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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废太子VS小宫女(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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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变了,齐垣在出去看过一次之后,就没有理会。
他的日子过得昏暗无光,死气沉沉,小宫女如何,他并不在乎。
他还病了。
常年不出门,昨晚出去了一次,倒是染了风寒。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闭着眼睛,静静的坐在临窗的榻上,内心古井无波。
窗户是常年关着的,门也是关着的。虽然朝日已经升起,但从来照不进来。
小宫女送来了禁宫给的冷冰冰早膳,他也没有取,从白日里一直坐到黑夜,他一动不动。
屋子外面的瑶姬却有些愁。
废太子怎么不吃饭呢?
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还好,不关她事,但饿死了可不行。
瑶姬知道这个小世界的故事,自然知晓将来要是想将地种到外面去,还是要依仗废太子的。
他要是死了,她的地怎么办?
她叹气,低头看看膳食盒子里面的冷汤冷面,倒是有些理解。这般难吃的东西,给她,她也不吃。
算了,她刚刚挖地的时候,从小花园那里挖了些野菜,晚膳正准备做个野菜羹,匀给废太子一碗吧。
野菜早早洗好了,她起锅烧火,用最简单的食材,最厉害的控火,把平平无奇的野菜做得香喷喷。
她先自己吃完,这才拍拍肚子,端起剩下的一小碗野菜羹敲响废太子的房门。
“主子,用晚膳了。”
里面没有人答。
若是往常,小宫女必定在外面等着,但是瑶姬忙啊。她直接开门,进屋,穿过空荡荡的外间,麻利的撩起帘子,进了里间。
一进去,便借着昏暗的光瞧见了面色惨白的废太子。
他呼吸不畅,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昏迷不醒。
瑶姬恐慌:她才来一天,他可别真死了!他死了,她的田怎么种啊!
她赶紧将碗放在地上,自己爬上榻,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用小宫女对于人生病的常识揣摩——嗯,只是发热了,没死。
没死就好。
她又下床,将野菜汤端起,捏着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巴,开始给他灌热乎乎的汤。
人在饥饿的时候,是有吃东西本能的。
废太子迷迷糊糊中喝完了一碗野菜羹,瑶姬又从小宫女记忆里找到了对付发热的法子,开始给他盖被褥。
一床又一床的被褥被她从禁宫各个宫室里面找了出来,一层一层的压在废太子的身上。
这样就能发汗了,发汗了就能好。
没一会,他果然开始发汗,瑶姬摸了摸他的额头,嗯,烧退了。
她这才松口气,然后又发愁:这个世界的田不好种啊,竟然要时刻照顾这般一个病秧子。
废太子被被褥压得喘不过起来,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小宫女坐在榻的外侧叹气。
她怎么来了……
是她救了他吗?
他又闭上了眼睛。
——救他做什么?
今日他死了也不错。
瑶姬见他睁开眼睛又闭上,一言不发,也没跟他说话。
她哀愁了一瞬,又惦记上自己的地了,赶紧下榻去挖地。
一定要赶在冬日来临之前种出一地菜来。
不过,第二日,瑶姬做早膳的时候,主动给废太子匀了一碗——得养着,免得他死了。
如今她已经明白了,得把他养活,他活了,她才好。
于是中午,她在禁宫废弃的屋子里面找到了一把弓箭,用废弃的弓箭射杀了一只鸟。
不知道是什么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吃上肉了。废太子的午膳也得以有了一碗肉。
病了,就要吃肉。
晚膳的时候,她又下了一回池塘,在池塘里面叉了一条鱼!废太子晚膳得了一碗鱼汤。
他低头端着鱼汤,久久没移开眼。
日子就这般变了起来。
十月,天开始转凉。瑶姬却每天沉迷于种地,挥着小锄头挖了东边挖西边,忙得热火朝天。
除此之外,她还从上辈子的记忆里面,找到了一套适合人类练的拳法,能强身健体。
她每天还没亮就开始起床打拳,挖地,做饭,等到了后半夜才满足沾床就睡。
而在这期间,瑶姬发现废太子给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挑食,脸色还开始红润起来。
瑶姬一见他这般死不了的模样,就开始放松了警惕,某天挖地太入迷,忘记做晚膳,也忘记了给废太子送。
于是等到月明星稀,她身后又多了一个人。
他乘风而站,迎月而来,目光从一片开垦好的地上看过,然后直直的看向了她。
瑶姬眨了眨眼睛,“我忘记做饭了。”
但她今天不饿耶。她不想做饭。
她迟疑的看向废太子——饿一顿应该死不了吧?
她就转过身,继续挖地。
废太子齐垣并没有在乎她的态度。她今日晚间没有来,他情不自禁的又出了门。
看见她没事,他本该要走的,不过在这一瞬间,他看着这一片已经被开垦出来的废弃花园,心里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他荒芜的心里,被人翻了一遍土一般。
这个禁宫本来四处生机,后来随着他被关,这里也开始腐烂发臭。
如今,竟然被人开垦成了地。
那个站在地中间,不断挥舞着锄头的小宫女,在此时他的眼里,动作一点点放慢,放慢。
最后定格。
他静静的看着她挖地的动作,心里的戾气竟然有了一丝缓解。
好像……看着她挖地,也还不错。
心变得静了。
……
自从那天开始,瑶姬就开始觉得废太子有毛病,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来看人挖地,但是接二连三好几天,她就不得不琢磨其他的了。
瑶姬:“……”
难道他也喜欢挖地?
瑶姬瞬间浑身泛着警惕:整个禁宫就这一把锄头,即便在这个世界里面,她是宫女,他是主子,如果要活着,按照规矩她就得要听他的话,但无论如何,她发誓,她瑶姬是坚决不会让出自己锄头的!
这是尊严,是原则。
而且现在,他不过是个废太子嘛!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威胁到她的生死。于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自己的锄头走远了。
——她要换块地方挖!
但她走到哪里,废太子就跟个跟屁虫一般跟到哪里。瑶姬换了两个地方就舍不得再挪地方了:有换地方走路的这些时辰,她都可以多挖几锄头。
而且新换的这块地之前好肥沃啊!她的脚赤足在上面踩了踩,瞬间心神荡漾,恨不得立刻挖个十万八千锄。
瑶姬深吸一口气,抱着锄头转身,准备好好的跟废太子谈一谈。他太耽误她的种地大业了。
谁知刚转身,就见废太子依旧清清冷冷站在那里突然朝着她开了口,“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常年不说话的缘故。
而且很奇怪的,瑶姬能从这一个挖字里面,知道他的意思:他对她刚刚光站着不挖地多有不满。
瑶姬:“……”
她迟疑的对着他,挥着锄头挖了一下,抬头去看,果然见废太子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瑶姬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她试探着又挖了一锄头,废太子的眉毛舒展开来。
瑶姬兴奋了。她吭哧吭哧连挖三锄头!
废太子微不可见的弯起了嘴角。
瑶姬瞬间感动了。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伯乐。她懂得人间的学识不多,但也听闻过千里马与伯乐的故事。此时此刻,她认定了废太子就是她的伯乐。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赏识过她挖地!从没有人因为看她挖地就能露出这般神情的。
如今,她遇到了。
月光之下,废太子只穿着中衣,随意披了一块霁青色外衫,苍白的脸和虚弱的身子让他看着羸弱的很,好像随时要被风吹跑。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每晚都来看她挖地!
瑶姬便神圣的朝着他点了点头,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锄头,更加努力的挥锄挥洒汗水。
废太子眉梢眼间,也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喜欢看她挥锄挖地的样子。就好像……他想了想,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就好像,见到了生机。
她挥锄头的模样,很像是一个活人。
比他这样的活死人好。
天光将明之时,废太子沉默的,满意的,慢吞吞的踩着步子回去了。
而此时,瑶姬也结束了自己一晚上的劳作,看看天,估摸着自己回去睡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便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十分庆幸自己还记得那套强身健体之拳,不然这具身体哪里受得起如此长时辰的劳作。
依旧回去睡觉,起来打拳,然后打着哈欠做早膳。给废太子送完早膳,她又去了禁宫门口。
小宫女是自小被送进禁宫来的,门口的禁卫都对她不错。她之前托姓刘的守卫给她买种子,今日是约定去拿的时间。
刘守卫五十多了,对她像是对孙女一般,道:“都是这时节能种的,你多浇水,不懂的就来问我。”
他觉得瑶姬肯种菜也好,总比每天死气沉沉的好。
瑶姬点了点头,郑重的接过,许诺道:“我会报答你的。”
这种子没给钱,白得的。
厨房的油盐酱醋也都是刘守卫给她的,她道:“您真是个好人。”
刘守卫笑出声来,“你个小丫头,嘴巴怎么还变甜了,快回去吧,给逆王送了饭,你就能去种菜了。”
皇帝将废太子封为了逆王。
然后又道:“皇后娘娘马上就要过生辰,估摸着会赏下好吃的膳食,到时候我提前跟你说,你来早一点,菜便还是热乎的。”
瑶姬摆了摆手,也没多问,在她眼里,此时什么事情都比不过手里的菜种子。于是匆匆忙忙跑着去给废太子送了膳食,照旧放在门口就走,然后开始去撒种子。
菜地是挖好了的,也撒了水,什么都准备好了,此时就差将种子种进菜地里。
她打开装种子的油纸看了看,刘守卫一共给了两种不同的种子。一种是白萝卜,一种是大秦特有的秦菜。
倒都是这个时节种的。虽然给的不多,白萝卜和秦菜合起来只能种满一块地,但瑶姬也已经很满足了。
她欢天喜地撒种子,然后轻轻的盖土,再然后去浇水。她是提着水桶去花园池塘边提水的,装满了一桶水,还得提着水桶回来,提了两次,便觉得实在是不方便。
她想了想,去找了一把柴刀,然后去了前面不远的竹园。
竹园里面全是竹子,一到夏时,便阴凉的很,以前原主经常过来乘凉。而如今这些竹子在瑶姬眼里,却成了抽水的重要工具。
她决定做个水车,将花园池塘里面的水都抽/送到各块菜地里面去。
这样就不用一桶水一桶水的提了!
瑶姬拿着柴刀在竹园里面挑选着大而结实的竹子,挑选好了,便开始砍。竹子很高,竹叶很多,一根竹子倒地,势必会有一点动静。
齐垣的溪绕东离这里不远,他闭眼坐在榻上,屋子里面因为常年封着窗户,没有一丝儿阳光进来。
这屋子里面,常年死寂沉沉。但今日,砍竹子的声音却声声入耳,时不时还伴随着小宫女得意的笑。
她笑一声,他就知道,该有一根竹子该被砍倒了。
倒是有力气,晚晚挖地,白天还有力气折腾竹子。
齐垣睁开眼睛,情不自禁的朝着窗户看过去——打开窗户,便可以看见竹园。
但他瞬间又没了兴趣。
他这般的活死人,看一片被砍死的竹子,没有任何乐趣。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
瑶姬做了一天的水车!砍竹子,劈竹子,还要去找木头,她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今晚上就没有挖地。
事有轻重缓急,她觉得水车势必要尽快做出来才行。
这样她才能照顾更多的地,才能去放心买更多的种子。不然种子买回来,她也因为没时间种不了太多的地。
那就糟蹋种子了。
她做水车,倒是忘记了每晚都要出来看她挖地的废太子。当齐垣踏着月光而来时,就发现这个小宫女没有挖地。
她在劈竹子。
他冷冷扫过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竹子小竹片,再看看她忙得团团转的模样,并没有出言打断。
相反,跟看她锄地一般,他也很喜欢看她劈竹子,做水车。
她做的很熟练,很快,一点儿错的地方都没有。齐垣照旧站在一边看,看的聚精会神。
瑶姬借着月光在池塘边上做水车,月光倒映在池塘里,她的竹子有些很长,竹子头伸进了池塘里,她偶尔走动的时候碰到了,竹子头便动一动,搅动了一池的水,也搅碎了月亮。
要等一会,月亮才会又聚集在一处,然后又被她搅碎了。
齐垣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月亮不知不觉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瑶姬偶然抬头,便见他这般模样,呆了呆,更加感动了:瞧,这个人不仅喜欢看她挖地,还喜欢看她做水车!
知音难求啊。
她压抑住自己做水车的欲望,百忙之中抽空,咔咔咔将一根竹枝削尖,然后去掉了那些多余的叶子和小枝节,迈着飞快的步子,将竹簪子一把塞进了废太子的手里。
她指了指他的头发,“披着多不好,簪起来吧。”
然后见他呆呆的一动不动,急性子的她急着回去做水车,索性将簪子又拿了回来,踮着脚将他的头发一捞,一扭,打个圈圈,用竹簪子转动几下,一个漂亮的簪发便完成了。
瑶姬很满意,咚咚咚踩着重重的步子急忙回去做水车:夭寿哦,这得浪费了多少时辰。
她觉得有个伯乐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而齐垣摸摸头发,手在竹簪子上碰了碰,又碰了碰,虽然依旧冷冰冰站着,但一只烦人的蛐蛐一边叫一边跳到他脚边的时候,他也只是冷漠的看了眼,又去摸簪子。
照往常,暴戾的废太子一定会抬脚踩死它,还要用脚碾几下,看见它破碎的尸体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