色，谄媚地又给季又礼倒了一壶酒。

　　季又礼的宅子确实挺大，也确实空出了左右两个侧院，但王焕之都把主意打在了季又礼的头上，他可并非像表面上说的想要替木夏讨一个真正清静的地方，他就是琢磨着木夏和季又礼水火不容，想要将木夏安置在季又礼身边，用木夏来对付季又礼罢了。

　　季又礼懒洋洋地答，“不可。”这么明显的坑，她才不会往里跳。但是王焕之的话提醒了她，因为今日木夏在礼部要走的时候，曾经低声在耳畔和自己说今夜有事相商。

　　这眼瞅着就要入夜了，是不是要赶紧结束这场酒局回家去等着木夏？

　　可木夏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白日里说，非要晚上来自己府上说呢？她会以什么形式如何到来？她该不会不走正门吧？

　　季又礼思来想去，因为自己怕死的很，所以在府中重金聘请布置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护院，如果木夏真的深更半夜潜入府中会闹出动静，一不小心把她给抓了就更冒犯了。为了防止这种乌龙的事情出现，还是早早回府为妥。

　　她越想越觉得慌，于是赶紧起身和林吉王焕之二人告辞，急匆匆起轿回府。

　　一路晃荡之下，轿子总算到了。季又礼入府的时候，发觉府内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其实季又礼的酒量极好，只是容易上脸，加上夜风清凉，她的醉意早已醒了大半。此刻见有客站在厅堂前，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笑吟吟地上去打招呼。

　　来客便是沐王府郡主木夏了，但见她孤身前来，负手在后，身姿笔挺地站在台阶之上，她的下巴略抬着，正居高临下看着季又礼，纤细的腰上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把短匕，穿着一件暗红色水纹衣裳，气质出尘飘逸。

　　“下官见过郡主，请问郡主是如何进来的？”季又礼道。

　　“从正门进来的，还递了拜帖，在你们管家手里。”木夏淡淡地回，荒凉的夜色之下，更添一份薄凉。

　　季又礼一怔，没想到木夏居然堂而皇之从正门入内，居然还递交了拜帖？她白日如此低调，晚上却如此高调，这是什么套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即便像是季又礼这般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人心之人，暂时也摸不着木夏的套路。

　　“郡主深夜前来找我，所为何事？”季又礼开门见山。

　　木夏抬了抬眉，看着站在院子里略带酒气的季又礼，淡然道：“你喝过酒了？”

　　“嗯，和同僚小酌了一杯。”

　　木夏微蹙眉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随手丢给了季又礼，季又礼稳稳接住，“郡主，这是什么？”

　　“军中的金疮药，你每日涂抹三次，不会留疤。”木夏淡淡道，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白日她不小心伤了季又礼，此刻携带金疮药前来，算是某种赔罪。“你受了伤，最好不要饮酒。”

　　季又礼拿着瓷瓶的手微微一抖，含笑道，“多谢郡主好意，我收下了。”

　　但是木夏为何来此，又要说些什么，她还是不清楚。正在尴尬的时候，只听木夏主动开口道，“我听说京都邺城之中除了皇宫之外，还有两个好地方，一个是贪欢楼，菜色口味绝佳，另外一个地方便是季侍郎府上，有一位厨艺精湛的厨子。不知今夜本郡主是否有幸能够品尝你府上厨子做的菜？”

　　季又礼收好金疮药，“自然可以，郡主请入座，稍候片刻。”

　　季又礼说了“稍候片刻”，小厨房的灶台连夜生火，厨师顿时忙得风生水起，果然很快便上了一桌子好菜。

　　木夏小抿一口酒，接着吐了吐舌头用手扇着风，道了声 “好辣”，再顺手拿起旁边的筷子去夹菜压下满口的呛口酒味。

　　她在西南，不会饮酒，不能吃辣。

　　季又礼看着她出糗的模样不禁笑了，自从照面，木夏总是一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样子，如今的模样才符合她的年纪。木夏大约比自己还要小几个月，但却因为担负着守卫西南一方的重任担子，不得不作出生人勿进的姿态……

　　说起来，也仅仅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罢了……

　　刚刚季又礼看着她拿着的酒杯本想说那杯子是我的，但见已经来不及了便作罢。哪料到木夏又顺手拿了季又礼的筷子去夹菜，季又礼张了张嘴巴又因为来不及而自觉闭嘴了。

　　罢了罢了，就当我都没用过。

　　但偷窥着木夏神色，她自己面前明明摆着碗筷却不用，偏偏要用自己的，难道是谨慎小心，怕自己下毒吗？

　　于是扭头命人去另外拿一副碗筷来自己用。

　　这时候季府的管家递上木夏的拜帖，季又礼拿起好奇地瞧着，心里觉得好笑。木夏真不像讲规矩之人，居然还有模有样地拿了拜帖。

　　等展开拜帖一看，季又礼脸色一僵。

　　郡主的字迹果然和她个人风格一样，独树一帜，潇洒不羁，还有——很多的错别字……

　　季又礼的眉心跳了几下，想起当年木夏被众位贵族小姐围住嘲笑她土嘲笑她不知礼数的样子，觉得无法忍受。于是吩咐总管去拿纸笔过来，她要替郡主改正一些陋习。

　　此时木夏恍若未察，淡定地吃了一块酥肉。

　　“郡主往后的拜帖可以照这样写，实在不懂的，可以派人来问我。”季又礼把修改完毕的拜帖交还给木夏。

　　木夏瞄了几眼拜帖上的修改，合上了拜帖，“我刚刚在门口看见一群读书人等着拜访你，他们是本届科举考生？”

　　季又礼道：“大概是一些想走后门的考生，但郡主请放心，下官不会接受他们的贿赂与他们狼狈为奸。”

　　实际上这些考生送的东西季又礼看不上眼，犯不着为了这些小小的礼物搞得被御史弹劾，到时候若被罚了俸禄或者降职查办可就得不偿失了。

　　木夏又问：“我打听过了，你是礼部侍郎，你负责科举，在礼部之中除了尚书大人你的官职最大。”

　　季又礼道，“其实礼部是个清闲的衙门，也是六部之中最穷的衙门。我这个礼部侍郎当的不是很惬意，在朝堂之中经常受人白眼。”

　　木夏道：“看来你还是不肯据实相告。”

　　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

　　季又礼眉眼一跳，装作镇定，“这是什么？”

　　“这是你写给我通风报信的信件。”木夏道，“在几日前我收到了这封信，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京都想要阻止福王赐爵。”

　　季又礼拿出那张信纸看了看，“这信并没有落款，郡主如何断定是我给你写的信？”

　　木夏回，“这信并非通过官家驿站传送，但是却在短短八日就到了我手中，速度竟比驿站还要快，有这种速度的只能是军报专用的快马。我虽然在西南久了，不知道如今朝廷的传信体系，但我知道朝廷之中能动用军报传信的定然是二品及以上官员，你是从二品的礼部侍郎，负责组织科考以及皇家典仪，最近恰逢科考，你能动用军报传信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我能动用军报途径通过科举之名传信，但在礼部能动用这条途径的也非我一人，郡主为何认定是我？”

　　“今日我去礼部找你，也见过礼部其他的官员，另外一个礼部侍郎如此怯懦无能，怎会是他？还有那个礼部尚书，明明在衙门里却干脆躲着不见我，更是一个懦夫无疑。他们没有这样的胆子敢写信给我。排除二人之后，似乎只有你有这个可能。”

　　木夏郡主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又礼，“我之所以能确定这件事是你做的，还因为你的字迹。”

　　季又礼指了指刚刚那封拜帖，恍然大悟，“郡主故意写错字让我批改，骗我留下字迹？但郡主还是判断错了，因为拜帖上批改的字迹和这封写给郡主的信上的字迹完全不同。”

　　木夏沉吟道：“确实不一样。”

　　季又礼刚要松口气，却又听木夏道：“字迹可以改变和伪装，但武功不会。”

　　话音刚落，木夏便拿筷子出招，季又礼下意识拿碟子挡住，却心里咯噔一下裂开了：糟了，还是中计了！

　　木夏一手拿着筷子，一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躲在盘子后面的季又礼，“你明明不是左撇子，却硬要装作是左撇子，这是为何？”

　　“郡主突然出手，想要再次威胁下官吗？”季又礼垂死挣扎。

　　木夏摇摇头，我说了，字迹可以伪装，但下意识的本能不会伪装，其实在礼部衙门里我就发现了你并非是一个左撇子，你习惯用的是右手。但你刚刚写字却故意用左手，摆放碗筷的位置也是左边，你是一个强制自己变成左撇子的人，你问我为何要试探你，本郡主反倒想要问你，你到底想要伪装自己到何时？”

　　“郡主，我——”

　　木夏打断她，“本郡主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好好回答，给我写这封信的到底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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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直球型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