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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火湖篇·终 ...

  •   极昼光神开始感动惊诧,随着创世神的形象越来越具象化,最后落下,踩在那枚硕大无比的眼睛上。

      眼睑闭合,脚尖刚好触地。

      创世神带着毋庸置疑地神气出现,像是一位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可他背后散发的黑气偏偏昭示着这位救世主,来路不正。

      地面上的血脉已经枯竭,凝固成厚厚的树根模样,下一刻它们裂开来,从里面冲出无数黑浮游。
      浮游成为梦魇的爪牙,袭击者想要拯救它们的人,恨不得把所过处的一切吸成焦枯干尸,永夜之神和极昼光神瞬间飞到空中。

      目视身下震荡的白塔,一只巨大的红色怪兽破开塔顶,乱石击打在浮游大军中,砸翻友军乱了阵脚,又在低沉的咆哮声中迅速合拢,形成强大的不可逾越的高墙。

      从白塔里伸出的狰狞大手,向外爬出,扭动的身躯肮脏丑陋,尖长的獠牙外翻,仰天长啸,吐出一团一瞬即逝的红烟。

      极昼光神大概出于本能地担心,问了一句,“能应付吗?”

      总不能让他小瞧了,可永夜之神不疾不徐地往前贴近,几乎到了三角形的正中。

      极昼光神很自然地往后退了,给他留足了位置,感觉到光的灼热在背部渐渐远去,永夜之神伸出右手,看了看,那是之前秦少宴手上的金色印记,是一道封印,秦少宴大概以为是在伽瓦山上找斯诺抽取一半光神之力所留下的封印。

      驱神者印记,不如说,是创世神印记。

      卑鄙如创世神那样的,居然有个傻到离谱、自始自终被他所敬重的父神蒙骗了几千载的好儿子。

      那印记里、中、外统计三层,均匀分布了二十八道光芒,在这些夺目瑰丽的光芒里,内层有呈鼎足而立的三道光芒,它象征着创始之初的三位神明,一位是极昼光神的父神,一位是极昼光神的母神,而另一位,是天地间孕育化生而来的无权无势的小神。

      孩子般的个头,却有毁天灭地的神威,也许就是在那时,创世神开始对他忌惮起来,而极昼光神出世那日,恰好是他成为永夜之神那日。

      他被流放到极黑极暗的无间深渊,与藏污纳垢的黑山死水洞底深渊为伴,起初无间深渊并不是后来那样在诸神间闻名,只是极其寒僻。

      他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来自光明天域的恩赐,各自巨兽、各种大魔几乎将无间深渊搅得不得安宁,迫于无奈,幼年期的永夜之神将他们一一除尽。

      有时候实在太多,分身乏术,他被怪物们啃噬过,身上金色的神光被自无间深渊蒸腾而出污浊之气沾染,连着那些抹不去的伤痕变成黑色。

      他成为了黑暗的化身,望着再也回不去的光明天域怔怔出神。

      偶尔天上会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星,他似乎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指着自己问,“父神,那是什么?”

      “黑暗之源,一切罪恶都源自于那里。他会给世界带来恐惧,记得远离那个地方。”

      “是叫无间深渊吗?”

      创世神像是默认。

      “我要去帮他。”那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我可以点一团光。”

      “把他带出来。”

      既然,这团光把他带出来了,没理由让光面对真正的黑暗。
      有些藏匿于洪荒之初的悲剧,就让它们烂在早已回不去的过往里,不再重演,不再向世人揭开。

      永夜之神高仰着头,沐浴在如火如荼的血色里,下一秒,双臂缓缓张开,以一种看似拥抱一切的方式舒展,红色巨兽身体像岩浆一样撕裂又复合,一掌挥来塔顶踏碎一半,而它从挥空的地方看过去,永夜之神只是调整了站位。

      那神明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对黑色羽翼,移速迅捷,身轻如燕,竟然是将它愤怒的一击完美避开。

      极度不甘的红色巨兽再度袭来,这次,极昼光神出了手,一脚踢在巨兽山羊形紧致的皮肤脸上,颤抖的肌肉来不及将突袭的重击化开就被灼出一个金色的大空洞。

      永夜之神避免自己的神力误伤某位,在极昼光神靠近时,特别留心,羽翼向后一收掠起,飞到高处后,才张开来。

      根根黑羽纤毫毕现,原本背对极昼光神时脸上还有黑色阴影,这会儿停在高空欣赏着他的姿势,每一击都专挑要害部位下手,脸、眼睛、鼻子,一道黑色长光过后,浮游墙被破开一道口子,将墙腰斩开来。

      极昼光神相当默契地极速退闪到一侧,他猜到是永夜之神突破了浮游的屏障,被他触碰的黑色浮游不可避免的被他吸进周身的黑雾里,龙卷风一样往身体里敛。

      梦魇对浮游的引诱,在他看来并不高级,纯粹画了一个光华国度、一个完美的人格,披着心理的外皮让顾客深挖其中的痛楚、愤恨、悲哀来源。
      墨菲心理之所以客源不绝,是因为解决了顾客其中一种心理缺失后,为顾客开拓思路,大胆设想另一种极具挑战的可能性。

      一旦照它设计的引诱做了,上钩的人自然成为它忠实可靠的能量来源。

      上进心?不,那是不甘人后的嫉妒。

      社交达人?不,那是掩饰你真实性格的最佳外皮。

      积极分子?不,那是渴望融入他人圈子的自卑作祟。

      凡非出于本心的,都源自于内心的恐惧,墨菲之所以成功,不在于解决问题,而在于解决问题后,为他人创造了联想的空间。

      真正完整的人格,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是经正确修正后经得起社会考量,经得起自己揣度的。

      这种修正不全源自于外界,还需要你内心的坚定,对自我的不放弃。

      多少人以为自己做到了,却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墨菲,信誓旦旦地嘲问他人,能不能站在自己所处的高度,以至于被俯视的掠食者盯上都全无所觉。

      眼见永夜之神的羽翼下裹满浮游,站在梦魇之眼上的那位创世神眉头都不眨一下,在心里度量永夜之神敢出手的几率。

      黑色浮游已被梦魇侵蚀掉神智,算不得人类了,既然是非人,永夜之神大胆一点毫不意外,可当他看到永夜之神一秒将黑浮游纳进身体里,随后永夜之神不再是人形!

      高大俊猛的八面浮屠顿时大山一样死死压在头顶上方,令人窒息地带走方圆十里内空气里的一切东西—风、黑灰两色的浮游、从人类梦境中坍塌毁灭的碎屑。

      它们被飓风眼一样的永夜之神迅速吸过来,形成一股势力强劲的笼罩足以将层高数百米的白塔快速笼罩的风屏。

      随着时间推移,风屏慢慢收拢,那边原本跟红兽缠斗的极昼光神却被隔离在风屏之外,瞪着眼猜不透永夜之神的所作所为。

      那是要将梦魇拖进无间深渊的样子吗?

      好像不是,他从没见过他这么强势的样子将磅礴的气象统统聚拢到一起,这种形象确切的来说,在台风图上见过,以广大的云层冠顶,为中心,四方向下拉伸,将台风眼和台风下所有的事物包裹起来。

      □□。

      他,要把那些没被梦魇侵蚀的浮游,一起……

      消灭吗?

      看到永夜之神对身为浮游的人类置之不顾,梦魇开始慌了,心里想着永夜之神果然狠辣,却不放弃任何一丝扳回一局的机会,他的形象再次肃穆,俨然是创世神的口吻。

      “永夜之神,你是神明!连人类都不顾了吗?”

      很久之后,梦魇听到永夜之神冷淡地说,“人类?你不是想让他们彻底沦为你的工具吗?我让他们在这混沌的永夜浊息里,尽情汲取,让他们在这无间深渊的黑风里畅游,让他们再也摆脱不了控制,永堕黑暗,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在帮你。”

      梦魇听得毛骨悚然,身体感受到一股不明力量,将他强势钉在原地。连扭一下头都做不到。

      僵硬得好像一尊神像。

      极昼光神在混杂各种杂物和浮游的风屏外,看永夜之神轻松拿捏住红兽,仅仅是拉着山羊脖子往后一拽,顿时断绝气息,化成粉末散开,红色随风缠裹,风屏越收越紧,半圆形罩在白塔顶端。

      远看,像是初生的一轮黑日。

      神秘得让人敬畏,又敬畏得生出恐惧。

      那双金色的眼眸神光流盼,一瞬间从失望到难以置信再到心中一梗。

      失望他吞噬了各色浮游,他还是一意孤行草菅人命。

      难信他将梦魇连带脚下紧闭的梦魇之眼尽数吞噬,极昼光神猜不透他是以什么办法将梦魇控制不动,轻而易举拿下梦魇,可是如今的梦魇不再是三千五百年前那样。

      他被永夜之神吞噬,随时可以反客为主,重占先机,控制住永夜之神,那样,只会更糟!

      心里停跳的那一梗,是忽然转身的永夜之神。

      强忍着什么,冲自己说,“来。”

      来什么?他根本无法靠近那样强大的永夜之神神力。

      可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听到永夜之神又对他说了一次。

      “过来。”

      极昼光神迟疑地看着他,没有明白他的深意,直到眼前的风屏渐收渐小,仅够将他包裹住,又看到那霸气外露的永夜之力收敛得几乎于无,他才终于顿悟,永夜之神以自己的神力尽力压制着体内的梦魇。

      梦魇多次想要挣脱而出,都被他极力克制住,最后,几乎是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深沉的声音差不多是卡在嗓子里,艰难地再次求他。

      “秦。”

      他一滞,身上的感官同时地震,看着痛苦不堪的永夜之神,却听到永夜之神的恳求——

      “用你的光神之力,净化它们。”

      他说的是它们,是与他毫不相干的浮游、人类、梦魇,这些都是永夜之神不喜欢的东西,都是他的顾邪不喜欢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到头来,他还能笑着坦然地跟自己说,“净化它们。”

      极昼光神心里不是滋味,才发现自己把他逼得太狠了,是不是太过道德绑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明明这些事情,属于极昼光神,属于光明天域,跟无间……

      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吗?极昼光神忽然发觉,自己像是一把刀。
      一把时时刻刻带着利刃,随时准备对准伤害人类的一切存在的刀。
      它锋利,不留情面,不遗余力,却在危机时刻,屡屡把刀尖对向永夜之神。

      刀尖在不自知中试探着永夜之神的底线,一次次将他扎穿,捅破,却从未想过修补。
      而永夜之神,在他前面全无防备,一次次空着手,任凭白刃满身,留下千穿百孔后。

      还能一面痛苦,一面咬着牙笑嘻嘻地跟他说——

      “秦,愣着做什么?”

      极昼光神仿佛回到了那个言语甚少的秦少宴,看着一遍遍克制,一遍遍付出,什么也不说,选了最差劲的办法的永夜之神,很是来气。

      看到他执着的眼神,一点火都发不出来。

      金色神光流散,笼罩天地,永夜之神跪在白塔顶端,任由光明照耀。

      他再次仰望到了那个光明的存在,那颗挂在光明天域的星星,变大了。

      也变亮了。

      可他,开心不起来。

      祛除浊恶的痛苦,不亚于神躯被驱离,甚至比那更痛苦。
      永夜之神本就是一片浊,以光神之力进行净化,无异于将他置身于神罚台,身殒形灭。

      他不知道极昼光神能不能将那些被梦魇腐蚀过的浮游净化干净,但是他宁愿相信,他心里的那位神明,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他能祛除一切恶障,能还自己一片光明,也能还人类一个光明。

      昏昏噩噩地,永夜之神垂目睡去。

      梦魇终化为万古烟尘,连同他的浮游大军都将沉在无人深究的史册里。

      极昼光神双手托着永夜之神独自踱步在火湖上。
      金色神光零散开来,星光一样明亮,又像流星一样坠落。

      身后的火湖海里,倒塌的建筑物重新拔地而起。
      世界即将建立全新的秩序,迎接他们的也是同样崭新的世界。

      明明最好的神明就在身边,他在无意中推出去数次。

      当他说,“神之所以为神,不是为了凌驾,而是以凌驾之姿体察万民,谅解万民,维护万民”时,永夜之神听得格外认真。

      他给予永夜之神的信任永远经得起考验,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
      甚至忘了,他不仅仅是一位神明,更是一位知冷知暖,会心绞会难过的神明。

      世界洒下一缕清凉,神明如约降临,白色的浮游不间断从梦魇之眼里飞出,人们慢慢恢复意识,不约而同地看向天上。

      耀眼的光芒过后,极昼光神立在云上城的高处,所有人都看到一个金色的身影,手捧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而直身而立的金色逐渐褪却,横向怀抱的那位黑色散去,流淌着金色。

      他要还给他。

      属于他的纯粹的神明,和只属于他的,纯粹的秦少宴。

      我们在同一个天平上,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我只有不断将自己放轻,别人才能看清——你之于我,分量有多重。

      被永夜之力吸近所有神光的极昼光神,再也支撑不住,从云上城轻飘飘地掉落下来。

      两个极速下坠的影子看得地上的人一片惊呼。

      我想看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你而去了,你会不会来找我。
      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

      甚至比肯定还要惊喜,多年之后,顾邪问秦少宴,失去神力,只留神躯的把戏,是不是学我?秦少宴没有回答。只是看得很深很真。

      此刻永夜之神以光明之躯重现,这片他爱过恨过的焦土,终究承托不了神明的恋情。
      顾邪浑身散发着光明天域才有的金色光芒,接住下坠的秦少宴。

      地上的还没失能的记者第一时间抓拍到了画面,摄影师将镜头聚焦,对准天上。

      身后的云上城在淡化,它们是被墨菲掌控的人心所虚构出的另一座广城。
      一旦清醒,认清了现实和虚幻,这座无人居住的灌满风的空城只能消弭。

      它就像是每个人的人心,总有那么一处空旷得寂寥的地方,只愿它灌满风,灌满雨,灌满除了七情六欲以外的东西。

      只不过心里的空城,是供人心居住的,而空旷的云上城缥渺高远,不过存在于人类的妄念里。

      妄想构架出一座新城,毁灭原本的那座城。

      人心至于如此吗?

      创造出一颗不一样的心,取代原本千疮百孔的心?

      至于。

      毕竟。

      云上城,正是真真切切的人类自己的选择。

      足以让人类对光明失去信心暗影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尽扫阴霾,幸存的人类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朝着天上振臂膜拜,高喊着,“是光!是光!天亮了!”

      “快看啊!天亮了!”

      “那是神吗?!”

      “肯定是!是光神!”

      “爸爸!快看,是白鸽!
      那些白白的,在飞的,是白鸽吧!

      秦少宴虚弱地倚靠在顾邪怀里,“人人的天空都会出现一束光,却不一定是我。”

      他看向顾邪,顾邪皱眉正看着自己,他伸出手去想要抚平,“——你看,有时候明明不是人类的错,受难的偏偏是人类。”

      要是换做之前,大概会觉得这话有些刺痛,此刻顾邪一心只心疼他,“我没有怪你。”
      身为神明,他学不会同流合污。不但不可能在临阵前倒戈,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真的跟他决裂。
      梦魇是必定要除的,人类必定也是要救的。
      他的信念,一直坚定。

      秦少宴:“我知道。”
      顾邪:“神力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秦少宴:“所以,我只有你了。”
      顾邪一直忘了问,“你独自一人在伽瓦找斯诺的时候,是……”

      “是,是为了你。”秦少宴十分坦白,“邪,除了万民,我所珍藏的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留下你原有的那颗,装过我的心。”

      不过是留下你原有的那颗,装过我的心。

      “现在我知道,这颗心,不止装着我,还装着苍生。”所以,我也想告诉你,“我跟你一样,这颗心,不止装着苍生,还装着你。”

      “是你,我最敬仰,最珍重,最不可或缺,最不可失去的你,是一个什么样子我都爱,什么时候我都不愿离开的你。”

      “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永夜之神,是独属于我的顾邪。”

      “是我踏遍千山万水,行过山川河流,遇见云海,星夜,雪松都想找到的那个神。”

      “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求,这么快就能再度相遇的……那个你。”

      “那么现在是不是该由我来说,还是应该学着你,矜持一点?”顾邪克制着心潮,眼带笑意,凝望他,“我迟到了三千五百年。”

      秦少宴笑着,“所幸,不晚。”

      顾邪:“昨天的夜神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的是顾邪,一个再也不会离开你太久的顾邪。”
      秦少宴:“我该怎么回答你?”
      顾邪:“三千五百年前你就已经同意了。”

      人们看到在云上城淡得只剩虚影的高空中,两位神明,在温烈如火的余晖中相拥。

      呐喊声此起彼伏,秦少宴看着脚下狼藉的城市、静谧的湖泊、蜿蜒的河流,喜笑颜开的万民,欣然说,“你看,他们在膜拜你。”

      顾邪轻吻在他额头,一眼万年。

      “是我们。”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完结,逆旅没什么章法,一通乱写,对于现代的东西是最不擅长的,强迫写完,好在终于完结。
    最尴尬在于,入耽美坑还是4月写归澜把自己写进坑的。
    没看过耽美,只按自己审美走。
    纯粹是个想写完的执念。
    感谢阅读。
    有缘,耽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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