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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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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凌云山立宗的第338年,宁思明在门派大比脱颖而出,夺得了凌云山外门弟子的首位。
按照惯例,他得到了一件法宝,和一个被内门前辈收徒的机会。
35岁,练气八层,金火土三灵根。
不上不下的资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掌门妘宁亲自收下了他。
2.
凌云山众人皆知,掌门长期在外除魔卫道。
收徒之后的掌门也不改行事作风,护持着新收的二徒弟筑基成功,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出门了。
——顺手拎上了新徒弟。
刚刚炼化了法宝,准备去主峰接任务的宁思明:“……”
等他回过神来,师徒两人已经在飞舟里坐好了。
确切说,坐好的只有他自己。他新拜的师尊斜倚在榻上,一手托腮,正盯着他瞧。
随意自在的模样,和门派大比时的严肃掌门,好像两个画风。
“……师尊?”
觉得二徒弟此时的表情很有趣,妘宁瞅着他笑:“你不是想出门历练吗,一起,我们去蚀日荒漠。”
!!!
蚀日荒漠,传闻中魔修豢养魔物的沙漠。
宁思明呆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弟子才筑基,若是连累了师尊的正事,实在无地自容。”
“无妨,”妘宁洒脱地一挥手:“会给你机会的。”
……什么机会?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3.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谓的机会,就是师徒俩一起除魔卫道。
说是一起,其实一分神一筑基,想配合也难。但身经百战的掌门总是能找到机会,给徒弟丢几个修为低微的魔修/魔物,自己则扛上对方的主力。
总是一对多的宁思明:……预感成真了。
他委婉地对师尊表示压力很大。
师尊表示对他很有信心:“徒儿相信自己,你可是大比第一。”
感觉压力变得更重了的徒弟只能把郁气撒在魔物身上。
4.
蚀日荒漠这一待就是三个月。
战斗间隙里,宁思明没形象地累瘫在地。
游历之初,他是想在新拜不久的师尊面前保持形象的,但接踵而至的战斗很快让他没了余裕,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
反正师尊不介意。瞧见他的狼狈样子,还会笑得开心。
比起拜师时,他对自己师尊的认识,已经更新不少。
恪守正道是真的,不拘小节也是真的。
看起来乱来,教导他也是认真的。
宁思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力气稍有恢复,翻身坐起。
以中等资质修炼至外门弟子的第一,他并不傻。这些日子里,战斗技巧和意识进步明显。虽然压力极大,但他不止一次感觉,师尊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的极限在哪。
该说不愧是掌门吗。
宁思明若有所思地抚着胸口,那里的衣襟之下,有师尊赠予他的护身剑气。
危机四伏的三个月,这三道剑气,一道都没有消耗。
仿佛精准地卡在某一条界限前,师尊从没有真正让他陷入绝境。
稍远处,似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妘宁回身望了过来。
宁思明呼吸一顿。
他的师尊站在如山般魔物尸体上。残阳如血之时,她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然后唤了一声“徒儿”,语音含笑。
宁思明蓦地想起了数十年前。
他没有说过,收徒仪式并不是他与师尊的第一次相见。
救命之恩,她大约是不记得了,但他从未忘记。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少年,又似乎有什么微妙不同。他怔怔地望着染上血色余晖的身影,只觉心跳得厉害。
5.
凌云山立宗的第379年,长期在外游历的宁思明回到宗门,闭关突破金丹期。
37年便从筑基初阶到圆满,以三灵根的资质,不可谓不快。期间妘宁偶尔会带他回到宗门,或休整,或处理掌门事务。绝大多数时间,师徒俩都在外除魔卫道。
飞沙走石的蚀日荒漠,岩崖幽暗的鬼影森林,游人如织的落月城。妘宁并未带徒弟深入魔域,然而正邪之间永不缺争斗。
不是所有修士都适合这种修行方式,但事后看来,宁思明适应良好,并且效果显著——虽然他在师尊面前并不承认,还要时不时抱怨几句,师尊对他实在太有信心了。
这是深受宠爱的弟子才会有的撒娇,只是当事人大约都没意识到。
几十年相处,任谁看来,师徒俩的关系都极好。
宁思明原本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并为此心满意足。但心魔劫抓住了他最隐秘、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晋级金丹期的心魔幻境里,他看见自己亲吻着师尊,心醉神迷。
6.
远远关注着的妘宁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雷劫尚未降下,徒弟的气息却突然紊乱,双眼紧闭,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惶。
她的心倏然一沉。
乌云未散,雷劫酝酿,金丹劫尚未失败。妘宁面色不动,手里已捏住了一只金铃。眼见徒弟出现了灵力不稳的征兆,再不迟疑,以灵力激发。
铃声清凌凌似水波漾开,一霎万籁俱寂,唯铃音涤荡,心神如洗。
宁思明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脸上惊惶未退,潜意识却认出了铃声。这是师尊的法宝,行走于魔修地盘时,常用来探寻禁制的破绽。
师尊正护着他。和这个念头一起浮现的,是几十年铸就的无可动摇的安心。
远远地,他朝铃声来处望了一眼,忆起某个被刻意遗忘的傍晚、夕阳下的身影和一瞬间的心悸。
去伪存真的修行之路,向来容不得逃避。
他怔了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神色渐平。
少顷,天雷落下。
7.
之后的渡劫顺利许多。
妘宁事后一番检查。虽然中途出了一点波折,就结果而言,二徒弟金丹圆融,灵力活泼,已是一名根基坚实的金丹修士。她看出徒弟不太想提心魔幻境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也就没多问。
她比较在意的是,自从二徒弟晋升金丹,两个徒弟的关系突然恶化了?
发生了什么?
大徒弟居许的资质和二徒弟差不多,只是早入门170年,现在已是元婴,在灵矿峰任职。二徒弟筑基后便被自己带出去游历,两人虽为师兄弟,往来却极少。
妘宁回想一番,大徒弟在自己再次收徒时就不太高兴。两百多岁的人了,还盯着刚入门的师弟打小报告。不过二徒弟一直冷漠以对,独角戏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现在两人开始互相告状了。
作为这俩共同的师尊,妘宁陡然头疼起来。
问谁,谁也不说真正的原因。妘宁心情复杂,仿佛看见了俩凡间三岁稚童争宠,而她是夹在中间唯一成熟的大人。
不禁反省了一下,一直把二徒弟带出门,似乎阻碍了他在宗门内的人际关系?
遂询问徒弟本人的意见。
“弟子只想常侍师尊身边。”二徒弟语气坚定。
妘宁稍稍有点惊讶。在她面前,宁思明很少语气这么强烈地表达意见。
她并不想把徒弟培养成独狼一般的修士,但作为师尊,对这样的回答也很难生出不悦来。
“好吧。”沉吟一会儿,妘宁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你可是掌门之徒,完全不参与宗门事务可不行——去伏魔峰挂个职,然后领外出任务。”
“伏魔峰现在还没几个人,但是将来必不如此。”掌门笃定道,“我希望将来能够交给你。”
宁思明心中一动,语音微涩:“弟子让师尊费心了。”
他的师尊眼眸微弯,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