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集》小猪兔

8、永夜梦境

　　来，随我沉湎于这甘甜的美梦中吧——
　　黑暗之中，恶魔的低语呼唤你。

　　——

　　你从梦中醒来。视线上方，天花板偶然反射出的幽微光点随着角度变换很快消失不见。你缓缓坐起身，按下床头开关。视于黑夜太久，那一瞬头顶吊灯醒目光芒的刺激逼迫你流下生理性泪水。
　　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数枝各不相同的紫色玫瑰鲜嫩欲滴。你不放心，又取过金水壶，直到每一片叶每一瓣花俱朦胧上雾光水汽，才满意地罢手。

　　窗帘不过是奢侈无用的装饰品，窗外是八月夜晚边陲小城的群星和暗淡冷酷的灰色风景。白鸽从你窗外的栖息地出发，轻点翅尖在地平线之上飘移舞动，刻意划过沾染不夜城尘埃的轨迹。
　　你下床踏上华美绒毯，推窗查看在安全网最低处为它随意备置的临时家园。凌乱而腥燥的秸秆小窝，拇指与食指合力，拈起一片灰羽任它躺在手心。风不容你质疑带走了它的梦想和信念，远方才是它，它们最好的归宿。
　　而你只能提供休憩落脚地，除了这片灰暗堕落的夜，没有什么能阻止离去。
　　远行的朋友，归家的游子。思乡之情和日久的思念在这里不值一提。有翼的小鸟永不囿于一方天地。

　　你不去管它，温热的夜风徐徐扑来，亘古不变的真实感带你回到现实。风中漫入格鲁吉亚酒的微醺和不知名复杂香氛，橙花茉莉晚香玉的气味细腻柔和，轻轻弹拨，曲调浪漫淡雅，跃过鼻端，游走过风的呼吸。
　　夜晚灰暗有趣，耳边漫来纸醉金迷的欢歌笑语。你并不想加入狂欢的人群，没什么想法地合上窗，转头埋进仍有余温的被窝里，享受静寂的夜满室近乎永恒的安宁。

　　听。
　　mi、re、ti、la——
　　能分辨出模糊逝去的音符，尽管如此，还远远没有结束。这是一首只为你献上的狂想曲。
　　你是光明的弃子，黑暗的信徒。愉悦吞噬恐惧，想必你已有所准备。
　　恶魔邀请你前往他的舞会。来，牵上他的手，你是第一位无需邀请函就可以登门的特殊客人。
　　绸缎睡裙被仙女教母施过魔法，化作一袭裙褶百叠，华美不失性感的纯白夜纱，还有你唇边浅浅笑靥。无需昂贵的珠宝，你蕴含无数秘密的双眸令一切美好黯然失色。
　　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舞一曲？恶魔优雅躬身，在你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
　　来吧，一起旋转——
　　滑入舞池，华尔兹渐渐跟不上你的节奏。恶魔一个响指，揽过你纤细腰肢。探戈才是情人间隐秘热烈的舞蹈，它像一簇火焰，彻底点燃寂寞无趣的心。
　　奥吉利娅的风情，奥杰塔的纯澈，你扑闪洋娃娃般的长睫毛，惑人波光将它们完美演绎。恶魔毫不吝啬夸赞，实质的恶意与占有四处掳掠逡巡，而你享受这一切，放任自我继续沉沦在夜色里。

　　当——当——
　　钟楼钟声响起，舞会散场。
　　辛德瑞拉的诅咒无法伤害你，你毫不留恋推开恶魔，他碧红双眼噙满笑意。
　　把这孩子气的故事，放上你温柔的手掌。就像游子采撷的枯萎花环，来自那遥远的异国他乡。
　　恶魔替你编系上神秘的记忆缎带，领你来到城堡后花园，夜栖的群芳为你开放。
　　好梦的爱丽丝，是时候该离开了。
　　血红月光浮动，繁复的裙摆缭绕暗香。
　　恶魔送给你一枝紫色玫瑰。羊皮纸灼烧般的美艳与四朵花心，是多洛塔玫瑰。
　　如果还能相见，便无需道别。

　　你于无边黑暗中缓缓坐起，向花瓶中插入一枝紫色玫瑰。
　　窗外是无尽夜晚。为你精心编织的永夜之梦，同样是独属于你的真实。

　　——

　　橙花、茉莉、晚香玉和玫瑰。吟游诗人的爱情留不住向往自由的心。海腥味、金钱与体/液的味道，低贱靡杂的气息从记忆中剥离，你纯净美好，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