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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真真假假 ...

  •   主峰禁欲,因此弟子皆是住在山峰上的无数山洞里,用隔音隔视符往自己住的山洞里一贴当门用。

      也不怕有什么小偷,剑修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时时刻刻佩在身上的剑,山洞里大多就一帘草席铺在地上。

      小小的山洞里空荡荡、黑漆漆,乞丐见了都落泪,小偷见了全要跪。

      相比之下,首席的待遇倒是好上一些——也仅仅是好上一些罢了。

      苏城住的山洞好歹要比其他弟子大些,一室一厅五十平“大豪宅”,整体从平面看是横着的8,左面是二十平的小厅,右边是三十平“豪华卧室”——比起别人,里面好歹有一架竹架子床。

      中间有着极小的,仅能容下一个成年人弯腰的小门过道,连通着卧室和客厅。

      小门过道被安上了厚厚的青色珠帘,颇有一丝雅致,也阻隔了他人窥视。

      月明星稀。

      一个女人安静的坐在首席住的山洞小厅里,面前是一个小药炉,炉上架着小茶壶。女人缓慢扇着小风,面色很是认真,额间碎发被熏出的汗打湿了也浑然不觉。

      修长的手指尖因为常年和药打交道有些微微发黄,还有点硬邦邦的茧子,此时正有条不紊的往茶壶里拾捡着草药。

      没有称量的仪器,事实上,女人也根本不用什么称量仪器——许婧辰给苏城煎了十年的药,那方子的计量闭着眼睛都能用手摸出来。

      “当归……苦莲……”

      在即将拿起一包粉末时,女人罕见的停下了手。

      她垂眸似是在想着什么,心里更是挣扎异常。

      许婧辰想起刚才宗主师兄的吩咐,又转眼想起青年眉目弯弯的样子。

      那包红色的粉末无声的放在桌上,似乎是宗主师兄那双发冷的眼睛在直直看着她,又像是无数将要死去的弟子死不瞑目、谴责她为什么还不放。

      放……?不放……?

      纠结的很。

      最后,许婧辰咬咬牙,闭上眼睛狠心往茶壶里倒了一小撮。

      药汤颜色本来就很深,红色的粉末很快融了进去,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差别。

      她似乎可以想到温和的青年身体因为之后长久喝着这药逐渐衰弱,最后垂死在病床前的样子。青年不会想到是最好的朋友要毒死他——也许在临死前还会宽慰的微笑着、告诉她不要太伤心。

      又或者,青年中途忽然知道了是她下了药,露出惊讶不已、也是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是做不了朋友了吧?

      许婧辰有些失落,扫了眼那满满当当的药碗。

      愣神良久,她想倒掉这东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端起来。

      “咳咳咳咳——”

      洞口传来青年剧烈的咳嗽声。

      许婧辰瞳孔骤缩,像是被药碗烫到一般,猛的松开手指,那碗落在桌子上。好在才端起半寸,碗落在桌子上并没有碎,只是“铮——”的稳稳落在上面,里面的药汤震了震,撒出一点,但还有大半。

      给青年顺气的少年看见山洞里坐着的许婧辰惊喜道“还好许暴龙你在,师兄刚才似乎是受了寒,又咳嗽起来了。”

      女人此时还在愣着,浑身只觉得发冷,一时间竟听不见少年冒犯的称呼。

      宋缺有些奇怪许婧辰此时古怪的反应,但眼尖的看见旁边的药碗“这是给师兄煎的药吧?”

      “是……”女人头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答道。

      少年顺手拿了起来,递给仍然有些咳嗽的青年。

      青年刚刚接下,许婧辰忽然缓过神来尖叫道“不要!!!”

      青年被喊的一激灵,险些把药洒了出去,但好在手拿的稳。

      看着青年疑惑不解的目光,许婧辰勉强压下心虚,结结巴巴道“还,还没放冰糖。”

      青年哑然失笑“那有什么关系?”然后将那药汤一饮而下。

      果然药到病除,青年惨白的面色逐渐有了些许血色,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咳嗽了。

      许婧辰的手不经意间紧张的捏着自己衣袖的边角,垂眸听着青年温柔的感谢。

      怎么办……?苏城已经喝下去了,但好在剂量尚小,之后她也不会再用了,好好用药理调节总能恢复青年的健康。

      女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强调着,好像这样就能获得片刻心安。

      “师叔……?”抬首正对青年无比关怀的目光“师叔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如说来听听,总比憋在心里自己难受好。”

      不要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
      不要露出这样在乎的眼神。
      明明她刚才是想要杀他的啊。

      女人越发慌乱,只是沉默着,沉默着,在青年要岔开话题的时候终于开口道

      “看了一本话本子,里面的故事很是让人难过。”
      她故作冷静的要将一些话本子里见的、现实里有的东西乱说一气,好像要把心里藏的东西一股气全说出来。

      一旁的少年戏谑道“还有让许暴龙感时伤秋的话本子?”

      女人心里很是疲惫,懒得跟宋缺斗嘴,只是自顾自讲起现编的话本子里的故事。

      “女孩是被一个高门大户收养的孩子,她整日侍弄花草,也不大理人,只是偶尔发发善心给家里人包扎一二。”

      许婧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又开口道“她的手很稳,鼻子很灵,是天生的大夫。大家都喜欢她,称呼她为善良的医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也不善良,反而娇纵又任性,对什么都看不起、提不起兴趣 。偶尔救人只是出于一种打发无聊的冷漠心理。”

      “直到那一天,女孩遇到了一个被兄长收养的同龄男孩。”

      “真烂,接下来是不是他们俩相爱了?”听到这里,少年狐疑道“这话本子不会就是你写的吧?”

      忍无可忍的许婧辰眉角猛跳,拽住啰啰嗦嗦的少年的耳朵狠狠拧着。

      被拽的耳朵又大了一圈的少年捂着耳朵,拽起一个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示意自己不会插话了。
      确定了,许暴龙还是之前的许暴龙,没被人夺舍。

      女人沉了一口气,继续畅快的讲着“男孩开始很有朝气,但女孩的兄长总是不满意的——作为大户里的大家长,他想要的是一个成熟冷酷的继承人,于是慢慢打磨着男孩所有灿烂的一面。逐渐的,男孩终于变成了兄长需要的模样,成为了家里最优秀的孩子,成为了所有孩子模仿的、永远温柔、永远不会犯错的标准。”

      听到这里,宋缺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他总觉得许婧辰这有些没有逻辑的白话里是在暗示着什么真实的东西。

      “大家都觉得男孩很温柔,也很善良——女孩也是这样想的,”女人咽了口唾液,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干脆买了个关子胡编起来,尽量做到让故事波澜起伏的像是见了鬼“但是,她亲眼看见了男孩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前一秒还在众人面前,温柔给被雨水快要打落的白梅撑伞,下一秒众人离去,却面无表情的折断白梅,一点点,用手指捻碎了娇弱的花瓣,毫无怜惜的把洁白的花扔在泥泞不堪的土里。”

      讲到这里,女人故意露出惊恐的模样,装作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女孩当时的样子 。

      听故事的少女歪了歪头“女孩,跑了?”
      言下之意,是故事里的女孩看见这样偏执的男孩,是否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月光漏在女人脸上,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半夜将鬼故事讲到了激动之处,叫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女孩她啊——”
      “对这样的男孩一见钟情。”

      女人眨眨眼睛,似是虔诚般的说着自己不知道从哪本暗黑小说里借鉴的段子总结道“只有这样的男孩值得女孩所爱,只有这样炽烈的颜色能沾染女孩黑白两色的世界。”

      宋缺:?!
      又单又直的少年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病态言论,瞳孔巨震,三观崩碎。

      一旁听故事的青年也被这样的偏执言论惊得微微皱眉。
      这么听来,是黑暗非主流爱情故事了——颇有几分“你今日断我翅膀,我来日必废你天堂”的真意在。

      忽地,女人话锋一转,面露遗憾道“但很可惜,因为一些原因,女孩毒死了男孩。”

      苏城:……神特么毒死,男孩是不是叫武大郎啊?

      这连起来,不就是兄妹黑暗版的“武大郎与潘金莲”吗?一些原因想上一想,不就是来了西门大官人吗?!

      而且苏城是万万没想到,这还是个烂尾的故事,和“主角照镜子被自己美死”的大结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作者懒而造的孽。

      虽然脑子里这样想着,可青年面上依旧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所以说,我才会有一点难受。”许婧辰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为了展示故事效果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居然不是圆满结局的故事!”

      宋缺听着心里越发有了古怪的意味。
      到底只是一个故事,还是真实世界的映照?

      他勉强的开了个玩笑“总不会女主是你,男主是师兄,你要把师兄毒死吧?”

      许婧辰心里一紧,可面上却是一幅随意的神色。

      女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茶壶里还剩些药——要不小茄子你喝一口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先毒死?”

      听见许婧辰半是戏谑的话,少年避之不及的连忙摆手“得得得,当我没说。”
      然后又鄙视道“这故事真烂,又烂俗又莫名其妙,想来只有你这种奇葩会闲着看上一二这种虚构的东西。”

      许婧辰抽动嘴角,宋缺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怎么长了一张气人的嘴?
      怎么就烂了,好歹也是她动用自己所有的文学功底,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现编出来的啊!

      当即是面无表情,又拽了他耳朵三圈。
      许婧辰是学医的,下手自然有分寸,劲儿巧,掐的疼,但恢复起来也快。

      女人想,这故事里有真有假,也不算是全然虚构了。
      傲慢是真,爱意是真,可女孩漠视生命是假,男孩雨中折花落泥是假,就连那最后的结局也是假。

      现实中的男孩在一个雨天选了自己的第一把剑,给剑冢里要被涝死的一棵绛珠草撑了一夜的伞 。
      直到天光熹微。

      草木本无心,可她却有心。

      也许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宗主师兄那样能因为一个预言对相处那么多年的弟子痛下杀手,也做不到万事全要屈服于宗门利益。

      她也有自己的立场。
      没办法,自己可真是傲慢极了——动摇过后,她仍是相信青年的人品,也相信青年不会做出师兄说的那些事情。

      哪怕是百年以后,这位百药峰峰主依旧会诧异当时孤注一掷的自信,但却绝不后悔。

      因为苏城值得。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更了,新的一章放在存稿箱里明天8.00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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