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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同寝 ...


  •   “一试八点开始,磊哥说让我们六点半集合。”夏煜铭坐在床边,双臂环抱着自己的书包,看向另一张床边的迟熠然。

      从前他们出门集训或者是比赛的时候,都是三个男生一间屋,两个女生一间屋,肖磊单独一间。但现在有了迟熠然,原先的分配格局被打破了。

      肖磊一句“你和夏煜铭一间行吗,你俩比较熟”,迟熠然一个“嗯”字,夏煜铭今晚的归宿就被拍板决定了。

      肖磊的这句“你俩比较熟”让夏煜铭沉默了好一会儿。

      平心而论,夏煜铭并不觉得他和迟熠然有多么熟。两人无非就是前后桌、饭友,外加邻居,从夏煜铭的角度来看,他和迟熠然的关系远远不如他和邵晔熟。

      但一想到迟熠然开学一周只认识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夏煜铭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们比较熟”的论断,并且还有一点隐秘的小喜悦——只有他知道迟熠然的秘密,这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这样想着,夏煜铭就像心里梗着东西,不上不下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让他和迟熠然的相处变得别别扭扭。

      “你几点起啊?”夏煜铭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住在一起,询问一下对方的作息是礼貌且必要的。

      “我都可以。”迟熠然回答。

      自从知道迟熠然患有心理疾病,夏煜铭总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冒冒失失地触了雷区,引发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听说抑郁症严重的人会有自杀倾向。

      而今天,他成功地弄巧成拙了。

      还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夏煜铭舒了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迟熠然的状况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他很快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夏煜铭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很是揪心,又有一点点佩服他的定力和忍耐力。

      “嗳,咱们平时也是六点半上早自习,你都是什么时候起啊?我上学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没遇见过你?”夏煜铭忽然来了兴趣。

      “五点半。”迟熠然用平静的语气,把这三个冷冰冰的字砸在夏煜铭的脑门上。

      夏煜铭倒抽一口气,往后直挺挺地一仰,表示自己已经嗝屁了。

      怪不得每天他卡着点冲进教室时,迟熠然都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学习了!

      “你知道我几点起吗?”夏煜铭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掰着手指头说,“我定一个六点十分的闹钟,一个六点十五的闹钟,还有一个六点二十的闹钟。我一般都会在六点十五的时候诈尸,五分钟之内把自己拾掇出一个人样,六点二十的铃就是发令枪,五分钟左右走完从家到教室的500米距离,如果一切正常,我就可以在打铃前三分钟坐在座位上,在三分钟的贤者模式之后,伴着上课铃,正式从梦中苏醒。”

      迟熠然听着他的话,嘴角勾了起来。怪不得夏煜铭每天早晨进教室的时候,都是一副刚刚完成铁人三项的模样,一屁股坐上椅子后,就开始老佛入定一动不动,直到铃声响起,才打一个激灵,活像一个突然接通了电源的机器。

      “你晚上几点睡啊?你起这么早不会困吗?”夏煜铭又好奇。

      “一般都会在12点之前。”迟熠然回答,又问,“你呢?”

      “我啊。”夏煜铭在床上躺尸,两手十指插在自己的头发里,“我不一定,早的时候11点就睡,偶尔打了鸡血,也会干到凌晨一点多钟。”夏煜铭心想,果然大神都是时间管理大师。

      “如果我起得早,会打扰到你吗?”迟熠然贴心地问。

      夏煜铭又“嘭”地从床上弹起来,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目光呆滞地摇摇头:“不会。你永远也想象不到,我可以睡得多沉。我小的时候,我姐都是直接用巴掌把我呼起来。要不就是拔萝卜似的,把我从被窝里拔出来。”说着做了一个拎小鸡的动作。

      迟熠然被他呆头呆脑的模样逗笑了。

      一番闲聊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各自开始学习。毕竟明天还要考试。

      夏煜铭靠在床头上,倚着一只软软的枕头,一条腿盘起来,另一条腿放松地伸展开。

      他腿上搁着一本历年联赛真题集,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勾画画做着注释,有不同的解题思路,有考察的知识点和难点易错点,还有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火星文。

      他比较擅长几何部分,一般来说,平面几何和立体几何的题难度不会太大,他就只挑了几道解析几何来看。床上铺着几张草稿纸,他手里夹着一支笔,时不时拽过一张纸来,画上几幅抽象派大作。

      书页翻动的悉簌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两人耳边格外清晰。窗外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在深色的窗帘上划过一瞬的光影。静谧是学霸之间的默契,一旦投入学习,世间的嘈杂烦躁皆可屏之耳外。

      函数、数列、不等式……一趟顺下来,分针已经无声地走了两圈。

      夏煜铭仰起头,揉揉发酸的脖子,目光瞥向旁边床上的迟熠然。

      迟熠然微微垂着头,因为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屋里,所以并没有戴口罩。夏煜铭心想,他应该只有在人多的地方才会戴口罩。

      夏煜铭看见迟熠然白皙的额前浮着一缕如墨的发丝,看见他幽深眼眸里闪着的点点流萤,看见他微微起伏的脖颈线条,向下延伸到整齐紧扣的衣领之中。

      他干嘛总是把扣子全都扣死?夏煜铭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喉结。反正他不喜欢这种带领子的衣服,一板一眼,拘束得很。他平时穿的衣服都是T恤或者运动衫。校服衬衫是带领子的,他也从来不把扣子扣到最上面,总觉得那样勒脖子。

      他的目光又悄无声息地落到迟熠然的手上。手指微蜷,指尖隐于薄薄的纸页后。然后,他就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注意到了书页上的文字。

      “咦?你怎么这时候还要做新题啊?”夏煜铭好奇地伸过脑袋去,“数论?”

      书上是一道数论题:
      求证:对于给定的正整数m,n,总存在无数多组互质的正整数a,b,使得(a+b)│(am^a+bn^b).

      夏煜铭对数论题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平日里嗑上几道数论题作为脑力游戏十分有意思,另一方面,他时常在考试时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全在这上面耗光了。

      “觉得好玩,做做看。”迟熠然回答。

      “啧。”夏煜铭感慨地摇摇头。顶尖学霸果然不是盖的,做题就跟玩一样。

      不过,他见了新题,也开始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地瞟着迟熠然书上的题。

      迟熠然侧眸:“你要一起看吗?”

      夏煜铭考虑了两秒:“好啊。”他又问,“我坐这里行吗?”

      迟熠然的动作僵了一下,喉结微动。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往旁边移了移。夏煜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身旁。

      “嗳,等等,我拿笔和纸。”夏煜铭从床上溜下去,伸手捞过了自己床上的纸笔,又一欠身坐了回来。

      二人肩并肩坐在床上,开始对着数学题冥想。

      “m乘n等于1的时候,这个是成立的。”夏煜铭咬着笔盖含糊说,“m乘n大于等于2的时候,要设这个式子成立,就要有……”

      说着,他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两行式子。

      “设一个p=a+b,只要证明……”他边念叨边写,“当a1等于a2 (mod p-1)时,假设……”

      他刚列完假设的第二种情况,写完欧拉定理的式子,蓦然发觉迟熠然在看他。

      夏煜铭的脸莫名发烫:“怎么啦?”

      迟熠然别开眼:“没什么。”

      然后,夏煜铭就看到了迟熠然本子上完完整整的解题过程。步骤清晰,字迹工整,别管对不对,反正一搭眼就赏心悦目,让人想用红笔勾一个大大的100分。

      夏煜铭:很好,您真的是大佬。

      他憋着一口气,扯过迟熠然的本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一边,妄想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结果无功而返。他便把本子一丢,嘴硬道:“咱俩想的……差不多的,我就差最后两步了。”

      迟熠然温和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落到夏煜铭的耳朵里,像是哄小孩,夏煜铭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争强好胜的小火苗开始熊熊燃烧,他伸手翻了一页书,指着下一道题说:“接着来。”

      “求所有正整数n,使得n+8^n可以被n+2^n整除……这个简单。”夏煜铭成竹在胸,开始在草稿纸上划拉。

      等他把一张写满狂草的草稿纸翻过面来,眼睛划过迟熠然的练习本,夏煜铭再次心肌梗死——迟熠然又先做完了!

      夏煜铭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没事没事,对方是大神,初赛比自己高了整整30分呢。

      夏煜铭咬着嘴皮,心想:夏煜铭!知耻而后勇啊!

      迟熠然淡淡地将指尖划过书页,一言不发地开始做下一道题。

      夏煜铭斗志昂扬,抓起草稿纸来,脑筋飞速转动,瞬间燃烧一亿个脑细胞。

      当他写废了一张草稿纸之后,他惊喜地发现,他的脑细胞好像烧完了——他居然卡卡卡卡壳了!

      迟熠然感觉到身旁的人不住地躁动,回头一看,就见夏煜铭一脸郁卒地盯着他,眼里闪着疯狂的光,唇角挂着狰狞的笑——这是杀人灭口的前兆。

      迟熠然:“……”

      夏煜铭这一副来自阴间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就现了原形。他颓废地倒在床上,把草稿纸朝天上一扬,仰天长啸:“啊——我不行了!我就不该跟你做题,我的自信心全都灰飞烟灭,gown with the wind ,随风飘散了。”

      迟熠然拾起草稿纸,从一堆杂乱无章的草书中搜寻出有效信息,在脑中略一整理,便顺出了夏煜铭的思路。

      他说:“p同余1模4,p在复整数中是合数,不是质数。”

      夏煜铭一骨碌坐起来,洗耳恭听:“嗯?”

      “所以模5的简系中应该没有1+2i和1-2i这两项。”迟熠然不紧不慢地解释。

      夏煜铭又过了一边自己的步骤,霎时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倒身便拜:“谢大神指点,请受小弟一拜!”

      知识面前,面子什么的是次要的。孔子老人家有言,“不耻下问”,何况他这不是“下问”,而是“上问”。夏煜铭的心态十分端正。

      迟熠然脱口而出:“快请起。”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夏煜铭的心倏地一跳,抬起头来,眼睛在灯下流光溢彩。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闷葫芦居然接自己的话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夏煜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个咬着手绢飙泪的小人在他心里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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