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的棘》愁若浓云

72、chapter72

　　为了上那个叫《篮球star》的综艺，沉桢做了不少心理准备。

　　在上次手断了之后他就没怎么碰过球，更不要说上场了。而因为这个节目，他还特意提前去球场打了几天。

　　不过他都是挑没人的时候去，一个人在场上活动个几小时才回家。

　　而宁欲因此扑空了两次，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来找他，而他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打球，两人就这么错过。

　　因为被错过，宁欲很不爽，见到沉桢后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就差咬着指甲骂人了。

　　沉桢抱着球，一声汗臭，他也不可能往前凑。宁欲却不管那些，她只在乎沉桢的态度，而他的闪躲却被当成了对她的抗拒。

　　宁欲狠狠瞪了沉桢一眼，也不听他的解释，转身摔门就走。

　　沉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再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她倒也说对了，再次见到洪修杨的时候，对方对他客气多了，如果不是沉桢制止，洪修杨几乎都快给他端水倒茶了。

　　摄像头没拍他们的时候，沉桢侧头低声问：“是宁欲让你这么做的吗？”

　　洪修杨客气地笑笑，倒也算诚实：“她没说什么，而且也不需要她说。”

　　沉桢听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还欠我一声道歉，不是吗？”

　　说到这个话题，洪修杨也笑不下去了，他僵硬地看向沉桢，语气很勉强：“沉桢，球场上的事情你也知道，磕碰在所难免。虽然我当初确实不怎么看得惯你，但我没想毁了你的篮球生涯，不过……不过好在你现在又熬过来了不是吗？”

　　沉桢却没从他的话里听出多少抱歉，他们似乎都忘了他狼狈倒在场上的模样，他们也记不得当时他一落千丈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如果他今天不是以艺人的身份参加这个活动，他根本不可能得到洪修杨的道歉。

　　沉桢在心里觉得这件事情荒唐至极，但他却做不了什么，他已经彻底告别球员生涯，再也无力回天。

　　而这节目终究是节目，不管打得再怎么激烈也始终是作秀，沉桢也早已没了以前的激扬，收敛锋芒安心做别人的陪衬。

　　但球技不错、性子又烈的人不是没有，这人在球场上就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球，只要和他发生碰撞，几乎都会被他撞得人仰马翻。

　　沉桢不想受伤，他尽力想避开对方，但总有疏忽的时候，沉桢的脸被他击了两次，马上就青紫了一大块。

　　这下沉桢更不想和他肢体接触了，在看到有人跳起来投篮的时候，沉桢跟着跳起来抢球，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谁挡了谁，沉桢才一摸到球，就被人踹了下去。

　　也就是这两三秒钟的时间，有人重重地踩到了他的小腿上，被碾压一般的痛意传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砸倒在地上。

　　眼看有人受伤，场上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沉桢咬着牙，低头看了自己的小腿一眼，本来好好一条腿，现在骨头都飞出来了半截，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在他短短一瞥的时候，鲜血已经留了满地，这时候有人蹲下遮住他的眼，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他。

　　沉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精神涣散，意识模糊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宁欲。

　　这一次没有阴谋，没有暗算，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他真的不想让爸妈看见他这的样子……

　　沉桢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晕了两天，手术台上一天，ICU里一天，直到回到病房后，他才幽幽转醒。

　　醒来的时候，沉桢依稀看到了宁欲，她独自坐在他的床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桢努力勾了勾手指，紧牵着他的宁欲有所察觉，立即抬头问道：“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沉桢疲惫地张开嘴，挤出两字：“腿疼。”

　　宁欲听到这话，眼神无措地移到了沉桢的腿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直到沉桢要遭此一劫，她不可能逼着他去参加。

　　在她慌乱地说着抱歉的时候，沉桢缓缓伸手按住了她，这时候的他说话都艰难，但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爸妈呢，他们知道吗？”

　　宁欲再看向沉桢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愧疚，她咬了咬唇，实话实说：“我瞒了，瞒不住，他们刚知道不久，正在路上。”

　　沉桢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真的不想让爸妈看见他这个了无生气的样子。

　　身体上有伤痛的时候，情绪更是脆弱异常。

　　在宁欲看到沉桢眼角的泪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想给他擦拭，沉桢却闭着眼躲开了她。

　　宁欲的手僵在原地，这一次她没有直进，而是略显茫然地问沉桢：“你什么意思？”

　　沉桢用力张了张口，才把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宁欲，你要是想走的话可以走了。”

　　宁欲一听这话“噌”地站了起来，一把带翻了身后的凳子，随着刺人的撞击声传来之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声：“你这是在赶我走？”

　　沉桢闭着眼不说话，态度却再鲜明不过，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好久，宁欲最终还是冷冷笑出声：“沉桢你怪我？那你别后悔。”

　　宁欲说完这话就走了，一阵冷风掀起后，病房只剩下沉桢一人。

　　后悔？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他现在根本无暇思考，腿上的剧痛让他苦不堪言，他数次怀疑自己就这么瘸了。

　　他其实不想让宁欲走的，也不想让自己断腿，他也想拿奖，他也想一切和和美美，怎么就……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到呢？

　　在沉桢异常沉寂的当晚，宁欲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她身后还跟着他的爸妈，两个老人家一见到沉桢的样子，脸上瞬间愁云密布。

　　沉桢很想对着他们笑笑，但宁欲在这，他笑不出来，反而怕自己一出声就泪洒现场。

　　在他朝宁欲投向求助的眼神后，宁欲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徐徐走出病房。

　　沉桢这才用力挤出笑容来，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抬手拥抱他妈妈，但他做不到。

　　三人面对面对视着笑了一会后，他妈妈抬手抹了眼泪，笑着问：“疼吗？”

　　“当时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好好复健的话肯定能恢复。”沉桢说这种违心的话竟然一点都不脸红。

　　只是这话到底有没有人相信就不知道了，他爸妈也不再追问，在妈妈一脸慈爱地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他爸已经给他剥上了香蕉。

　　一家人笑着聊了好大一会，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等在门口的宁欲进来看了一眼，沉桢见状便开口催促老两口回酒店休息。

　　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没必要陪着他在这里受苦，沉桢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好说歹说才把老两口给劝走。

　　宁欲适时地进来和他说了一声：“你放心，我会安顿好他们的。”

　　眼下沉桢再不想麻烦宁欲，也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他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交给宁欲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谢谢。”

　　宁欲听到这话的时候，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不需要。”

　　见过父母之后，沉桢心里轻松了一截，那些一股脑冒出来的难受也被冲淡了很多。

　　而那几天里，沉桢每天都能看见他爸妈，他爸妈白天来陪他说话，到傍晚又被沉桢恶狠狠地赶走。

　　就连沉琰也来了一次，沉桢见她来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他知道沉琰忙得很，一向不露面，他三番五次叮嘱沉琰别来，但她还是来了。

　　沉琰不像爸妈那么含蓄，两人相处的时候，她看着沉桢的腿问出声：“怎么搞的？”

　　“谈恋爱谈的。”沉桢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无奈。

　　沉琰却责备地瞪了他一眼：“好好说。”

　　“大概是命里有灾，躲不过的。”

　　沉琰听到这话没说什么，只伸手沉默地摸着他的额头，试图用这种方式给沉桢安慰。

　　而在这些天的夜里，宁欲几乎是每晚都来，来了也不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床旁。

　　起初沉桢并没有发现，他睡得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床旁有人，看清是宁欲后，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戳中一样剧烈跳动起来。

　　“你怎么来了？”

　　宁欲回答得很平静：“来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别来了，再也别来。”

　　宁欲歪头盯着他，眼里的冷漠一目了然。

　　沉桢见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轻扯嘴角，笑着问出声：“宁欲，你爱我吗？”

　　宁欲此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爱。”

　　在她以为沉桢会对她微笑的时候，沉桢却疲惫地笑了笑，只说：“不信。”

　　他的神情让宁欲瞬间紧紧咬唇，她忍着眼里的酸意，继续强调：“相信我。”

　　“不信，不敢信。”沉桢却像是铁了心，不管宁欲说什么，他都像铜墙铁壁一样纷纷拒绝。

　　宁欲暗自捏紧拳头，微微喘着气，伸手去拉沉桢的手，沉桢却想也不想就把她甩开，宁欲再次伸手沉默地和他纠缠，却不想仓促中打到了沉桢的伤口。

　　沉桢当时就疼得眼角通红，他双手颤抖着试图去按自己的腿，被宁欲先一步按住，眼疾手快地按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等掀开被子一看，沉桢被纱布包裹的伤口再次开始渗血，两块厚厚的大纱布很快就被鲜血给浸湿。

　　医生立即给他的伤口给他做了换药处理，这也是宁欲第一次看到沉桢换药时候的样子，碘伏涂上去的时候，他的一条腿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宁欲安静地看着，回神后才发觉自己的嘴唇也在轻轻颤抖。

　　她不敢再看，急匆匆地夺门而出，一口气疾步走出医院大楼后，宁欲才脱力地靠在墙上，她拨通纪樱的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纪樱，就这么听见她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一声不哭的宁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电话里朝她喊：“纪樱，我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