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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明欢抬头看着他脸色黑如锅底,连连摆手否认:“没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着皇兄今日心情不爽利,便想送些美人红袖添香,好让你开心些。”
明执闻言脸色更阴,甚至气得笑了一声:“想让我开心些?”
明欢迅速低头,像个做错事被师长捉个正着的孩子。
皇兄此刻在气头上,若是被他知道送美人是夏桃的提议,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可是……明欢攥紧了衣袖心中满是疑惑仍是想不明白:皇兄到底因何生气?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的!
莫非!
她忽地瞪圆了眼睛,脑海中陡然出现的想法让她心尖儿一颤:莫非皇兄不喜欢美人?
怪不得从不见皇兄对哪个女子多看一眼,二十好几了也不娶妻,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宫女都没有。
明执看着小姑娘的神情从疑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就知晓她定是误会了什么。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明欢看向他,面前的人似笑非笑极为无奈,深渊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隐忍。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脑袋瓜儿复又耷拉了回去。
“明欢。”明执罕见的连名带姓地唤她,“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欢讪笑着:“知道了皇兄。”
明执注视着她的笑脸,心中被她惹出来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明欢看着累满奏折的桌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父皇日理万机,却不放心将她交给宫人,是以自己走到哪,就将她带到哪。
父皇批奏折时,她就坐在旁边读三字经;与大臣商讨大事时,她就待在屏风后跟宫女翻绳玩;就连父皇上朝时都要将她安置在殿后自己一回头就能照顾到的地方……
有一次父皇带着她上朝,本是吩咐了宫人看着她。但她那时年幼不懂事,甩开宫人跑到朝上抱着父皇的腿要抱。父皇没法子,只得板着脸,抱着她听文臣们争得面红耳赤。
明欢想着,不禁低下头笑。
明执凝视着她的背影,知她又是想起了父皇。
烛火微微摇晃,惹的明欢有一瞬的恍惚。她鬼使神差地抬步走了过去,伸手掀开上头覆着的锦缎。
古朴棕色映入眼帘,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的“阿欢”二字仍在。
明欢惊喜地回头望向明执:“皇兄,你还留着这桌子?”
按规矩,新皇登基换去旧物,以示除旧布新之意。她没想到,皇兄竟没有换。
“老物件用着习惯些。”明执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刻痕。莫名,他竟觉得指尖有些发烫。
明欢方才只顾着美人,眼下细细打量,这紫宸宫的一事一物,皆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就连她以前在紫宸宫坐惯的椅子也都还留着。
“皇兄……”她回了头仰视他,眼前雾蒙蒙的。明欢心里清楚,皇兄嘴上不说,但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她才留下的。
明执见着她眸中的水汽皱了皱眉:“哭什么?”
“皇兄你对我太好了。”明欢鼻子一酸,“父皇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也不在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怎会不在?”明执摇头,眸中带了一丝笑意。
“可你总是要娶妻的!”明欢想了想,更觉得难过,“等皇兄您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兄弟姐妹们就都成了隔一层的外人。心也自然向自己的妻儿倾斜,人之常情嘛!”
“我身边的夏桃,就是被她的兄长和嫂嫂卖给了当地不愿女儿入宫为奴为婢的乡绅人家,顶了名额进宫来的。”她坐了下来,往手中呵了一口暖气,“无独有偶,天下这样的事定有许多。”
明执皱眉,眼中笑意纷散。他静默不语,看着她指尖冷得发红,伸手拿了案上的热茶杯让她捧着。
许久,他沉声开口:“你又怎知我和旁人一样?”
明欢觉着手中有了丝热乎气儿,抬眼看向明执。她皱了皱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问道:“皇兄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我犯了错呢?皇兄还能像以前一样疼我吗?”
尽管明执待她很好,但她仍是有些怕的。许是父皇去得太突然,才会让她这样患得患失。
明执静静凝视着她那双黑白分明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他喉结轻轻颤动了一瞬,垂下眼帘时眼光有些许的慌张。
他绕到桌后,在最下层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
明欢接过后打开,看着金色令牌上的“免罪”二字吓了一跳忙将盒子又递回到明执手中:“皇兄,太贵重了。”
免罪金牌,本朝只有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开国的谭将军得了一块。往后数百年,再无人可得。
“你配得起。”明执抬手,指腹掠过她面颊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他停顿了一瞬,手背青筋张开隆起,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最终,他也只是帮她轻轻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无论你犯错与否,都是我的阿欢。”
明执抿唇,口中泛着丝苦涩。
明欢愣愣地看着他,沉静如夜空的眸子隐含着一抹她读不懂的炙热。她没有多想,只认为那是从小被忽视的兄长对于亲情的渴望。
屋内灯火亮如白昼,面前的男子身高胸阔、猿臂蜂腰,英挺的眉目更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明欢看得不禁弯了眼睛:“也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分能做我的皇嫂。能被皇兄这样的男子喜欢,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明执神色微动:“你真这样想?”
“自然!”明欢笑容得意,“我的皇兄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明执注视着她的笑脸也不禁扬了扬唇角。他负手,拿着锦盒转身朝殿外走去。
“诶?”明欢跟了上去,“皇兄去哪?”
“送你回去。”
明欢闻言笑笑,乖乖地戴上兜帽。
“给你主子收好了。”明执将东西交给春李,转身扶着明欢上了轿辇。
李善见明执出来,心知他定是要亲自送明欢回宫的,立刻堆了笑走了过去:“奴才这就去让人给您准备轿辇。”
却不料明执摆了摆手,声音淡然:“不用,昭阳大病初愈受不得冻。”
说罢,便站在明欢的轿辇旁,示意一众人回上阳宫。
李善目瞪口呆地看着随轿辇而行的明执,他没想到他竟疼爱妹妹到这个地步。宁愿自己走,也不愿让她多等一刻、挨一刻的冷风。
轿辇微晃,踩雪声“咯吱咯吱”地响。
明欢偏头,俯视着身旁的人。黑夜如墨,冷风习习,他是最温暖的那盏灯。
*
翌日。
明欢食欲甚佳,用了许多银丝山药卷。软绵的山药裹着红豆和麻薯,甜甜糯糯的味道。
云姑姑在一旁看着,高兴得不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殿下气色都好了许多。”
明欢见云姑姑眼角泛红,心疼地放下筷子抱住她的腰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就像儿时那样:“姑姑又掉眼泪了。”
前些日子在病中,云姑姑见着她病恹恹的样子都忍不住偷偷哭。她病了多久,姑姑的眼睛就红了多久。
明欢鼻子一酸,深深觉得自己不懂事,伤了许多人的心。
云氏是看着明欢长大的,最是了解她的脾性。她眼见着怀中少女眉尖蹙起,就知道她要哭。
云氏生怕影响她养病,连忙叫春李将披风拿来:“今儿日头不错,殿下去逛逛园子罢。”
“好。”明欢向来听云氏的话,由着春李为她穿戴好出了门。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明欢不喜人多,选了条僻静少有人烟的小路。她迎着暖融融的阳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宫门口的方向:“这个时辰已经下朝了吧?”
“估摸着时辰,江公子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夏桃笑眯眯地道。
明欢闻言脸色一红,羞恼地睨向夏桃:“我哪里是在问他了?我明明……”
她正说着,忽地听见有人来。
“御前又没好日子过了,听说皇上在前朝发了好大的脾气。”宫女瞧四下无人,小声说道。
“江公子昨晚宿在秦楼楚馆一夜未归的事已经传开了,今日竟连早朝都旷了。皇上这般疼爱昭阳公主,能不动怒吗?”
“秦楼楚馆……”
明欢唇角的弧度缓缓下落,她不由自主地默默念着声音有些颤抖:“她们说的是尧白哥哥吗?”
她没等春李与夏桃回答,面上就堆起了一抹笑摇摇头:“不是,是我听错了,咱们走吧。”
明欢说着,兀自转身就走。
“殿下……”春李见她脸色发白忙上前去扶。
明明是平坦无比的一条路,她却走得磕磕绊绊。心脏好似被人握在手里任意揉捏,酸痛在胸口逐渐蔓延至全身。明欢咬着唇,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极紧。
明明昨日都还好好的,他还来见过我的……
“夏桃……”她顿了一步,自知逃避无用,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腔,“你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在前面的暖亭等着。”
“是。”夏桃听她要在外等着,慌忙小跑着离开。
春李担忧地看着她宽慰道:“殿下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说不准只是误会。”
明欢点点头,心中千愁万绪乱成了一团麻。她相信江尧白,却也相信皇兄。若是这世上有一人绝不会伤害她,那便是皇兄。皇兄那样好脾气的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怒。
暖亭之所以叫暖亭,是因为当年父皇在这亭下造了火道,四周围了烟笼纱,瞧着薄如蝉翼却也挡风。两相合一,虽只是个亭子,但也比位分低的宫嫔宫中暖和得多。
明欢坐在铺了绒垫的椅子上,热气从脚底升起,她却如坐冰窟。她脊背挺得很直,端得一副公主气派。如父皇所教,无论何时都不能自损风度。
透过薄纱,明欢影影绰绰见着个人影疾步走来。她的心头下意识一紧。
“殿下。”夏桃微微喘着气,脸蛋通红,满眼的义愤填膺,“当真如那两名宫人所说,江公子昨夜宿在秦楼楚馆,召了五六名妓人作……”
“夏桃。”春李看了眼明欢苍白的脸色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继续。
“无妨,你继续。”明欢扯起抹笑来,隐在袖中的手却是攥得极紧。
夏桃看了看明欢,又看了看春李,咽下了一些不配传到她耳朵里的话轻声道:“江公子现下正在御前跪着。”
明欢看了看四周,这亭子是父皇建给她赏雪用的。除她外,谁人都不得踏入。
她低了眸子抱紧手炉:原来天底下没有这么多的独一无二。
“去御前。”明欢起身,轻轻抚了抚柔若美人皮的笼月纱,“我想亲自问问。”
若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他肯讲,她都愿意相信他。
*
明欢一路走得急,连轿辇都未乘。到了紫宸宫前时,里衣已被渗出的汗打湿。潮漉漉地贴在身上极为难受。
她向殿阶下跪着的男子望去,他没着官服,衣衫有些褶皱。淡淡酒气乘风散开,颓唐萎靡。
往常矜贵的翩翩公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欢眉心皱得僵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脏狠狠地被人揪着提起。
“昭阳公主您怎么来了?”一脸晦气的李善瞧见明欢,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皇上今日为着江尧白的事发了好大的火,传话下去不让公主知道。可眼下瞧着她的神情,已然是都已知晓了。
明欢看着那个背影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轻颤,不自觉地抓紧了手炉。
她抬步迈了进去,折腾一番觉着动作间有些吃力。明欢走到跪着的那人跟前,看向李善:“我想与江公子说几句话。”
“是,奴才明白。”李善躬身,将紫宸宫院内的宫人逐出。
“你……站远些。”
地上跪着的人忽地出声,清朗嗓音沙哑得像是指甲刮在砂纸上的声音。
江尧白低头,他不想自己身上的酒气染至她身上。
明欢却是不听,蹲在他身前静静看了他良久。
偌大的宫院,只能闻得几丝风声。
她张了张唇,又默默合上。人虽然在这,但她却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
是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是问你为何要去秦楼楚馆?亦或是问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明欢心中疑问如杂草丛生,但她却不敢问。她怕听到答案。
江尧白捏紧了拳,却骤然松开。他倏地抬头,用尽所有勇气直视那双干净得像琉璃珠子的眼睛:“臣配不上公主。”
明欢微愣,嘴唇抑制不住地嗡动:“尧白哥哥是有什么苦衷吗?你若是同我说,我会谅解你的。”
“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江尧白鼻子微酸,他别开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生怕自己心软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轻笑一声,带着酒气的面容满是轻蔑:“哪里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公主守孝迟迟无法嫁与臣,臣实在难守。如花美眷在身旁,如何能不心猿意马?”
“你……你无耻!”夏桃心直口快,实在忍不住怒骂了一句。
“夏桃。”明欢抬手制止,扶着春李的手臂起身。她低头看着江尧白,冷风吹在面上只觉得一片湿冷。
“尧白哥哥,我问了你的。”她捏紧手炉,指尖泛白。
明欢转过头不再看他,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下,为披风上的白梅添了许多雨露。
她往殿内走去,又忽然停下。
“尧白哥哥,你不信我。”
江尧白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嘲似的嗤笑出声。
如他所愿,她离开他了。
明欢走入殿内,在江尧白看不见的地方跌跌撞撞。她眼前灰蒙蒙的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见着一抹明黄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方寸大乱。
“阿欢?”明执瞧见她这副样子便知晓她都听说了。
明欢卸下自己勉强套上的铠甲瞬间崩塌,她抓着明执的衣袖努力站稳,哭着道:“皇兄,退、退婚……”
胸口翻腾出一抹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明欢本能地要紧牙关。
“阿欢?快去传太医!快去!”
明欢不明所以,她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光亮,只听见了皇兄慌张失措地怒吼。
“怎……”她张唇想问,却感到一股温热的腥甜从口中涌出。
“阿欢!”
明欢感到自己倒在谁的怀里,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湿。
下雨了吗?
五感尽失之前,明欢隐约听见皇兄在说话。哽咽颤抖,咬牙切齿: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女鹅:分手了好难过呜呜呜呜呜呜QAQ
明执:我的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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