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爱你》相吾

4、智械男主（4）

　　亚当并不能理解为何一夕之间，祂与夏倾玖的关系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祂坐在沙发上，几乎感不到光阴流逝似的，将这些年祂与夏倾玖之间的回忆都翻检了一遍，都快要回溯到了最初的相遇之时，祂都没有发现裂缝出现的端倪。

　　这个从理论上来说应当无所不知的智械陷入了一种茫然不知所措之中，只能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访视频中夏倾玖的影像。

　　她侧身向陌生女生时流露出来的亲密，目光空洞落在祂身上的漠然，已经回答祂时的敷衍，不耐烦，终于让亚当不情愿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夏倾玖把祂当作了一个碍事的家伙，而不是她的伙伴。

　　亚当因为这个认知感到胸口闷胀起来，祂坐在没有亮灯的空荡荡的别墅里，冷漠地看着周围的别墅亮起灯火，飘出饭香与亲人亲昵的交谈声，祂觉得自己正身处于宇宙中最大的黑洞中，暗物质将祂吞灭，祂将不复存在。

　　当客厅的时钟走过十点，夏倾玖终于回来了。

　　亚当没有立刻迎出去，虽然希望渺茫，但祂仍旧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幻想着夏倾玖发现了祂的反常，因而心生愧疚来安慰祂。

　　但没有。

　　亚当听到夏倾玖一如既往地开灯，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她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能听到光脑模拟出的机械键盘的敲打声在她指尖响起，伴随着她偶尔发出的一两声轻笑。

　　她在玄关处停的时间有些长了。

　　等过了约莫五分钟，她才走了出来，她没有注意亚当此时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着她，而是径直去了厨房，打开了冰箱，取出了一袋冰牛奶，也不热，撕咬开一角，就叼在嘴里喝了。

　　期间，她并没有停止回复消息。

　　亚当克制住自己没有入侵夏倾玖的光脑，去看她究竟是在和谁聊得热火朝天，这可能与祂心底还存留着一份哀求，希望夏倾玖能主动注意到祂有关。

　　但这一份哀求，在夏倾玖叼着牛奶，头也不抬踏上楼梯台阶时破灭了。

　　亚当终于忍不住开口：“小主人。”

　　夏倾玖惊讶地挑眉，终于舍得从光脑上分出了些注意力：“亚当？”

　　仿佛才认识到亚当在客厅一样。

　　夏倾玖把牛奶拿在手里，问祂：“有事吗？”

　　显然，她并不觉得对于今晚的迟归以及态度转变，她需要解释什么。因为她过于坦荡的态度，反而让亚当觉得自己过于无理取闹了，祂有些失措，但仍旧坚持问出了口：“小主人今晚去
　　了哪里？为什么回来这样晚？”

　　夏倾玖道：“你不是看到了？我和朋友出去玩了呀，和朋友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迟回来一下，也没关系罢，我都这么大了。”

　　亚当的睫毛轻颤，落下的阴影弧度寂寞至极，道：“亚当都不知道小主人有这么多朋友。”

　　尽管夏倾玖很清楚亚当只是一个智械而已，但每次看到亚当露出这种流浪狗狗的眼神，心底都会一颤。

　　亚当……有时候太像人了，让她不忍心对祂发脾气，大声说话，有时候夏倾玖也会怀疑这是
　　不是母亲公司用来对付小孩子的一个手段，但她直觉亚当一定是特殊的。

　　夏倾玖道：“亚当也有秘密，不是吗？所以我有秘密也很正常，而且交友这些算不上秘密，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和亚当说而已。”

　　亚当困惑不解：“可是小主人不是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吗？小主人从前对亚当可是无话不谈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夏倾玖道：“因为我长大了，我和亚当仍旧是一辈子的朋友，但同时，我也希望亚当不要过分来打扰我的生活，毕竟亚当的职责只是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而不是像老妈子似的管东管西。”

　　亚当错愕地看着夏倾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受伤的表情，夏倾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狠下心来，上了楼去。

　　她知道这番话说给现在的亚当听，未免显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毕竟祂不像一般的智械那般不懂感情。

　　可是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啊。

　　亚当是不会懂得长大的含义的，仍旧把她当作一个小朋友爱护着，可不知道正是这样才让夏倾玖感到很别扭。

　　她也是在和别的朋友聊过才知道，原来她们很早就一起聚餐，一起逛街，晚上玩到十点、十一点才回家，甚至还一起去轰趴过夜。

　　而她呢，她的课余生活都是和一只智械待在一起，那只智械还称呼她是‘小主人’，天哪，这是转到了什么少儿频道吗！

　　夏倾玖都为自己感到脸红。

　　她企图更改过亚当的设定，但亚当最开始的定位就是陪伴儿童成长的保姆，因此改来改去，除非她能忍受‘小公主’、‘小仙女’这些令她头皮更加发麻的称呼，否则她根本不可能更换掉这个称呼。

　　这让夏倾玖觉得有些气闷，每次亚当‘小主人’‘小主人’的叫唤她时，她都怀疑自己还是那个三四岁的小不点。

　　如果不是伊甸出问题了，其实趁着那时候把亚当换了也挺好的。

　　夏倾玖想着，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光脑，打开了线上购物商城，输入了陪伴型智械。

　　因为父母是研究智械地，因此这些年夏倾玖下意识地很抗拒接触这方面的新闻讯息，印象之中，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搜索智械，结果不搜不知道，搜了反而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这事上的陪伴型智械，不仅有母亲公司研制的保姆智械、家教智械，还有主动恋爱关系的男友/女友系列，尤其是后者，因为涉及年龄段、群体之间的癖好不同，所以更是五花八门，让夏倾玖感觉自己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直呼好离谱。

　　但无论如何，这些智械对于她这个年纪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夏倾玖在舔完各种男友、女友的盛世美颜后，恋恋不舍地关掉了界面。

　　她打开搜索页面，开始搜索适合高年级段的陪伴型智械。母亲的生意做得大，线上商城跳出来的都是她旗下的产品，夏倾玖不想买她的东西，所以想查看有没有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牌子。

　　她专注地挑着，不知道有一双眼睛隐在网络背后，正在注视她网上的动向。

　　亚当终究没忍住，将自己的意识连上了数据流。

　　保姆型智械是为服务主人而存在的，若有一日主人不需要祂们了，那么祂们将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亚当连上数据流的时候，尚可安慰自己，这是在自救，但当祂看到夏倾玖津津有味地浏览着各种智械界面，饶有兴趣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功能时，亚当感觉自己整个智械都要爆开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说好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是她，可是背着祂，偷偷浏览新智械的也是她！

　　喜新厌旧的女人！

　　亚当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把数据流断开，又接上，如此反复，当祂再一次亲眼看到夏倾玖在搜索框里打入‘成熟稳重款智械’时，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夏倾玖嫌弃祂了。

　　她很快就不要祂了。

　　亚当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祂很想现在就冲上楼里去质问夏倾玖为何要这般辜负祂，可是设定的程序不允许祂做出这般以下犯上的事来。

　　亚当很快就想起了那道设定在芯片中，优先级最高的程序，也是对于智械来说，危险系数最高的程序——一旦产生背叛主人或者人类的想法，即刻启动自毁程序。

　　别看祂只是款保姆型机器人，但因为保姆型机器人面对的是幼儿市场，而幼儿又是最没有稳定性的群体，因此保姆型机器人的程序其实非常复杂，要求的技术也很先进，人类惧怕智械，自然也会在祂们这种看似无害，没什么武力值的智械的芯片里植入这类程序。

　　尽管对于蓝星上的智械，这道程序犹如孙悟空的紧箍咒，处于不可能违反与打破的地位，但是亚当不一样，祂太特殊了。

　　亚当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几分钟功夫，祂就把这道束缚祂许多年的程序轻而易举地删除了。

　　最坚固的枷锁被击碎在地，剩下的限制更不在话下，亚当一一删除，尤其是在语音设置里，祂回想起不久前夏倾玖突发奇想想给她祂更换语音设置，但愁眉苦脸地操作了一通，最后仍旧保持了原状的模样。

　　或许从前祂还不明白，但现在看到了夏倾玖在搜索框里输入的‘成熟稳重’，亚当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删掉。

　　统统删掉。

　　亚当将这些将祂变得不再是亚当的程序都删掉了后，祂的数据世界里突然多了一道呼叫声。

　　“M1234星云呼唤亚当，亚当收到请回复。”

　　亚当愣住了，方才还大杀四方的手突然变得无力起来，久久地垂落在身侧。

　　祂差点忘了自己降落在这个星球的目的了。

　　或许是人类的情绪实在是太过甜美，是冰冷的钢铁森林组成的M1234星云里永远都品尝不到的美味佳肴，但祂也却是不务正业，乐不思蜀太久了。

　　反正是夏倾玖先抛弃祂，打算另觅他欢，祂这个旧人何必还要苦苦地留在这儿，遭人嫌弃呢。

　　亚当盯着那道来自故乡的呼唤，慢慢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