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直女》白渔

22、杂谈

　　右忆住的地方，比她的小屋约莫大了三倍。

　　三居室收拾得干净而整洁，沙发上零散放着几个抱枕，只有地毯边丢着一张毛毯，坐得平平的长绒毛昭示着那里曾经窝着此间主人。

　　墙上有许多曾经挂过照片的痕迹，但现在看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钉子，偶有几张，也都是风景照。左灵潇有点儿放不开手脚，可不想表现出怯意，自己把零食往茶几的小竹筐上一放，腿一盘，蜷在沙发上。

　　电视屏幕定格着《猫和老鼠》，右忆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她：“你喝什么？”

　　左灵潇“唰”地打直腿端正坐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回她：“我喝温开水就行，谢谢。”

　　膨化食品配白水，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右忆没说什么，只是笑，开了冰箱端出来一筐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晾凉的白水到还没开封的果汁、可乐，还有一壶飘着柠檬片的柠檬水。

　　“那你自己倒，我懒得看你杯子剩多少。”

　　“这么多……那多不好意思，显得我这人特自来熟。”

　　“我看你能靠在窗台上念诗，给自己找台阶下就是问我要辣条吃，倒是挺自来熟的，至少脸皮厚。”

　　右忆越过她，蜷回沙发旁的毛毯窝里，重新播放起动画片，丝毫没有要热情招呼客人的样子。

　　左灵潇去倒蓝莓汁的手顿了一下，嘀咕着“这也提，女人心比针尖小。”她从扣在桌上的玻璃杯里挑出来个，给自己满满斟上，拆开塑料袋，目光翻找两下，转头去看右忆：“学委，你吃什么？”

　　“我不吃，你自己拿……你看桌上有盘瓜子，递给我一下。”

　　“不吃还买这么多？那得放到什么时候去，给，瓜子。你喝什么？”

　　右忆反手稳稳接住盘子，回头笑了一声：“怎么你倒是当家作主的。这不是贵客临门，我总要备点东西。你想打包拿回去也行，我妈那边老家有个规矩，小孩子第一次上门，做长辈的要给上门礼，你看这两包够不够？”

　　左灵潇毫不客气地给她个白眼，盘腿缩进沙发，伸手拿来包薯片拆开，咔嚓咔嚓嚼完两片，听见那只狮子甩起脑袋嚎来，才说右忆：“两包零食就想当我长辈，那你逢年过节给几个红包？”

　　“看成绩，考得好红包自然有，考得不好少说还得打两顿。”

　　“呸。”

　　右忆没声儿，可肩膀微微抖着，左灵潇拿后脑勺都知道她在偷笑，从筐里找出来一瓶酸奶塞她旁边，补上一句：“看你的动画片吧。少说两句，你就是个好人。”

　　“我可没觉得我是个好人。就像你今天会过来找我，总不会真的是来给我送试卷的。”

　　“很明显，我是在逃课，姐姐。这俩有联系吗？”

　　“没有，我只是给你制造一点话题，免得你无聊。毕竟会满大街乱逛的危险人物，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放心。”

　　“这是我家……”左灵潇指指脑袋，“我俩一体同心，系统虽然嫌弃我总是任务失败，也不会看着我真的就这么倒带重来，大家集体扫进可回收垃圾站的。”

　　右忆只是笑，连着开完两三颗瓜子，才继续接话：“所以来找我干什么？”

　　“刺探情报呗，”左灵潇弓着背，放松下来，“你前段时间上发条一样催我学习上进，好早点完成任务大家出去。怎么昨天刚看到世界真相，今天就不来学校了？”

　　“你都高中毕业了，不会还有兴趣做一年级数学题吧？这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你自己不想被我揠苗助长，我非要甩着鞭子要求你干活，实在是有点不人道……”

　　右忆换了部《虹猫蓝兔七侠传》开始投影，打个呵欠伸个懒腰。

　　“好好享受高中生活，把这里当成你活着的世界。当沉浸式梦回青春期，总会找到答案的，你脑袋里那个东西不会着急忙慌地把你从这里踢走，你就心安理得呆着。”

　　“我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不然你给我打工，我给你发工资？”

　　左某立刻警惕起来：“我不额外写作业的。”

　　“你就……你就来保洁。我回家全是灰，扫到今天早上五点，干脆请假了。”

　　左灵潇想了下自己房间，诚恳地告诉她：“那不然我还是帮你写作业，一张试卷五十块，你看怎么样？”

　　“可我不用交作业，”右忆笑起来，“姜佳昕早上没告诉你？你的小系统，我稍微改了点设定。我是学校特招生，不用写作业，期末统考之外免考，只要不掉出全市前十，每年两万奖学金。”

　　“不是吧！你以权谋私，你有这功夫不早翻墙出去了！”

　　“对，以权谋私，小事情，不影响正常运转。你反正也没事干，在这里吹吹暖气看看电视，吃零食的时候想想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右忆从地上站起来，把遥控器和投影用的平板放到她手边。

　　“我困得很，去睡会儿，你也可以到书房去找点书看。中午点外卖的时候再叫我。”

　　左灵潇手忙脚乱地跟着她站起来，只反应过来接一句“哦”，回过神来，右忆已经轻轻搭上小屋的门，铃铛响起来，很快又没了动静。

　　客人有点不太坐得住，沙发上扭几下，把动画片的声音调小，蜷到对过廊的懒人沙发里，伸头探脑地偷偷瞄着右忆的房间。棕色门上挂着个仿原木的牌子，椭圆包裹着几个笔画粗细不一的毛笔字“一一的房间”，有些磨损的金属把手根部吊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子，铃铛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通着更大那间屋子的门锁着，左灵潇猜那是她父母的主卧，敞开的小屋露出书柜一角，没拉窗帘，光从外面照射在过廊地板上，隐隐能看出窗台前放了不少东西，分割开那片光幕。

　　她在别人家里到底有些拘谨——仅限于右忆。若以现实论，她其实并没有去过几次同学朋友家中，独来独往惯了；若以这里论，她既然不曾将攻略对象视作真人，就很难生起紧张，没有像玩游戏一般到别人家里敲敲罐子，开开柜子，再掀开地板，都得益于还有个系统会在脑袋里不停地下达刷好感指令。

　　也大概是因为身在右忆家，怎么都不能把距离拉出十米，系统从上车之后就安静无声，早早放假休眠，等着左灵潇离开这里。

　　她没什么兴趣换台，各种能回忆不能回忆的电影电视剧连同动画片，她在虚无空间里也看得不少，自己嘚吧嘚吧能出一百多集影视吐槽，系统不说话，这种自娱自乐的游戏就少了50%的乐趣。

　　没事干，就只好玩手机。右忆没有关书房门，说过她可以进去找书，左灵潇脚动弹：几下，还是停在原处，翻找起手机里那些久违的社交软件。

　　绿皮框子里多出来个联系人，备注是姜佳昕的名字，朋友圈背景是一株盛放的白色雏菊，配上意味不明的四字短句，仅显示三天朋友圈的提示线上方空空如也。

　　左灵潇努力回忆着过去，低声细语地凑在手机边问：“不是吧……只要是跟我说过话的，都自动成为好友？大哥你有没有隐私观念？那我以后好友上千个，不是房产中介又不是微商保险，你意思我是花蝴蝶？”

　　系统没搭理她，连在手机上打个弹幕都懒得回。左灵潇正在那儿长吁短叹着，唐航弹过来一条消息：“你到学委家了吗？我听说学委是发烧，你要顺路就给她带点退烧药？”

　　左某立刻退出来看了眼余婷，很好，没有发一些莫名其妙“我嗑到了”。她打开外卖软件选了点退烧药送上门，药从哪儿送过来，背后的逻辑链自然有系统去完善。

　　至于右忆生病请假这件事，她挠着脑袋琢磨好阵，也没回忆起右忆有哪里看起来像病人。面色红润，她说打扫卫生到凌晨，左灵潇才从她脸上看见有点儿黑眼圈，除此外就是今天犯困。天可怜见，右忆白天精神之充沛，让她以为这人是不用午睡的。

　　“那她到底有没有发烧？可惜人睡了，不然还能抓来测测体温，就水银温……”

　　水银温度计就装在三角柱形式的塑料壳子里，被放在桌上。茶几上会有剪刀、指甲剪、没收进去的钥匙，还可能有针线盒，但温度计属于在家用医疗箱里吃灰的东西。

　　“……”

　　这里没有个系统能跟她表演面面相觑，只能是她自己手里攥着温度计思考人生。

　　“这个，温度枪……她家，可能也没有。我总不能到她房间里说：‘你好，起来一下，测个体温，该吃药了。’你说是不是，废柴统统。再说了人家在睡觉，我推门进去不合适。”

　　唐航见她没回复，适时地追过来一条消息：“要是太严重还是上医院，我看学委不是随便请假那种。”

　　不，她就是。

　　左某摸着手机看了会儿，清清嗓子，蹑手蹑脚走到右忆房间外面，抬起手来，敲响房门。

　　右忆的声音迷迷糊糊从里面穿过来：“中午了？”

　　“早着呢！唐航说你是发烧请假？你要不要现在测一□□温。”

　　“我还以为你把窗子砸了……进来吧。”

　　卧室实在是太过个人气息浓郁的地方，左灵潇手在门把手上搓来搓去，把铁皮都搓热乎，手心打出一层汗，才敢轻轻推门进去。铃铛一声响，她差点踮脚跳起来，探个脑袋进去看，右忆半靠在床头，已经又睡过去了。

　　这人睡觉也不脱睡衣，捂在薄被里，床上七零八落地丢着几个玩偶，解下来的手表和发绳就放在床头柜上。左灵潇看着那圈亮晶晶的东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右忆是披着头发的。

　　披发闭眼，终于停下一张嘴怼她没个休息的学委，难得一见地讨人喜欢，哪怕在场的其实也就一个攥着温度计磨磨蹭蹭的左灵潇。

　　“我要测体温了啊——”

　　右忆勉强睁眼看她：“拿来吧，坐旁边看时间。”

　　“病患”自己熟练地打开盖子，把温度计塞进腋下，眼睛一闭，继续睡觉。左灵潇被人抢了活儿，的确只能坐在一边数分钟，房间里除了地毯，只有书桌前有一张电脑椅。左同学不想仰视她，盯着脚下，跑到椅子上坐好，看着手表转圈，抬头去望半睡半醒的右忆。

　　她其实没太认真看过右忆的模样，真要说起来，校服底下藏了一堆五金的余婷，高耸入云弯腰都能比她高的唐航，反而得到了更多目光。对右忆的印象，模模糊糊地总停留在刚重启时，为了打断系统说话，而关注到的闪亮发绳，还有白到可以反光的肤色。

　　若结合那些右忆在原生世界生活在何处的猜想，就不难看出她的长相似乎就着出生地。只要学委不开口去怼她，这张脸着实算得上温婉可爱，平素看人时若以“蛾眉婉转”来论，也大差不离。她长得白，但又不是那就不见天日的消瘦惨白，上嘴唇薄，中间稍微翘起来，一看就是嘴皮子俐落的——这些看相的功夫，左灵潇是在家里姑婆姨娘摆闲话时乱听来的。

　　她盯着右忆卡在左眉上那颗沙红色的小痣看了半晌，大叹气一声，晓得系统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跟他叨叨：“右学委要是不说话，多好一个人！说不定我就主动攻略了。”

　　左灵潇就是吹牛最厉害，这点系统都比她自己清楚，右忆眼皮动两下，她立刻吓得闭了嘴。

　　许是因为刚刚在说右忆最好别说话，这会儿学委自己拿出温度计递给她看，说话时左灵潇也没太听清楚，光盯着人嘴瞧了。

　　半晌，就看见嘴动来动去，没听见声，直到右忆提高声音叫她一句：“发什么呆？还不拿过去看。”这人才如梦方醒一样，从椅子上蹿起来，跑去接过水银玻璃杆。

　　三十六度一，你上大街抓个正在走路的，温度都不见得比这个低，左灵潇默默甩回水银柱，走过去装好它。

　　“还行，这不是没退烧了吗？你躺着吧，我中午点外卖了叫你。”

　　“我本来就没烧……太困了……行，你自己点，我就吃清淡的，不要放辣椒。”

　　左同学合上门，想想，觉得还是右忆闭嘴不说话的时候最好，别的不说，至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