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失忆了》拾有捌玖

39、第三十九章

　　气肃而凝，霜结为降矣。

　　不管是宫中人还是前朝的大臣都能感觉到，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天子的心情好像也越来越差，刚开始还能在他脸上看见一两次笑脸，但霜降之后好像天子的心情和表情也被冻住了一般，早朝时冷着个脸，下面的朝臣大气不敢出。真怕还没到立冬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便真的成了“冰块”脸。

　　天子不高兴，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也不能太高兴，做人不好做做臣子更难啊……

　　“娘娘已经大半个月没有醒过了……”站在廊下躲冷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悄声感叹。

　　“闭嘴吧……”另一个年岁大一点的太监忍着冷的将手从袖中伸出，一巴掌打在刚刚说话那人身上，然后胆战心惊的张望是否有人听见他们说话，“在宫中谈论皇后娘娘是大罪，更别说在凤仪宫中说这种话，要是被人听见了就完了。”

　　被打的太监也想起来什么，赶紧抬手在自己嘴上拍了几下：“我这张嘴，记吃不记打，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见他这样年长的那个才松了一口气：“下次说话过过脑子。”

　　“哥哥听说没？”许是年纪小，耐不住寂寞，刚歇下来又想说点什么，“礼部尚书好像被判了，活不过立冬了。”

　　年长的太监长叹一声：“不过就是个顶祸的，要是上头出了事，我们或许还不如他呢，至少人家真真切切的听过几声大人，享受过那些钱财，我们呢……呵……”

　　廊下没了声响。

　　许念芙是被烧醒的，她好像置身在火炉中，浑身发热烧的她好像整个人都要干了。

　　最先发现许念芙在发热的是萧璟。

　　自从发现许念芙一直不醒后他便连公务都搬到了寝殿来，在许念芙床前不远处支了一张桌子，所有事情都在那里处理，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许念芙就会出什么意外。

　　然后他就坐在那张桌子前，处理一会儿公务便抬头看看对面的许念芙，不知道在这无数次的抬头间他有没有期待过有一次能对上许念芙睁开的眼睛，然后看进那双茶色的眼瞳中。

　　萧璟刚开始听见声响还以为是外面的声音，甚至皱着眉想让外面轻一点，但随即又想起他早早下过旨，凤仪宫中不得大声喧哗，更别说还是靠近寝殿的附近。所以萧璟立马想到，或许这声响不是外面传进来的呢？那就是里面……

　　萧璟忙不迭的往床边去，慌乱中将桌上垒成小山一般的奏折全都扫带到了地上。

　　“阿、阿芙……”萧璟半跪在床边，声音都带着颤抖。

　　许念芙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醒过了，从来没有这么久过。萧璟的等待从来没有时限，因为没有人能够说得准许念芙每次昏睡要过多久才能醒来，他只能就这么等着。

　　许念芙虽然已经睁开眼了，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听见萧璟说话时，也只是好像循着声音轻轻的转动头“看”向他，但对萧璟说的话却没什么更多的反应。

　　“阿芙？”萧璟抬手在许念芙额头上碰了碰，被上面灼人的温度吓了一跳，“来人，叫御医！”

　　许念芙发热了，烧得脸颊酡红，唇瓣干翘，连眼尾都一片绯红，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红色的。

　　萧璟站在床边，眼神焦急想上前查看，但又帮不上什么忙怕上前只会打扰到太医。

　　太医院今天当值的七八个太医全都来了凤仪宫，此时围在床边一个个的眉头紧锁，好像面临的是什么世间罕见的病症一般，但其实——

　　“圣上，娘娘只是普通的发热而已，只是……”太医紧皱着眉头。

　　“只是什么？”听见欧通发热萧璟刚想松一口气，让他们想办法退热，但又听见一句‘但是’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娘娘一直待着室内没有见过风连吃食都是御膳房和太医院特制的，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发热这样的情况。”太医令斟酌着用词，“臣等怀疑，娘娘发热或许和她陷入昏睡有关。”

　　萧璟愣住，他没有想过许念芙昏睡这件事还会有后续，他以为等博远回来就好了，等博远回来就有办法解决许念芙昏睡的情况，他们又能想以前一样。

　　自上一封信后就没有信回都城了，他甚至连博远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如果许念芙发热真的和昏睡有关，他想，他们或许等不到博远了。

　　“退热……”萧璟呆愣着吐出几个字，“先想办法退热。”

　　萧璟不敢再待在寝殿里，他有些身形不稳的走出寝殿，进进出出忙碌的宫人都小心的避开他。

　　自从萧璟将公务搬去寝殿，偏殿里的烛火便没有再亮过，炭盆也没有人点，现在所有人都在寝殿那边忙着，萧璟自己也想不起来让人点灯燃炭盆，就这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坐在偏殿里。

　　昏暗的光线只隐隐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没有血色的薄唇和瘦削的下颌线。许念芙一直不醒，他连夜间都睡不安安稳，一夜要惊醒许多次，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在许念芙鼻下试探是否还能感受到呼吸，好像怕自己一觉睡醒，身边的人已经没了。

　　每次感受到吹拂过手指上的温热的气息，萧璟就忍不住松口气，然后想，至少许念芙还躺在他的身边。

　　萧璟将连埋进掌心中，遮住脸上的疲惫和迷茫。

　　“圣上可听说过借尸还魂？”许文康的问话此时还清晰的回响在萧璟脑海中。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萧璟在想，许文康应该是在说笑吧，但随后许文康的话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不是说笑也不是胡话，这是事实。

　　他的阿芙就是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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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城人人都知道丞相许文康洁身自好，除了一位年少时便成亲的妻子，身边再也没有其他莺莺燕燕，夫妻二人关系和谐，家中也只有一个独女，据说许丞相对这个也甚是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但听到这话的人就要反驳了，既然这么疼爱，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许文康对萧璟说他确实很疼爱他的女儿，也不想将女儿关在家中，甚至在女儿十岁之前他都带着女儿进过宫的，但是十岁开始‘许念芙’的身体就开始不行了。

　　各种各样的大病小病接连不断，甚至越往后身体越弱，连床都下不了。请过都城和附近有名的医者大夫甚至也和先皇请过旨意，请太医到家中去看过，但看过后得到的没有一个准话，只能不停的开一堆药方，然后用药吊着这条命。

　　女儿痛苦，他们做父母的也痛苦。

　　直到有人和许文康说有游走名医来到都城，听说专治其难杂症。许文康已经为了女儿的病焦头烂额，也不管着游走名医是否“真”便想着即使花大价钱也要把人请回家去。

　　没想到这位名医看过后却说“天生病体，难以医治”，最后留下一句“难以活过十五”后连钱也不要便离开。

　　许文康没有请到救治女儿的神医，反而请来了一个给他们一家下通牒的‘阎王’。

　　许文康和许夫人每日自欺欺人的活着，照顾着女儿，不停延请名医，甚至已经将更远的地方的有名的医者都请来，但没有一人有能力，甚至到后期连药方都没有了。

　　他们扒着手指头过日子，细数着女儿的十五岁生日，亲眼看着娇小的女儿从能说会笑到一日日的虚弱下去，从能笑着开口安慰他们夫妻，到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吐血，整个人面色迅速灰败，生气也好像被迅速抽离，连呼吸都好像是痛的。

　　“我宁愿生病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女儿。”那日许文康这般说，“是我躺在床上，而不是我连花期都还没到的女儿，她还什么都没有见过。”

　　萧璟那时还没有体会，他只是想“真可怜，年纪还那么小。”

　　随着年龄的变大，‘许念芙’越来越虚弱，许文康和许夫人惧怕着十五这个数字，甚至到了连听见都回发抖的地步。

　　可是他们甚至都没有等到十五。

　　‘许念芙’在她十四岁生辰前几天没了，就在前一天‘许念芙’还在强撑着精神和许夫人谈论自己生辰想吃什么，可是她没有等到她的生辰，十四岁、十五岁，本以为还能过两个生辰。

　　可是她一个也没有了。

　　许文康的声音很平淡，可这平淡里不知道夹杂着他多大的悲痛和伤心。

　　“我的夫人抱着芙儿的身体不愿意放手。”许文康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将这些伤痛的回忆从脑海底下挖出来——为了他的另一个女儿。

　　许夫人抱着‘许念芙’的尸.体不愿意放手，她攻击每一个想带走‘许念芙’的人，包括许文康。

　　她没有了往日贵夫人的温柔模样，她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吼着“我的女儿没有死，她还活着。”

　　可是那个娇小的身体还是在她的怀里慢慢的失去温度，变得僵硬冰冷。

　　许文康想，‘许念芙’的死不止自己死，还带走她的娘亲和她的爹爹。

　　许夫人闹了许久，因为不愿意相信‘许念芙’的死，也不愿意放手松开那具已经冷透的尸.体。

　　许文康让所有人离开了‘许念芙’的闺房，只剩他们夫妻和‘许念芙’。他安慰着妻子，想让妻子相信他们的女儿真的已经离开了，想让她松手放过‘许念芙’，可是许夫人却只是不停的重复着那一句话“我的女儿还没有死”。

　　失去女儿许文康也很难过不愿相信，但他是一家之主，不能放任自己沉溺痛苦，他还要安慰自己的妻子，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

　　许夫人张口闭口只会说一句话“我的女儿没有死”，这让许文康更加的痛苦。

　　直到天快黑，许夫人一声惊叫吓到了许文康，他一位妻子怎么了，可妻子却只是将女儿松开了一些，然后让他去摸女儿的胸口。

　　许夫人说：“胸口，变暖了……”

　　许文康以为许夫人受到打击患了癔症，当下便想让人请大夫，但许夫人却抓着他的手去摸那具早就变得冰冷的尸体的胸口。

　　许文康是个男人，即使悲痛中许夫人爆发的力气再大，只要他不愿意许夫人也断不可能扯动他的，但许文康真就被许夫人扯得顺着她的力道摸了过去。

　　许文康说，许是他也希望能有神迹发生吧。

　　然后神迹真的发生了，他掌心下摸到的地方真的好像藏着一抹热意，恍惚中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跳动。

　　“那是我的第二个女儿，许念芙。”许文康眼中含着泪花，“老天看我们可怜，给我们送来了第二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