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是朵黑莲花》遥舟无据

26、26

　　晚间的公主府亦是灯火通明，拢月从宫中赶回来时，门口的守卫拦在堂前，不让她上前去，拢烟从里头出来，一言不吭的，快速的往外头走去，竟连她这么个大活人也没瞧见，似乎是心事满满。

　　拢月拉住她，小声问：“这是怎么了？里面是什么人？”这样大的阵仗，公主定然是在屋内召见了什么人，可究竟召了什么人，偏要将她支使去宫中呢？

　　拢烟看了看她，一双眼踌躇不定，似乎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僵持良久，拢烟将拢月的手扒下来，慌张道：“我还要去厨房给公主做点心呢。”

　　拢月不知所以，双手交错着，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明华堂内，陆晚晚的确在召见一名女子。

　　湖心坊的名妓苏巧巧，她身着粉色的鲛绡，这样名贵的料子在京都一匹万金，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竟穿在一个妓子身上，就连路晚晚也觉得有些荒诞匪夷。

　　陆晚晚坐在上首，苏巧巧虽跪在堂下，却毫无一丝惶恐之色，她这样的娼家女，似乎早已见惯达官贵人，所以并不很胆怯。

　　但实则，她心中也是打着鼓的，以往那些世家贵族的妻妾绑人总是隐姓埋名，千方百计挑个不显眼的地方、不显眼的时辰，生怕叫人看出来落了个妒忌、容不得人的名声，可这永嘉公主，竟然直接派亲随将她“请”到公主府来，这样的兴师动众。

　　足足有一刻钟，陆晚晚都没说一个字，那茶从滚烫到正好温热，经历了漫长的时间。

　　倒是苏巧巧先沉不住气，径直道：“公主殿下似乎对草民有所误解。”

　　陆晚晚并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从上首站起来，走到一株盆栽面前，拿起修剪盆栽的剪子，细细修理起面前的植株来。

　　苏巧巧亦不亏是见过世面的风月老手，一下子便猜出陆晚晚的意思。

　　“公主府的植株长得极好，大可不必再多余修剪。”

　　陆晚晚见她是个聪明人，笑了笑：“你倒知道我公主府的东西都是好物什，可这修剪不修剪，终归是本公主说了算。”说完这句话，陆晚晚便将盆栽中的植株伸出来的一个枝丫给狠狠剪去。

　　那枝丫骤然掉落在鞋前，陆晚晚转头看向苏巧巧：“本公主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亦很是可怜你的身世，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我的人。”

　　陆晚晚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狠心之人，但她也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有人再将算计打到她和煜弟头上来，她是决计不会轻易放过的，比如赵婉如，又比如眼前这个苏巧巧。

　　“公主恐怕真的认错了人，巧巧和驸马爷素来无什么交往，更不可能做什么对公主不好的事。”

　　陆晚晚皱了皱眉：“本公主并非是在说你和驸马。”李冯恩？她素来不管李冯恩的，怎么苏巧巧忽然扯到李冯恩头上去了？况且以李冯恩那老实性子，出门去只有被人骗的份，哪里敢招惹这风月场上的常客。

　　转念一想，陆晚晚释然了。

　　李冯恩是自己的驸马，前段日子李冯恩确实日日流连湖心坊，所以这苏巧巧难免想歪了。只是今日她的的确确不是为了自己那个傻瓜驸马爷而召她的，而是为了......煜弟。

　　不是驸马爷？这回就连苏巧巧都有些惊愕了，既然不是驸马爷，那么永嘉公主是会为谁这般兴师动众呢？

　　“我阿弟，他这些日子，可有偷偷跑去找你？”陆晚晚开门见山，不再与苏巧巧兜圈子。

　　此前她便听说，煜弟禁足期间仍不消停，竟然还时时派人去湖心坊给坊中妓子传信带话，这般作态，难道不是将那妓子放在了心上？

　　“你可知，他这样做是在自毁前程，若你真心爱惜他，便趁早离他远远的，莫要沾染了他。”

　　苏巧巧噗嗤笑了出来：“诚然，草民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高贵的公主面前简直就是不堪入目，至于民女和深宫中的皇子扯上关系在您的眼中更像是圣洁的莲花被不知羞耻的污淖所缠上。”

　　苏巧巧似笑非笑，这番话倒说得陆晚晚有些无地自容了，她身为一国公主，天下万民皆是自己的子民，况且苏巧巧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一直都是煜弟自个儿一头热。

　　“本公主并非那个意思。”陆晚晚反驳道。

　　苏巧巧继续笑着：“天下皆如此看待我们娼妓，是以民女并不以为意，事实上，任何人的奚落和嘲讽，于我们而言都只不过是云烟罢了，只是尽管如此，民女还是要与公主说一声，民女与三殿下并无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三殿下心中所挂念的人也不是民女，而是另有其人，至于是何人，这恐怕得公主自己去问殿下了。”

　　“殿下来湖心坊，正是为了他那心爱之人。也许殿下此时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但假以时日，殿下终会明白的，只是到时候究竟是迷途知返还是一往无前，便是殿下自己的决定了。”

　　“只是公主，”她反口问道：“您既非殿下长辈，前些日子更是与殿下大闹一场，不知您今日是以何立场询问民女？”

　　这苏巧巧果然能言善辩，难怪满京城的达官贵人有不少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苏巧巧嘴角微扬，陆晚晚饮了一口茶，沉着嗓音道：“本公主与我阿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我与他一起长大，情分非常，本公主绝不能眼见阿弟走向迷途。”

　　“可是真的如此吗？殿下心中就无一点私心？”苏巧巧继续反问，她那双眸子似乎有摄人心魄之作用，搅得陆晚晚心绪不宁。

　　私心？她能有什么私心呢。

　　她从小和陆煜一块长大，习惯了陆煜对自己的好，自然也习惯了对陆煜好。

　　前世他那样护着自己，所以今生陆晚晚便立下了千万要护陆煜周全的誓言。

　　定然是这样的，哪个姐姐不希望弟弟好呢？纵然她的方法有失偏颇，但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陆晚晚看着苏巧巧，后者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你说你和我阿弟毫无瓜葛，可你空口白牙，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呢？”

　　苏巧巧道：“公主殿下还没有回答民女方才的话。”

　　“大胆！”陆晚晚冷冷道：“你一个娼妓，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公主？滚下去吧！”侍卫将苏巧巧带了下去。

　　临走时，拢月从回廊上看见了小步离开的苏巧巧的，尽管她头戴锥帽，浑身上下遮掩的严丝合缝，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公主晚间召见的，正是湖心坊的娼妓苏巧巧。

　　她指甲掐着手心，定定站在了原地。

　　拢烟端着点心上来便看见傻站在一旁的拢月，于是捅了捅她的胳膊肘，问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公主在里头喊人了。”

　　拢月这才如梦方醒，从自己的世界中回神过来：“好，这就来。”然而手指头仍然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

　　公主怎么会无端召见这苏巧巧呢？还要支开自己，莫非他们在商议什么？

　　难道与殿下有关？

　　拢月进去的时候，陆晚晚已经净过手，坐在桌子旁，桌上的茶水已经冷透了，陆晚晚却丝毫不察，端起来便要一饮而尽，拢月连忙止住，劝道：“公主，晚间寒凉，还是少饮些冷水，奴婢这便给您换了。”

　　陆晚晚笑道：“还是拢月细心，怎样，今日去了明轩居，七弟可还好，没有被陆煜折腾惨了吧？”

　　拢月有口难言，既想问陆晚晚为什么丝毫不在意陆煜，甚至连问都不愿意问一问他，又想知道刚才陆晚晚召见苏巧巧究竟是为什么什么。

　　这一来二去，她又失了神，难免忘记了回答。

　　“你近日总是失神，怕是累了。”陆晚晚温声道，将那冷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七殿下一切都好，倒是三殿下瘦了不少。”

　　陆晚晚神色如常，甚至还更冷了些：“煜弟自小便是这样的，无论多难的环境，他总是能过得很好的，他本来就不需要我这个皇姐，我也不过是一头热罢了。”

　　拢月道：“可是殿下一心想要的，不过是您的关心！”

　　这话太过僭越，似乎超出一般的情谊，陆晚晚喝住了拢月：“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纵然她心中知道自己和陆煜并非是亲姐弟，但两人早以姐弟之名相处多年，怎可一朝偏废，岂非贻笑大方。

　　实在荒唐。

　　“拢月失言，还请公主责罚。”拢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跪下讨罚，可今日陆晚晚听了苏巧巧那番说辞，心中烦乱得很，也无瑕再顾及拢月，便挥了挥手，让她们二人统统退下。

　　入夜睡觉时，陆晚晚想起了往事。

　　小时候淑妃对自己颇为严格，虽然父皇在时，淑妃总是一幅母慈女孝的，但只要父皇一走，淑妃便会恢复冷漠的神色。

　　这些宫里人不知道，父皇不知道，只有陆晚晚自己知道。

　　她自小骄傲，最讨厌别人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是以尽管淑妃对自己冷淡，可她却偏偏不肯让别人知道，而且还要费心费力营造出一种备受宠爱的模样。

　　淑妃知道她这些小动作，也不阻拦，左右这对她们母女是没有坏处的。

　　以前不知道，现下知道了，心更凉了。

　　她不是淑妃的女儿，更不是父皇的女儿，亦不是陆煜的亲姐姐，那么她是谁呢？这世上既无她的来处，更无她的归处，实在是......落寞得很呢。

　　陆晚晚将蜡烛吹熄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月至中天，杏花巷中却有人未眠，秋冬日本是干燥少雨的，今晚却鲜见的下起了小雨。

　　洛嗣源坐在杏花树的枝干上，吹着笛子，虽然现下并没杏花，但雨夜吹笛也别有一番兴味。

　　邹虞站在树下，撑着伞向上头喊：“公子您身上寒气重，又怎能再受雨夜的寒气，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况且深夜扰民也多有不妥。

　　可洛嗣源却充耳不闻。

　　从某些时候来看，洛家公子倒是值得和三皇子殿下惺惺相惜的，比如他们俩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邹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若是母亲和夫人知道了，又该心疼了。可她们远在邳州，又哪里知道京城的波云诡谲的。

　　原本以为很好摆弄的永嘉公主，没成想也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那日竟然径直无视了公子，要知道以公子之姿在邳州可是引无数贵女竞折腰的，谁知这永嘉公主居然不为所动。

　　“这永嘉公主可真是不识货，若是等一等，便能做我们公子的新娘子了，不比嫁给那李冯恩好，白白糟蹋了青春。”邹虞小声嘟囔着，没有让洛嗣源听到。

　　洛嗣源有些分神。

　　很久之前，他还不认识陆煜的时候，曾远远的看见过永嘉公主一面，那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

　　这次来京城本是另有要事，可当他见到永嘉公主的侧颜时，仅仅一面，自己心中的悸动又悄然升腾起来了，难不成他们真的别有缘分，那么又会是在哪儿呢？

　　“难不成是梦中，还是前世？”洛嗣源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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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大人病了，起因竟是因为雨夜在外吹笛子，陆煜知道这个消息时，挑了挑眉毛，依他看来，洛嗣源不是这样孟浪的人，也绝不会因为如此奇葩的理由而生病。

　　这背后必定另有筹谋。

　　陆煜搁下笔，陆钥不解的看着他，亦停下了手上的伙计。

　　陆煜捡起书拍了拍小胖子的脑袋：“看什么，做你的诗。”小胖子委屈巴巴的低下头，眼眶里还带了些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三哥最坏了！三哥总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真的受够了！

　　可他也是真的不敢反抗三哥，只能屈服于三哥的淫威之下，更何况这还是父皇亲自批下的，他便是不给三哥面子，也不敢不给父皇面子。

　　小胖子暗自咬碎一口银牙，心中默念——这个仇，他算是记下了。

　　陆煜唤来许侍剑到帘子后面，背着小胖子吩咐了几句，刚说完走出来便将小胖子逮了个正着：“你在听什么？”

　　小胖子心虚的否认到：“没有，才没有偷听。”说罢捂上了自己的嘴，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胖子暗自懊恼，却听三哥问道：“你可知道洛大人？”

　　洛大人？小胖子仔细搜索自己脑海，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位洛大人的名字，他似乎颇有些印象。

　　不就是那位和三哥关系颇好的大人？此次水患，那位大人还贡献了不小的力量，父皇见他是个可用之人，于是特地擢升，现下已经是五品的正官了，只不过......他既是外官，此次来京不过是述职，可这位洛大人已经在京都停留得够久的了，也该是时候赴任了。

　　“洛大人......能有什么事？”

　　陆煜笑了笑。

　　当然有事，他可不得找个正经名头留在京都，如此才有发挥之余地。只不过，洛嗣源可真是够心急的。

　　“许侍卫去做什么了？三哥可是让他去探望洛大人了？”小胖子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其实他对这位洛大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只不过是想尽量拖延时间，让三哥晚些教他读书罢了。

　　毕竟孩童的心思千篇一律么。

　　陆煜失笑，像陆钥这样心思单纯的皇子也还真是少见，于是捏了捏他的脸：“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皇姐若是选了你，只怕哭都没地方哭。”

　　小胖子见三哥提起皇姐，语气颇为不善，一下子就像个炮仗筒似的，被点着了：“不许你说皇姐！皇姐是天下最最最好的人！除了母妃，唯有皇姐对我最好！”看得出来小胖子是真的生气了，甚至不顾体统的搡了陆煜一把。

　　陆煜不禁起了兴趣：“哦？我竟不知，皇姐这般得你的心。”

　　小胖子气呼呼道：“当然，皇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陆煜问道：“可你不过才与她接触数日之短，如何得知，她不是别有用意？”

　　小胖子反驳道：“三哥可知道我为何能长这么胖？我母妃说，幼时没有吃食，皇后又一贯苛待后宫嫔妃，淑妃独享帝王宠爱，却是个偏安一隅的，皇姐见刚出生的我瘦弱得像个小耗子似的，是以时常接济我与母妃。后来总算好了些，这都亏了皇姐的帮助和提携。”

　　原来如此。陆煜心下了然。

　　原来皇姐的心思已然埋得那么深了，陆钥刚出生时，皇姐亦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了，难怪她这些日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原来她的退路并不止他一条。

　　陆煜攥了攥拳头，却又忽然放下，他摸着陆钥的头，温声问道：“下个月皇姐要办诗会，我带你去可好？”

　　小胖子一想到可以见到自己美丽温柔的皇姐，自然是喜不自胜的，于是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三哥最好了！那今日能不能放我半天假？”

　　“不能。”小胖子惨遭拒绝。

　　“只是，我有禁足在身，若是要出去的话，还需解了我的禁足才是。”陆煜循循善诱。

　　小胖子内心很是煎熬，就知道三哥没安好心，原来是想同他交换！

　　“好......好吧。”小胖子思忖半晌，痛下决定。

　　皇姐和三哥闹别扭，连带着许久不来宫中，小胖子十分想念皇姐。是以这才和陆煜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