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回响》渡冷汀

2、chapter 2

　　洛惊觉到家的时候，陆冰正窝在沙发里睡得不省人事。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小毯子一大半都落在了地上，散在陆冰额前的碎发随着空调的风微微舞动。

　　洛惊觉叹了口气，心想：打发我去买饭，自己倒是睡得安稳。

　　“催我去买，买回来了你又不着急吃，吵醒了又要闹人，”洛惊觉轻叹了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咱俩到底谁大谁小。”

　　洛惊觉蹑手蹑脚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每调低一度就看一眼沙发上的陆冰，见陆冰没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

　　调高温度后又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把还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倒进了保温盒里。

　　她和陆冰生活了两年，发现陆冰好养活的很，给口热乎的就吃的很开心。

　　在她身上，洛惊觉几乎看不到被生活压迫的样子。

　　陆冰和林芜同龄，但她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一只在森林里撒欢的小鹿一样，永远热情天真，永远朝气十足。

　　“真好啊。”洛惊觉望着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洛惊觉在书桌前坐定，打量着瘫在桌子上的资料，呢喃道：“先干点啥呢，”她的视线落在了半掩着的英语真题上，“先听一套听力吧，醒醒神。”

　　洛惊觉翻开做好标记的英语真题，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全部的题型，看到最后一篇阅读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The Song Dynasty was the second peak of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ea culture......”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在橘子遇到的少年，少年的名字里也有个“宋”。

　　“宋楚，”洛惊觉在真题的空白上写下了他的名字，“是不是爸爸姓宋，妈妈姓楚，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有爸妈疼真好。”

　　洛惊觉摇了摇头，回过神，迅速投入到了学习的海洋里。

　　做完一套真题后，她看了眼时间，比她设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洛惊觉忽然有些烦躁——半个小时是写不完两篇英语作文的。

　　今年高考后，本省的英语高考改变了考察方式。

　　作文由从前的写一篇就行，变成了两篇，第一篇是常规的作文，第二篇是新题型短文续写。短文续写占了最后一面卷面的二分之一。

　　听力也不同以往，他们这一届的听力是提前一年考，来年6月的英语卷子上没有听力的位置。

　　一中的高中部是常平市高中学校排名的老大，洛惊觉成绩不错，直接保送了一中高中部，但一中向来不缺成绩好天赋高又肯努力的“神人”。

　　洛惊觉虽然是保送，但实验班里的学生三分之一都是本校保送直升的。她的排名在实验班里并不出彩，只能算个中等，甚至还有点偏下。

　　洛惊觉有些焦虑，于是把自己锁在家里闭关了一个假期。

　　但这个结果，在她看来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做什么高难度题呢？”陆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声音还有些懒倦。

　　洛惊觉合上真题，答非所问道：“关东煮我放到保温盒里了，应该没有凉。”

　　陆冰瞥了眼她合上的真题，没有再问。

　　这小妞子压根没把她当自己人，她就算把天书说出花来也只能在洛惊觉这得一个“嗯”。

　　陆冰被气笑了，偏又不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骂：“小白眼狼，人家是心上长了个眼儿，她是心眼儿上长了颗心！”

　　她越想越气，还是没忍住朝洛惊觉嗷了一嗓子：“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人活一世不容易，老跟自己较什么劲啊！”

　　林芜在医院，洛林在地下，陆冰只是自己的小姑姑，没人逼她，是她在和自己过不去。

　　洛惊觉想起上幼儿园的时候，表现好的小朋友会有小红花。

　　她是小红花最多的小朋友，也是最盼望放学的小朋友。因为放学了，她就可以把小红花捧到林芜面前。

　　总是愁眉苦脸的林芜在这个时候，也会展露笑颜。现在想来，那个曾让她无比满足的笑颜里也是藏着苦的。

　　她上小学后，洛林开始了夜不归宿的风流日子，林芜也变得歇斯底里。

　　洛惊觉借着月色望着肿着眼睛睡着的林芜，小红花和满分的试卷也见不到林芜藏着苦涩的笑颜，反倒成了她躲避烦扰的一方净土。

　　时至今日呢，大抵是习惯了吧。

　　习惯假装耳聋，假装视而不见，好像只要自己不在意，正在发生的和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就都不存在一样。

　　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魂不守舍地坐在陆冰对面。

　　陆冰扫了她一眼，轻笑了下——小丫头片子，问第一遍不说，非得再给个台阶。

　　“怎么了 ，和丢了魂似的。”

　　洛惊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干脆胡乱编了一个：“我现在不加英语作文，做完只剩三十分钟左右，要是高考，我写不完卷子的。”

　　陆冰忽然觉得嘴里的关东煮不香了。

　　洛惊觉一个高中还没开学的小屁孩都在忧愁前途了，她这个后天就要开工，论文却还没动笔的大人却在安心当咸鱼。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你这还没开学，现在做的那些题都归于预习的范畴，”陆冰喝了一口温热的汤，继续说，“乾坤还没开始转呢，你就把它定死了，做事情是要未雨绸缪，但你这有点矫枉过正了。”

　　“还有，你这话和我说说就行了，开学后你要是和同学这么说，同学估计打死你的心都有。”

　　洛惊觉苦笑了下，没有接话。

　　陆冰瞄了她一眼，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票推到她面前，说：“刚放假的时候同办公室的教授给的，本来是因为闺女一直要她才买的，结果闺女中考没发挥好，刚过一中的分数线两三分，气的她一口气给孩子报了全科的辅导班。”

　　洛惊觉咋舌：“是吗？”

　　“怎么到你手里了，你还有这爱好？”

　　陆冰笑了两声，得意道：“当时教授气的要把这两张票撕了，我赶忙给拦了下来。”

　　“说，‘给我吧，我侄女没参加中考，正好安慰一下她’，她就问我，你为什么没参加中考，我就告诉她，你被保送了。”

　　洛惊觉：……

　　陆冰瞥了眼门票，说：“这票位置还不错呢，你都把自己锁家里一个暑假了，正好出去放放风，必须得去哈，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

　　神他妈人家的心意！

　　这心意但凡打人不犯法，她就得去医院求医生把陆冰重新组装起来。

　　洛惊觉在心里把陆冰从内到外的腹诽了个遍，但出口还是乖巧地说：“知道了。”

　　说完，她扫了眼门票——SuperX全国巡回演唱会常平站。

　　“SuperX是......”洛惊觉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了，好在陆冰理解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最近蛮火的一个组合。”

　　陆冰望着一脸茫然的洛惊觉，调侃道，“大姐，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知道的不应该比我这个快要奔三的老阿姨多吗？”

　　“不好意思，”洛惊觉耸了耸肩，“我平常都是听着相声睡觉的。”

　　“行吧，”陆冰把碗收进厨房，“我今下午有个会，你和小姐妹去吧。”

　　我哪来那么多小姐妹。洛惊觉腹诽道。

　　“哦。”洛惊觉瞥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半开场。

　　—

　　常平的夏天冗长炎热，尽管时节已经立秋，但傍晚的风里仍夹带着夏夜的烟火。

　　洛惊觉排在人挤人的队伍里，热气自脚底蒸腾，热的她头昏脑胀，心情烦躁，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场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坐位，刚刚坐定，便收到了陆冰发来的“问候”：“洛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受如何？”

　　洛惊觉环视四周，目光所及都是姑娘，回了句：“大观园里的姑娘可真多，我感觉自己到了女儿国。”

　　陆冰：“长老自求多福吧，朕要开会了。”

　　洛惊觉轻笑了声，许是因为周遭嘈杂，她没有察觉到从她坐好那一刻起，这个位置就一直被人注意着。

　　坐在洛惊觉旁边的姑娘小心地瞄着她，最后犹豫了半天，拽了拽她的衣角，洛惊觉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她。

　　“那个，”姑娘凑近道，“姐妹，你就这么来的啊？”

　　不然呢？带着锦旗来吗？

　　洛惊觉把腹诽藏在心里，镇静自若的说：“我是第一听演唱会。”

　　“怪不得，你应该是散粉了。”姑娘喃喃道。

　　散粉？我还粉底呢。

　　洛惊觉脸上笑嘻嘻，心里吐槽到飞起。

　　感谢灯光晦暗，洛惊觉无语的表情没有暴露，那位姑娘很是热心地递给了她一个手幅，说：“一会儿开始了你就举起来，懂？”

　　不懂。

　　“一定要举起来吗？”洛惊觉看着字体夸张的手幅，心底满是抗拒。

　　“最好举起来，”姑娘说，“你没发现你的位置特别好吗？”

　　洛姥姥初进大观园没什么见识，她是真没看出来自己这位置除了离舞台近点以外有什么好的。

　　“喏，你看到那边的摄像机了吗？”

　　洛惊觉点了点头，不知名的“周瑞家的”姑娘说：“这是咱们小叉的第一次巡回演唱会，后期肯定要出幕后纪录片的周边的，那台相机就是干这个的，说不定会把你录上，四舍五入算是同框了，你这位置超级难抢。”

　　洛姥姥没听懂，但大为震撼。那个“小叉”应该就是SuperX了。

　　这外号挺好，听着不太吉利啊。

　　没等洛惊觉回话，观众席上的灯光熄灭，属于舞台的光束亮起，全场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

　　方才和自己说话还温声细语的“周瑞家的”，此刻在洛惊觉耳边喊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欢呼之余见洛姥姥依然一脸懵，还忙里偷闲地和她说：“举起来啊姐妹！”

　　“周瑞家的”激动的很有带动感，洛惊觉下意识就举了起来。

　　演唱会两个半小时左右，洛惊觉是提前半小时入场的，算上正式开始的时间，洛姥姥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了，期间她像一个没有感情地摆手机器一样摆动着手里的手幅，除了胳膊酸以外没有别的感觉。

　　舞台上的灯光五光十色，弄的她睁不开眼，她融不进周遭的热血沸腾，只觉得格外纷扰。

　　洛姥姥累了，她熬不住了。

　　但她旁边的“周瑞家的”极其激动，情到深处还会拽住她的袖子，洛惊觉整个人被禁锢在了椅子上。

　　洛惊觉的耐心耗尽，开始把心底的怨气转移到了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无辜演艺人员——跳啥跳，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吗？

　　看看人家相声表演艺术家表演的时候，多亮堂！

　　多热闹！

　　不比这热闹？！

　　洛姥姥撒完怨气，得出了结论：不行，得跑！

　　她好不容易找准了机会，准备起身溜之大吉的时候，舞台上魔幻的灯光倏然消失，舞台上的男声响起：“大家好，我们是SuperX！这是我们全国巡回演唱会的第二站，常平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不好。

　　“刚才的舞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终于有伴舞了！”

　　洛惊觉继续腹诽：怎么有伴舞还得喊一嗓子，这个团之前是得有多寒碜？

　　“这次给我们伴舞的孩子，也是我们同公司的师弟们，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洛惊觉好不容易逃脱了“周瑞家的”掌控，猫着腰无视着落在她身上的白眼往出口走着，舞台上温和的男声入耳：

　　“大家好，我是宋楚，唐诗宋词的宋，楚辞的楚，”掌声雷动，欢呼迭起，宋楚笑容温润，“今年十五岁，谢谢大家。”

　　洛惊觉下意识直起腰，望向舞台：

　　舞台上的少年，身姿挺立，光束温柔地罩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致而不失英气的五官，浅色的眼眸里含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洛惊觉望着舞台上的宋楚，幼时学的诗句第一次有了一个具象的形象——“酒旗风暖少年狂。”

　　那一刹那，洛惊觉想不到自己会对眼前这个少年念念不忘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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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会有互动
“酒旗风暖少年狂。”出自□□先生的《灵隐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