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段菱耦

1、第一章

　　青城的夏天很燥热，往常路上行人很少，即使有也是垂头丧气，像毫无斗志的一摊软泥。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六一。也是育成小学五年级四班虞温涟小朋友被拉来做苦力的一天。
　　育成小学礼堂门口有几颗柳树，有两三个小朋友坐在树荫下，面对着如潮的学生，躲避着难耐的燥热。
　　虞温涟就是其中一个，他疲惫地拿着印章，在一份份请帖上留下印记。
　　他真的试图拯救过秩序，但……真的……非常难。
　　虞温涟也曾想一个一个细细查看请帖的，但他很快陷入了别人递什么他都摁的自我放弃状态。
　　在无限的轮回动作中，虞温涟似乎摁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连忙抬起头，正准备开口道歉时却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那个“存在”似乎有着一点不爽，微皱着眉头，男孩子皮肤白净，看上去比虞温涟高一点。虞温涟就呆呆地看向他，在心里感慨道：同年龄段竟然还有比我高的男孩子。
　　虞温涟又无意间瞥见了少年细长白皙的手指。
　　“怎么？还想在我脸上多摁几个？”
　　男孩子的话让虞温涟回过神，虞温涟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刚刚走神没看到。”
　　男孩子摊了摊手，带着几丝期盼说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虞温涟摸了摸头，问道：“你有请帖吗？”
　　男孩子愣了愣，在身上翻找起来，搜寻未果后，无辜地看向虞温涟：“啊？刚刚好像人太多……掉了……”
　　“啊？那按规定你就不能进去了，你家里人有请帖吗？他们可……”虞温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子打断了。
　　男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进不去那就算了……”
　　虞温涟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只大蓝耗子吸引了目光。
　　那只大蓝耗子嗖的一下钻进了礼堂，虞温涟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是？”
　　男孩子也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一个逃票的，售票员不去追吗？”男孩子说完就靠在柳树旁看戏。
　　虞温涟用眼神示意小伙伴去抓逃票犯，自己则留守阵地继续摁印章。
　　礼堂内，大家在后排内热火朝天的彩排。忽然有两个人窜进来，第一个闯入的不速之客撞到了正在准备的报幕员夏鸢和林元江。
　　林元江反应快，连忙拽着夏鸢往右躲。林元江倒是没有大碍，但被林元江拽着的夏鸢没能逃过去，被进击的大蓝耗子撞倒。
　　两人相撞，一个被弹到地板，眼镜掉落在地板上，一个被弹到后台的道具上，似乎把脚扭了一下。而第二个追击者在跟元江嘀咕两句后默默离开了后台。
　　于闲吃痛地揉了揉脑袋，然后满地开始找眼镜。
　　朦胧中，于闲看见一个男孩子单膝跪地，拾起了什么东西递给自己。
　　于闲接过来，然后连忙对被他撞倒的小姐姐表示歉意。
　　夏鸢脾气很好，向闯入者宽慰地笑了笑，然后起身打算继续彩排。
　　“嘶——”夏鸢吃痛地跌回地上，众人围了上去，其中就包括紧张兮兮的大蓝耗子于闲。
　　“你没事吧？”别耽误我主持啊！元江有些担忧地在心里嘀咕。
　　“脚有些痛。”夏鸢皱了皱眉，补充道：“我的脚变成猪蹄了！”
　　于闲低下头，不敢吱声。
　　“那主持怎么办？”元江直言出了自己的担忧。
　　“元江，我劝你做个人！”夏鸢恶狠狠地说道。
　　元江直接无视，环顾四周。众人纷纷掩面后退，他们深知跟元江同台主持就是自讨苦吃。几人面面厮觑，纷纷找理由开脱，溜走。
　　偌大的后台只剩下元江，躺在地上的猪蹄夏鸢，还有凝望木地板的于闲。
　　“我总不能单人主持吧？”元江绝望地望向天空——哦不，是天花板。
　　夏鸢主动提议道：“你可以邀请不是常人的那位。”
　　“你是觉得两个面瘫主持很有趣吗？”元江拿起散落在地上的主持稿。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这份快乐就让我来独享吧。”元江清点着主持稿的页数，发现少了一张开幕，开始满地找纸。
　　“我来？”
　　元江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见罪魁祸首拿着一张纸细细阅读着。
　　元江好意提醒道：“你学过吗？词有些多。”
　　“小学六一不都那一套吗？”于闲淡定的回道。
　　元江犹豫了，而被遗忘的夏鸢忍不住哀嚎一声：“你们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于闲连忙搀扶起夏鸢。
　　此时的元江也考虑好了，上下打量着于闲的衣着，点了点头：“衣服颜色正好和我相称，不用换了，跟我来吧。”
　　他带着于闲坐到旁边，将夏鸢的稿子郑重地交给了于闲。
　　于闲错略地一翻，站起身想跑。
　　逃脱失败了，他被元江抓了回来。元江郑重地拍了拍于闲的肩。“兄弟，相信自己。”
　　礼堂外，人群渐渐稀少，几个招待员决定留下几人守着，个别有节目的率先进场做准备。这个“个别”指的是虞温涟。
　　虞温涟得知自己解放后，带着喜悦奔向礼堂，然后又折返过来，将口袋中的请帖递给柳树下的少年。
　　“巧了，我家长应该不会来。我叫虞温涟。要一起吗？”
　　虞温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和勇气邀请这位少年。
　　可能是因为他手指好看吧，虞温涟默默下了结论。
　　少年愣了愣，接过虞温涟的请帖，点了点头：“我叫祁青落。”
　　晚会开始了。
　　于闲动用了已经闲置十年的脑子背下了开场白。
　　在背台词的过程中，还不止一次地高喊：“逃票没有好下场！”
　　于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想蹭一场演出罢了。
　　于闲回想起自己的好兄弟信誓旦旦地说：“育才小学演出巨精彩！不看后悔一年。”
　　然而，于闲心心念念的节目一个个结束，他的脑子里只有台词。
　　于闲丧失了对节目的兴趣，但还是在节目表演时冲着林元江抱怨两句：“为什么每个节目前的主持词跟小作文一样！结束语也是！”
　　“这你得问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词都是他写的。”林元江在不停地翻动稿纸——这主持词根本不是正常人能背下来的。
　　于闲整理下仪容，走上台：“下面请欣赏虞温涟带来的《和煦》。”
　　虞温涟走上舞台，从容不迫。他轻弹起那首熟记于心的歌。
　　音乐声舒缓轻松，听众似乎醉入了那温和的音乐中。
　　一曲毕，虞温涟起身鞠躬，抬起头时，恰巧直视着自己为家人留下的位置，与祁青落对视。
　　座位上有人，却不是自己期盼的那人。虞温涟默默地叹了口气，退场。
　　退场后，观众也没反应过来鼓掌，后台的于闲也一样。
　　林元江戳了戳呆住的于闲：“兄弟？”于闲不作回应。
　　林元江望着虞温涟的背影，嘀咕道：“果然不是常人啊。”
　　再然后，表演渐渐步入尾声，林元江和于闲圆满完成任务。
　　然后，林元江和老师发现了一个BUG。
　　“你不是育才的？”林元江和老师不可置信地望着于闲。
　　于闲面色如常地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育才的了？”
　　林元江想杀了面前的人，但是他克制住了。
　　之后的之后，林元江随便拉人主持的事被老师大肆宣传了一下，成为了虞温涟半年的笑点。
　　礼堂外，众人散场，祁青落走在队伍的末尾。
　　“祁青落？”
　　他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是你，你最近身体……”男生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死不了！”祁青落略带不耐地说道，然后加快了步伐。
　　一只手搭在了祁青落的肩上，祁青落甩开。
　　他回过头，脏话已经在嘴边跃跃欲试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差点骂错人了。
　　搭他肩的是“好心人”虞温涟。
　　虞温涟只是来要回邀请函的，鬼知道祁青落走那么快，自己一路小跑过来，还被祁青落紧皱的眉头和满脸的不耐烦吓到。
　　“邀请函……”虞温涟小心翼翼地说道。
　　祁青落拿出邀请函，可怜的邀请函已经被拳头蹂躏地皱皱巴巴了。
　　“那个……你还要吗？”祁青落有些心虚。
　　虞温涟叹了口气，有总比没有好。他接过邀请函，然后压低音量说了句话，然后快速逃窜。
　　祁青落呆站在原地，如果没听错的话，虞温涟好像说了句：“长的那么好看，皱眉头会丑。”
　　祁青落有生以来第二次听见同龄人夸他好看，真——诡异啊。
　　后来，祁青落和虞温涟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相遇，于闲也没再来育才“观光”，林元江却没忘记这个有缘人——毕竟于闲害他被虞温涟笑话了半年呢。
　　四个人在盛夏中初识，随着秋风相遇。
　　落叶肆意地舞着，金黄铺满世界。
　　虞温涟哼着歌，步入校园。
　　大家都聚在公告牌旁查看自己的新班级。
　　虞温涟顺着人群，凑到右侧公告牌前，快速扫视一圈后发现……自己钻错了人群。
　　他趁没人发现往外围跑去，然后遇到了“知心”好友——林元江。
　　“虞温涟！你看女生宿舍分布干什么啊？”
　　虞温涟恶狠狠地瞪了林元江一眼，然后窘迫地低下了头，林元江也意识到了尴尬，匆匆跑走。
　　在女生们的注视和讨论下，虞温涟逃到了分班公告牌下：
　　“六年三班
　　虞温涟、夏鸢、林元江、刘序、吴司……”
　　虞温涟皱了皱眉：“放眼望去全是熟人啊……”
　　虞温涟慢慢悠悠地进入教室，老师还没进教室，大家大多数都是和好朋友坐在一起。
　　其他位置被占了大多数，第一排位置倒是非常空闲，只有林元江、夏鸢和刘序。
　　夏鸢和刘序知道虞温涟的脾气，而林元江刚刚惹了虞温涟，三人都不敢上前招惹。
　　虞温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然后无所事事地等待老师。
　　“同学们好，我是六年三班的班主任宋南。”
　　虞温涟抬头望了一眼去年的六一主持老师，又侧过头看了看林元江绿了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南是个温和、干练的女老师，分配座位时顺便选举了几个临时班级干部。班级共有43个人，虞温涟坐在了最后一排，还被迫当选了临时音乐课代表和文艺委员。
　　育才小学的课程安排环环相扣，课间也大多被老师占走，剩下的三四分钟是虞温涟的阅读时间。
　　“虞温涟？”
　　虞温涟的翻页动作停顿了一下，略带不耐地抬头。
　　“李老师让我们周末早点去。”
　　“为什么？”虞温涟在脑海中回想起李老师的操作：让他发传单、让他带学弟……
　　虞温涟真的很期待李老师又能做出什么事。
　　“师娘回老家了，没人替……”林元江坦然道。
　　虞温涟和林元江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李老师的奸笑。
　　虞温涟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周末。
　　虞温涟坐在“音起”辅导机构的一楼迎客厅，脑海中回想起老李的叮嘱：“没有门卡和密码的人不能进。”
　　“没有门卡和密码的人不能进。”虞温涟喃喃道。
　　虞温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密码和门卡他们进个屁啊？他坐在这是防贼吗？
　　“叮咚——”
　　虞温涟即使内心不爽，但还是乖乖去开门了。
　　“您好。”虞温涟低着头乖顺地说。
　　“虞温涟？”
　　“
　　“啊？”虞温涟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货谁啊？
　　那人没有看出虞温涟的疑惑，问道：“李老师在吗？”
　　“在，我带你……”虞温涟回想起老李的嘱咐：“你有门卡和密码吗？”
　　“你觉得我摁门铃是为了什么？”
　　“那你不能进去了。”虞温涟无奈地说。
　　“啊，我问下李老师？”
　　“嗯”虞温涟随口回了一句，瞥见那人在打电话，就躲在角落里不再搭话。
　　过了一会，李老师边下楼边喊着“小企鹅”，右手还端着章鱼小丸子。
　　“李老师，好久不见。”
　　李老师带着那人上了楼，楼下又只剩下虞温涟一个，虞温涟耐不住寂寞，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看——《青少年种田指导手册》。
　　“虞温涟，我来接你班了。”林元江拿着瓶饮料就往虞温涟身上靠。
　　虞温涟将书放回原处，接过饮料：“我走了。”
　　林元江反手拽住虞温涟，轻挑起眉：“周三有东校区的合班生哦。”
　　“所以呢？”虞温涟不耐烦地问道。
　　“周三你执勤，别把人家学生吓跑。”
　　“知道了，我先走了。周一见。”
　　“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