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个小九爷》君牧

2、第二章 抓周

　　晏九被沐浴穿戴一新后，又被父亲抱着去祭了祖，这才来到大厅。堂上已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只见厅堂中央一张锦席，席子上摆满了笔墨纸砚、刀枪棍棒、棋牌骰子、印章算盘、金银珠宝、吃食玩具等等，晏九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这么多东西？

　　晏九被放在席子中央，两旁是一应物件，从这头到那头，得爬好远。
　　晏九摸摸脑袋。
　　他抓周，颇有些陪大人玩的意思。
　　阿爹，阿娘，阿姐，会希望他抓什么呢？
　　晏九不看物件，去看那几位笑盈盈的脸庞和殷切的眼神。

　　边上众人议论纷纷。
　　“小公子定是抓那赌具。”
　　“那可不一定。我看小公子在看那文房四宝。”
　　“定是赌具。别忘了小公子可是手握金筹码出生。”
　　“我看小公子瞅的是官印，将来必定官运亨通，位极人臣。雏凤清于老凤声。”
　　“我倒以为小公子会取金银珠宝，一生荣华富贵。”
　　“刀枪棍棒未尝不可。身强体壮，武艺超群，福寿延绵。”
　　“诸位莫争，不若我做个庄家，大家赌上一赌……”

　　晏九头大。
　　开始往前爬去。才不给他们开庄的机会。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晏九看到一幅糖画，不由停下了。
　　糖画惟妙惟肖，分明是自己的小像。竟精细到连他戴的瓜皮小帽上的图案都一清二楚。
　　那图案，就是从他金筹码上拓下来的。

　　众人看他停在吃食那里，不由面色一僵。正酝酿说辞，就听一个小男孩嚷道：“小表弟，抓糖画，抓糖画！糖画可甜了！”
　　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抱着他的妇人赶忙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嚷嚷什么呢？小表弟抓周，不能扰他。”
　　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鹅蛋脸儿，柳叶眉儿，肌肤胜雪，甚是漂亮，闻言笑道：“母亲，闻儿想吃糖画了呢。”
　　小江闻白了她一眼。

　　就听一个细细的声音弱弱地道：“母亲，晓晓也想吃糖画……”
　　江夫人哭笑不得，“回去的时候母亲给你们买好不好？现在先看小表弟抓周。”
　　江意晓不过三岁，闻言就要哭，“我不要，我要弟弟这个。”

　　江意晚笑道：“晓晓，糖画都一个味儿，干嘛非得抢小表弟的？”
　　江意晓委屈道：“弟弟好看……”
　　江意晚笑道：“弟弟好看你就要吃他啊？晓晓要吃弟弟啊？”
　　江意晓：“……坏姐姐。”
　　江闻不哭不闹，母亲已经答应买糖画了，有的吃就行了呗！非得挑个好看的？

　　晏九耳朵尖，人家一家子小声议论，他早听到耳朵里了。不由打了个冷颤，伸手就要把糖画先抢在手里。
　　好家伙！不抢他就要被人吃掉了哎！

　　就在这时，晏九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旁边的晏轻尘。
　　晏轻尘正紧张地盯着他。
　　晏九缩回了小手。似乎听到晏轻尘舒了一口气。
　　晏九继续往前爬。
　　就听小姑娘高兴地道：“弟弟没有拿。母亲，晓晓要……”
　　晏九又是一个寒颤。心想待会一定回来拿。

　　晏九爬过吃食玩具，路过笔墨纸砚……算了，上辈子念的书还不够多吗？不拿。
　　晏九继续跋山涉水。

　　印章算盘？不。在座的有几个不是朝廷重臣？竟然参与赌事！方才还想拿他开赌！他才不要去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助纣为虐。
　　刀枪棍棒？武功？降龙十八掌？少林棍法？打狗棒法？嘿嘿，不错！辟邪剑法？噫！晏九小鸡鸡一紧，赶紧往前爬了两步。
　　棋牌骰子？连问号都不用打，晏九看也不看地继续往前爬。

　　“哈哈！我就说小公子不同凡响，非那等凡夫俗子可比！”
　　“咦？不该啊！”
　　“有何不该？天生赌技好，不一定非要从事赌业！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偶尔玩玩也就罢了！不赌更好！”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云王爷云战。
　　谁都知道云王爷素有“玉面冷公子”之称，对赌事深恶痛绝，此时见他发话了，皆不敢言。

　　云战看小家伙在刀剑那边停了半晌，心下不由期待他抓把小剑，若如此，他便去跟晏蕴昭说，他亲自给晏九当师傅。
　　小家伙手握金筹码诞生，还能不赌。太对他的胃口了！他一定要收他为徒！
　　谁知……又走了！

　　他以为晏九要去抓赌具了，没想到人家连眼皮都没抬，目不斜视地就爬过去了！
　　云战乐坏了。

　　“父王，小九去抓财宝了。”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道。

　　谁叫他“小九”？哪个不识趣的奶娃娃敢叫他“小九”？除了阿姐，没人敢叫他“小九”。
　　晏九一屁股坐下来，循那声音望去。

　　就见一个眉目如画、面若傅粉的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晏九想发脾气的心顿时歇了。
　　唔，长得怪好看的，声音也怪好听的，好像也还挺关心他的。就……不跟他计较了吧！

　　但让晏九折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小手一抓，就从玉盏里抓了一把晶莹圆润的珍珠。
　　珠子劈里啪啦从指缝里往下掉，最后晏九的小手只抓了两三颗。
　　晏九抱着珠子，乐呵呵地冲他爹、他娘、还有他阿姐笑，露出八颗小米粒牙儿。

　　云澈都没眼看了，拿他爹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傻乐什么？这贪财没出息的货！
　　还有，那么大的珠子，拿一颗意思意思得了，一抓一大把，没见过世面似的！

　　众人见状，先是一怔，紧接着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刚才开盘就好了，我赢个大的！哈哈！”
　　“就说小公子将来会富甲一方、前途无量，果然如此！”
　　“钱财开路，无事不成！小公子将来必定顺风顺水、顺心顺意、无往不利！”
　　“那珍珠可是御赐的，九公子眼光真好。”有眼尖的人认出来道。

　　晏蕴昭笑眯眯地向众人致谢，又张罗着开筵，招呼众人吃长寿面。
　　众人的贺礼也摆了满满一屋子。

　　扶腰要去抱晏九，晏九小身子一扭，掉头就往回爬。
　　众人见状一愣。就见晏九在吃食那里停下来，一把拽走了自己的糖画小人。
　　众人皆笑了。
　　江意晓却“哇”的一声哭出来。

　　叶韵哭笑不得地去抱晏九。
　　“没见九儿喜欢甜食啊，今儿倒是爱上糖画了。”
　　晏轻尘走过来笑道：“娘，定是阿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喜欢他自己的模样儿。”
　　晏九听了很高兴，伸长了胳膊，小手里攥了一路的珍珠就往晏轻尘怀里塞。人都要从叶韵怀里挣出来了。
　　扶腰赶忙接过，递给了晏轻尘。
　　晏轻尘笑盈盈地接了，“阿弟抓周送我的，我可要好好收着。谢谢阿弟了。”

　　江意晓眼巴巴地看着晏九手里的糖画，哭声不止。
　　晏九唯恐被人要了去，“咔嚓”咬了一口，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江夫人叹道：“一个糖画，就能哭成这样。母亲这就打发人去买。”
　　江意晓嚎哭得更大声了。

　　云澈实在没眼看晏九，从抓周乐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江意晓。
　　“喏，别哭了。看，这有好多漂亮的糖果呢！”

　　江意晓看来了个漂亮的小哥哥，不由停了哭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会儿看看云澈手里的糖果，一会儿看看云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一头扎进了奶娘的怀里，再也不出来了。

　　江意晚笑道：“哟，咱们晓晓害羞了？看见漂亮哥哥，就忘了好看弟弟了？”
　　江夫人轻轻打她一下子，“人小鬼大。以后少说这种话。还不快谢谢云世子？”
　　江意晓脑袋埋得像鹌鹑。

　　江意晚行了个平辈礼，接过云澈手里的糖果，“谢谢云世子，我代妹妹收下了。”
　　江意晓悄悄露出个眼睛。
　　云澈已经走了。

　　叶韵走过来笑道：“妹妹别生气。九儿这孩子，平常也不喜甜食。今儿这糖画却是要不过来。”
　　江夫人笑道：“瞧大嫂说的，我生什么气？我看九儿抓了周了，还惦着回去拿糖画，就知道是他看重的。”
　　“倒是晓晓这孩子，看中了糖画是九儿好看，非闹着要。若我说，看真人不比看画好？”

　　叶韵笑道：“正是因为是他自己的小像儿，九儿才不给别人呢！不知相爷怎么想的，非给捏了这么个糖人儿。”
　　江夫人笑道：“大哥也是想着逗九儿呢！倒把晓晓这孩子给逗着了。”
　　“九儿呢？让他们几个孩子也亲近亲近。”

　　叶韵笑道：“他那急性子，刚学会走路就惦记着跑了。哪肯让我多抱？这会儿人多热闹，不定又去哪里玩了。”
　　“这就开席了，一会儿也就见到了。”
　　说着，叶韵带众女眷幼童去花厅里就席。

　　如叶韵所言，晏九并不喜甜食。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是糖画是他的像，他半点儿都不想吃。
　　此刻就举着个咬了一小口的糖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眼看到身边的晏轻尘，高兴道：“阿姐，给！”
　　也就阿姐配吃自己的肖像小糖人了。
　　晏九把糖画举得高高的。

　　云澈走过，握了他的小手，“咔嚓”就是一大口。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晏九”的半个身子没了。
　　晏九怒了。这还让他姐怎么吃？！
　　“你回来！”

　　云澈转身看着他。
　　晏九对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实在发不出火来。尤其这小男孩还长这么干净，这么阳光。
　　“那个……都给你了。”晏九道。
　　反正自己不想吃了，姐姐也不能吃了。

　　云澈一愣。随即走回来笑道：“怎么又舍得给人了？方才那小姑娘哭成那样，你都没给。”
　　“她还是你表姐呢！”
　　晏九又想起“吃小弟弟”这句话，不由小身子又是一抖。

　　云澈愣了愣，从他手里接过糖画，“谢谢了。”
　　又从怀里掏出把小木剑，“喏，送给你。”
　　又道：“你没拿赌具，挺好的；但也不能拿财物啊。那都是些身外之物，自己学了本事才是真的。”
　　“你好好学剑吧。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又摸摸晏九的小脑袋，“等你长大了，我教你。”

　　晏九被春日明媚的阳光晃走了神，呆呆地接过了剑，看云澈转身离去。
　　多年之后，晏九仍记得这画面。
　　煦暖的春日，正午的阳光，和阳光下笑得干净的小男孩。

　　如果他知道，有一天这笑容会消失，他此时一定会跟在他身边，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