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传说》悲人悯天

21、第21章

　　闭城剿灭上千人，司徒丰城反玄第三日，便起草了一份灭玄表，他在表中慷慨陈词，痛斥玄则皇帝开创大越皇朝两百余年来，种种荒淫无道的行径，两百多年前，黎民百姓误信他为天命之子，奉他为主，助他统一天下，而玄则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却将所有前朝势力杀尽，哪怕不战而降的王公贵族，也遭杀手，上至百岁老人，下至襁褓婴孩，玄则皇帝毫不手软，等到所谓的前朝势力，再也无力反抗之时，他便开始大肆压迫苍生，极尽荒诞之事。称帝许久，立后便有九十八回，后宫嫔妃千千万，得宠之后便遭厌弃，暴毙于皇城的，亦有千千万，玄则皇帝早已不配为君。司徒丰城细数种种过往，痛哭流涕，他彻底推翻了玄则皇帝乃是天命之子一说，将他称为地狱索命的阎罗，诛灭玄皇，才是真正的匡扶天下。

　　此灭玄一表，大肆在城内印刷传看。

　　又过一日，便流到了外城去。

　　灭玄阁阁主，以及曾经的源岛少主，皆认同定南王司徒丰城之大道，众人将合天下苍生之力，诛灭昏君玄皇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得热火朝天。

　　这些，都是琞碧无需刻意去打听便能得知的消息。

　　此外，她还听说了，镇国将军贺飞云已率三千玄穹铁骑过南江，正火速整兵集结南羽卫、皓风卫，要亲自领兵十万攻下旧都平叛。玄则皇帝的鹰犬爪牙——监权司的幽冥使凌子曦，被吊到了旧都东城墙下，以向昏君宣战示威。旧都城内的老百姓，在听说了这件事后，时常成批地来到东城城门口附近，远远对着无力反抗的凌子曦叫骂，他们都说，他是暴君、昏君的走狗。

　　至于萧月歧，琞碧没怎么见着。

　　她当然也是不想见着她的，管她做什么，自己先静观其变，再待些日子看看能否得到星燎的踪迹。

　　自司徒丰城自立为定南王后，府内几位公子，也多有嫌隙，短短几天，便有洗衣房的洗衣妇因为得罪了二公子，被杖毙的事情发生。总之这段时间，府上的主子们心情都不太好，琞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了个心烦意乱，短短几日，变故丛生，尽管大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觉得糟心，就拿清早，洗衣房的一个洗衣妇，让她也去城门口那边辱骂罪人幽冥使凌子曦与玄则皇帝从而领赏的事情来说，琞碧便觉糟心的很，这个世界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推动，但凡公然痛斥玄则皇帝与他之党羽者，或多或少得到了赏赐。

　　越是这种时候，她好像便越是想念星燎。

　　琞碧最终还是跟管事姑姑告了假，出府去了。原是不肯的，后听她说，她也要去骂那个玄皇走狗幽冥使，便通融了一下。

　　她过来时，东城出入口附近，已是吵嚷一片。

　　高耸的城墙上，与出入口的位置，皆驻守着重兵，旧都护城军来回巡逻把守，抬头看去，只能瞧见半张飘扬的旧都城旗。

　　有人在原本宽敞的道路边，搭了个颇为简陋的台子。

　　台子上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一项接着一项地控诉着自家遭到的迫害，期间提到监权司十二使，为玄则皇帝干的活，都是见不得光的活，他们收集大量情报，暗中威胁着所有反对玄则皇帝的人，是玄则皇帝最忠实的狗，而时任幽冥使凌子曦，其父还是当今皇城禁军大统领，此人落到定南王手中，乃是上天有眼。

　　“家出皇城好得志，做得狗来多猖狂，凌家小儿终报应，千刀万剐乃众望，狗父待得千人砍，狗母该作万人骑。”

　　讲到兴起时，台上的男人大声吟诵起自编的打油诗来，台下众人听了后，顿时盛赞不已，叫好不迭。

　　琞碧的脸色难看极了。如果要说，禁军统领凌决，和他的儿子凌子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得罪了这些人，她倒是能信的，可凌子曦的母亲，又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跟身为暴君以及昏君的玄则皇帝，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家伙，平时不见得多注意谁谁谁的母亲，骂起一个男人来，倒是想起带上他们的母亲了。

　　周围的人尽在哄笑之中，哪怕攻城之战还未开始，他们却早已忍不住先喝上庆功酒了，仿佛那位远在皇城月都的玄则皇帝，此刻已在他们面前做狗爬。

　　“听说海里都是能为非凡的神人，这下那个狗皇帝总算要遭报应了。”

　　“是啊，可算是等来了，我早就受不了这个狗皇帝了。”

　　“一两茼蒿菜都能卖到十钱的生活，总该结束了吧。”

　　“还有我家的那块地，也快还给我们了。”

　　“现在好了，有那么多厉害的大人帮我们。”

　　“听说那源岛传人沈星燎，成千上万人命丧大海，打成那样都没死，而且她还乐善好施，将来狗皇帝一死，她这样的大人肯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就在琞碧觉得看不下去的时候，人群中传来满含怒意的斥骂，叫停了一片片的喧扰。

　　“够了！狗仗人势、侮辱别人母亲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公道，你们——甚至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琞碧愣了愣，顺着来声看过去。

　　是她，萧月歧。

　　她和上回见到时一样戴着面具，披了件白色的披风，一身打扮利落整齐，英姿飒爽，初一看若不细瞧，怕是难分男女。

　　不过在她公然介入这里的事情的那一刻，正自得意的男人显然还是看出了她是个女人。

　　站在台上的男人趾高气扬的，对她很是不屑：“你是什么东西？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呢！敢让小爷我瞧瞧你的样子吗！”

　　萧月歧面具下的双眼并未抬起，她冷哼了一声，随即淡漠地说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她声音不大，男人还是听了个清楚，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便要同她动手。

　　“嘿！你个小娘们，竟然在我们旧都撒野，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未来的定南王都，我们定南王——”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脚步轻盈、落在台上的萧月歧给一脚踹了下去，直接飞出了十几丈远。

　　她毫不理会男人痛苦的惨叫，对着看热闹的众人凛然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离开这个地方，从今以后不许在这里，肆意侮辱他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台下不远处，有从惊讶之中缓过神来的人打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萧月歧——”

　　她倒是也不遮不掩。

　　琞碧暗想，她果然是脸皮厚的，从不忌讳张扬行事，估计恨不得名扬四海、响彻大越。

　　果不其然，这个名字一出口，众人便作鸟兽散。

　　还好琞碧反应了过来，混在人群之中转身，随即机灵地一拐，找了个她看不见的角落躲了起来。

　　眼见众人离去的萧月歧，并未就此作罢，她竟飞身上了城墙，要求旧都护城军的将士，把吊在上面半死不活的凌子曦放下来。

　　琞碧远远地听到，司徒丰城的人因为没有城主之令，拒绝了她的要求，还问她同这个玄皇的走狗是什么关系，萧月歧的回答听起来正当且直接，她言说和凌子曦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向来看不惯司徒丰城这般下作手段，毋庸置疑，护城将领不会听从她的安排，并且因为她对司徒丰城的鄙夷要同她动手。琞碧悄悄地翻着白眼，心说陆族人，当真不知好歹，假若萧月歧真有着她想象中的力量，别说他们这几百个人了，就算再来几百个，也经不住她几下打，不过自己也是，为什么自打踏足陆地，便老是做一些偷鸡摸狗般的事情呢？活像个海族来的细作，还是赶紧离开吧，到时候万一又被她察觉到，可就麻烦了，她现在可不想面对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不想面对她。

　　然而就在她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远处城墙上，忽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啊——”

　　一护城军高喊：“有人攻城啦！”

　　随之是列队对敌的窸窸窣窣声。

　　一眨眼的工夫，那边已乱成一团。

　　琞碧缩了缩脖子，刚准备起身，这会儿又躲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又一个身披盔甲的旧都护城军，被看不见的手拉高，然后用力地砸向地面。接二连三的砸落之声，与惨烈的尖叫交织在一起，一具一具被摔烂的尸体，贴到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日光凝聚之处，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琞碧还在茫然之中，半个肩膀便被溅到了一片血花，有几个人被甩得太远，竟直接甩到了她这边来。

　　刺眼的日光之下，陌生的白衣男人漂浮在了城墙上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月歧那边。

　　这……这就是他们一直说的，玄则皇帝的力量吗……

　　琞碧更加小心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探着脑袋看过去。此时的周边，已然一片寂静，能跑的跑了个干干净净，余下一百多具尸体，七零八落。

　　萧月歧不动如山地站在城墙上，正对着那个神祇降临一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