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难求》湘也

2、第 2 章

　　心念一转，何倾怜便暂时把惴惴不安的心勉强收起，回到床榻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又惧又怕地睡了过去，不多时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如此反复，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外面更夫梆子声响起，她才忽而清醒过来。

　　第二日了。

　　会有人来见自己吗？

　　何倾怜一起身，便觉得自己饿了。

　　她在狱中呆了两日，便饿了两日，狱中的食物又冷又硬，她不喜，再加上恐慌过度，终日惶然，亦无胃口，只吃了几口勉强果腹，现在她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发痛。

　　幸而，很快便有人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厮，他端了一盆热水，两个馒头，以及一套衣服，匆忙道：“时间不多，小娘子赶紧换上跟我出门。”

　　平日起身梳洗都有人伺候，何倾怜懵了一会儿后才明白小厮的意思。

　　只能胡乱净脸洗手漱口，她匆匆咽下馒头，用完了有生以来最简陋的一顿朝食。

　　替换衣物时，虽衣裳与家中奴婢的式样，穿戴简单，饶是如此，她也笨拙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换上小厮带来的衣裙。

　　半晌后，小厮敲了敲门，开门后看着何倾怜的眼神顿了顿，而后便让她赶紧出门，让她登上一辆马车，而那马车旁还立着四个侍卫。

　　何倾怜心里慌乱，不放心地问：“敢问你家主子是谁？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小娘子动作快一点儿，一会儿街上涌满看斩首示众的百姓，路便难走了。”小厮却不答她的问题，径直催促。

　　听小厮这么说的何倾怜脸色一白，再不言语，乖乖钻进了轿子里。

　　看他们的意思，并不是想加害于她的样子。

　　马车驶动的时候，何倾怜这么想着，猜度着方才那小厮的态度，稍稍安心，只是，听他提到斩首示众，不免又惊惶又心酸。

　　惊惶的是，若没有昨夜那一出，今日斩首示众的死囚里，应是有自己一席之地的，心酸的是，如今自己即便境遇不明，但总算能逃过死劫，可一向最疼爱自己的二哥，却死罪难逃。

　　今日的绞刑架下，该有他的身影，自己却连送他一程也办不到。

　　想到二哥何谦，她便不由得想起了这几日的家中巨变，忍不住泪眼模糊。

　　她听到了轿子外头嘈杂纷落的议论声，皆是关于处斩的几位罪臣的言语，其中，就包括了太子妃，父亲跟长兄的问责跟鄙视。

　　“枉我还以为何太傅刚正不阿，忠心不二，却原来也是乱臣贼子！”

　　“那太子迫不及待夺权，怕也是何太傅唆使的。”

　　“就是，还有那太子妃，也是何太傅一手教出来的，区区妇人竟也生了夺权篡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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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倾怜看着从帘子缝隙里一晃而过的人影，听着零碎的非议，很想出口辩驳，但她不敢，只能默默低头，不停绞着自己的素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何倾怜将脸上的泪痕擦将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却很久都没有人来理会自己。

　　没让她下车，也没有人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他们是打算把自己晾在这里自生自灭吗？如果，她现在钻出轿子去的话，可以吗？

　　何倾怜犹豫不决。

　　不管将她丢在哪里，总不会丢在午门吧？不然，他们何苦将自己从诏狱劫出去呢？

　　何倾怜想了想，颤颤地伸手去掀帘子，想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再决定要不要逃出去。

　　手才触到帘子内里，那轿外便响起了脚步声，而后一个身影闪现在轿子外头，随后，帘子便被掀开了。

　　何倾怜一下把手缩了回去，把身子往角落里靠了又靠，同时瞪着眼睛盯着这个时候钻进来的人。

　　是个冷面的陌生郎君，上来时便用凌厉的凤眼瞥了她一眼，让她莫名的心头一跳。

　　来人钻进马车坐下后便一语不发，何倾怜还是从他不俗的衣冠，矜贵的举动猜测了几分，这人地位尊贵，大概，便是幕后救自己的人？

　　大理寺诏狱是何等森严之地，能大着胆子进去掳人的主使身份，定不会低微。

　　除了祐承哥，还有谁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救自己区区一个罪臣之女？

　　惊惧几分后，她心头渐渐失望。

　　不是祐承哥，那他是谁？

　　何倾怜觉得这人浑身带着一股令人不容直视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俯首伏低，所以她一直低垂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把事情问清楚。

　　在何倾怜心绪杂乱间，马车外又有了响动。

　　“官爷，你们赶早出城？怎么这么急？”

　　外头的声音，让一直缩着身子低垂着头的何倾怜愣了，而后抬头，却刚好迎上那公子的投过来的眼神，赶紧移开了视线。

　　出城？这是要离开京城吗？要去哪里？

　　何倾怜张了张口，才要问出口，那帘外却有人在请示：“请问，轿内的可是端王殿下？”

　　端王殿下？是，天家的皇子？

　　明明他们何家触怒了天威，圣上下旨格杀何氏全族，这端王却欲，救她？

　　何倾怜的脸吓得惨白，复又将视线投注到男人脸上。

　　沈易钧却是一动不动，看她愣愣地望过来，也面不改色地直直凝视着她。

　　当真是六皇子？

　　她平日足不出户，对这位端王也没有印象，不过平日曾偶尔听二哥提过几句，似是两人有过一段交情。

　　莫非是二哥求端王救下自己的？

　　何倾怜惊疑。

　　“端王殿下？”外头驻守城门的守卫似是一定要确定轿中之人的身份。

　　沈易钧探身一掀帘子，瞅了外头一眼，片刻后，将帘子放下。

　　外头再无声响。

　　很快，马车再次驶动起来，似乎是出城了。

　　一段时间后，何倾怜怦怦不停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看沈易钧依然一言不发，大着胆子怯怯地问：“是，是殿下救了妾身？”

　　沈易钧看着何倾怜，不予置否，手在怀里一掏，将一块玉佩递到了何倾怜跟前。

　　何倾怜看真切了，认出是二哥平时佩戴在身上的玉佩，如今端王拿来给她，意味还不明显吗？

　　确实是自己的二哥求助于这位端王，所以他才劫狱救了自己一命。

　　这玉佩，便是给她的信物。

　　可二哥救了她，那他自己呢？

　　今日午门，二哥逃不逃得过一死？

　　何倾怜眼里一下冒出了泪珠，簌簌往下掉，接过玉佩的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何氏倾怜，昨夜已经死于诏狱之中，你可明白？”沈易钧看着双目盈盈的那张俏脸，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说了自上轿以来的第一句话。

　　何倾怜点点头。

　　是说，从昨夜被他救出去后，她便没了。

　　世上再无何倾怜。

　　从今日起，她只能隐名埋姓活下去。

　　沈易钧再看了何倾怜一眼，从轿内钻了出去。

　　“殿下！”刘安驱驶着一匹马，正伺于马车旁边，看自家主子跳下马车，赶紧唤人：“刘石。”

　　从民宅把何倾怜带出来的小厮便是刘石。

　　刘石看沈易钧站在官道边上了，从马上跳了下来，急匆匆将另一匹骏马牵到了沈易钧跟前：“殿下！”

　　沈易钧抓过缰绳，翻身上马，马鞭扬起之前，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宫墙。

　　宫内的飞檐翘角，还在苍穹之下看得清晰。

　　太子已废，朝中大乱，他的几个弟兄，包括已有封号的藩王，平日里就不愿远赴封地，在此非常时期更不舍离京，为的，便是有继承皇位资格的太子之位。

　　而自己，选择此时急流勇退，是明哲保身呢？还是错失良机？

　　即便留下，单凭自己不为父王重视，身后亦无甚凭依，又有何资本与他人逐鹿那个位置呢？

　　眼里略过一丝不甘后，沈易钧回过头，手中一扬，马蹄声哒哒响了起来，很快追上了前面徐徐行驶的马车。

　　“殿下！”刘安策马跟在了沈易钧身后，“昨夜，太后娘娘召见了老奴！”

　　沈易钧听着，不动声色。

　　“太后娘娘说，殿下选择此时离京，甚好，陛下也龙心大悦，故赐了黄金白银万两，绫罗绸缎百匹，另有珠饰宝珍百匣，让殿下您安心镇守西邑，看殿下您忙于职务准备出行便委与老奴处置，都带在后头了。”刘安说着，往后瞟了一眼装满十辆马车的箱笼，“陛下还说，等这事儿尘埃落定了，过阵子再在京中选适龄贵女赏赐给殿下，也盼殿下早日成亲，那端王府后院，也能早日有个主子。”

　　甚好？

　　京都距离自己的封地，路程便要用上两个月，而他年关不得返京，仅在应召述职时能够回来一趟，千里迢迢而归，却呆了仅仅不到三日。

　　他当日入京时，逼宫惊变已落幕，正逢羽林卫在京中肆虐搜捕罪臣，虽事件与端王府无关，惊闻何太傅一府上下也被卷入，入宫被拦殿外，他不免心有戚戚，次日探知太子夺权详情，宫中诸人却均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处理涉事的相关官吏不敢亦不愿多言，只能见机谋划布置，待到夜间，才得大理寺处理此事的寺卿应允得见何谦一面，而后匆匆入宫觐见，守了半宿，却连龙颜也不得见，后半夜还是得李公公转告圣谕，立时离京不得有误，便结束了这为期不到三日的述职事宜。

　　两个月日夜兼程，换来的不过是在京中转了个圈儿，什么事儿都没办成，自己便离京走在了返回藩地的路程上。

　　甚好！

　　他连此次宫变如何发生，如何结束的真相都没能窥探一二，便如此强硬地被父王撵走了！

　　甚好！

　　沈易钧心里一股气涌了上来，堵得很，面上沉郁之色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