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山尘远》五月溪山

8、第八章 阴谋（二）

　　方文对这个儿子是恨铁不成钢的：“你也知道临关有失？若非你做的那些事，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还要为父替你收拾残局。你那些伎俩，还是稚嫩了些，既要对付他，便不能留有一丝让人诟病的地方。如今倒好，只要那韩文瑄将查到证据送达京城，你我便是卖国的大罪，你的皇后姐姐怕也是要受牵连，如今不得不行险，若是韩文瑄丢了临关……这样的大罪与出卖军械军机联系起来，将来就算有人觉察什么想替他鸣不平，也要先想一想。”
　　“如今，镇西将军勾结西羌的人证物证已在回京的路上，皇上下旨派禁卫军捉拿镇西将军回京问罪，查抄凤城镇西将军府，本相已派禁卫军将陛下的圣旨送往蜀山大营，并随窦实将军奉旨西去，他们会取道涵谷彻夜兼程，先去临关，以镇西将军抗旨先将他当场杀了，绝不能让他回京……”
　　“不错。”闫韬淡淡道：“钦差临关宣旨诛杀韩文瑄，必会引起军中变乱，咱们的人就会趁乱打开城门，届时临关失守，韩文暄资敌叛国之罪就能坐实，皇上也定然发怒，韩文瑄也只有死路一条。至于临关，将来丞相可举荐心腹大将夺回，收复国土也是大功一件。”
　　“宣旨……捉拿？诛杀？不是说回京述职？”方護听得心惊胆战，他可是听说皇上在朝堂之上说的是回京述职，怎么父亲和闫师爷竟改了圣旨？
　　“回京述职？若果真如此，一旦韩文瑄进京，那就是你我的死期。” 方文狠狠瞪了方護一眼，冷冷道: “这还不明摆的么？咱们这位陛下一向心软的很，旨意是召回韩文瑄，就连召回待查都不曾说，一旦韩文瑄进京御前辩驳，陛下必会念及旧情重审案情，就是他真做了，陛下或许也只会将他关在大牢之中……他究竟做没做，难道你还不清楚么？那时便是我们万劫不复了。这件事，必须坐实他叛国！”
　　“可……这事也经不起查呀，儿子知道父亲做了周密的谋划，”方護虽然不学无术，却不是个愚蠢的：“但这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时间根本对不上，不说陛下的圣旨送到蜀山大营需要时间，就是钦差自蜀山大营出发至定西至少也得一个月，皇上得知韩文瑄通敌，韩彦诚坠崖，这才召韩大将军回京，可这会儿，那韩彦诚还好好地活着，若这其中有什么变故，让他活着回到京城，咱们家就全完了。”
　　方文心中欣慰于自己的儿子总算还有脑子，脸上却依然是怒容，他狠狠瞪了方護一眼后，口气略缓和了些“这还不是因为你？为父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事后处理得干净，韩文瑄丢了临关再坐实通敌卖国之罪，就没人敢替他鸣冤，至于皇上……他在皇城之中，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要经过为父之手，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还不是由为父说了算？”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方護心中对父亲十分的佩服，这样一来，通敌卖国的罪名有人顶，自己也就洗清了。

　　“临关的事不必担心，窦实会处理好，至于凤城……”方文沉吟片刻，道：“还得另派一队人去凤城查抄镇西将军府，那韩文瑄还有个四岁的儿子，据说身体极弱却极是聪慧，留着他终是祸患，斩草就要除根，绝不能让他走脱。就让芸丫头确认，别让人冒名顶替了去。”想到自家的孩子三岁才刚刚断奶，到了六岁时还只会窝在母亲怀里撒娇，对芸丫头传出的信息就嗤之以鼻，难道就因为那个孩子的父亲是将军，他三岁多就能熟读兵书？虽说更像个笑话，但也不能留下隐患。
　　顿了顿，方闻又道：“先派人去镇西将军府盯着，不要打草惊蛇，等临关事毕再动手。”
　　方護脸上扬起笑容：“是，事情即已毕，镇西将军府也就烟消云散，芸姑娘就可以回来了吧？”

　　方護口中的芸姑娘是在老家时便跟在方護身边的丫鬟，性子温顺又生得十分美貌，很得方護喜爱，其时方文想在镇西将军身边安置一个可靠的人探听消息，但镇西将军治军严谨，直接安排在他的身边不是那么容易，就退而求其次地想方设法在将军夫人身边安排个丫鬟。
　　偏巧韩将军夫妇因要远赴西境，便遣散了府中年岁较大、祖居南方的老仆人，这芸姑娘便是在那时进了将军府做侍女，方護答应她，只要事情做得好，将来就纳她为妾。

　　“回来？她在将军府伺候将军夫人这么多年，什么要紧的信息都没传回，对那小孩子倒是喜欢得很，却连韩彦诚的长相都说不清楚……英俊……英俊说的是人的相貌么？还是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倒怨不得芸姑娘，”方護替这姑娘辩解道：“据说韩彦诚极少回府，回了也不过匆匆一面，未必见得到。至于韩彦林，那奶娘看的紧，饮食起居皆是亲力亲为，家就在凤城外都从不肯回去，若非她老爹忽然死了，韩夫人准了她回去，这才得了机会。”
　　方文冷哼一声：“你倒打听得明白……”
　　方護嘿嘿一笑：“哪里需要打听，那可是孩儿安排的。再说，那奶娘再不离开，怕是也要露馅了……奶娘离开凤城……已经死了。”
　　方文愣道：“那毒果真那么厉害？”
　　“爹爹放心……”
　　方文点头，眼色冰冷，那芸丫头若不是被派去服侍韩家二小子，借了她的手，再次下毒，真要疑心她是不是被韩府收服了，留下她终是祸患，将来被发现她是我们的人，岂不是告诉别人老夫在将军府埋了眼线，再牵连到老夫身上？
　　“这丫头不能留，她既喜欢那小孩子，就让她陪着她的小主子吧，记住，不可留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任何的证据。”
　　“是。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办。”方護答得毫不犹豫，芸丫头不过是一个下人，以前喜欢他也不代表现在仍然喜欢，再说如今方護身在京城，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去吧，让钱良来见我……”得另叫人盯着，不能让这事出一点意外……

　　涵谷并不是一个山谷，而是蜀山北部通往西境的一条近道，也是一条险道。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那些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却依然及不上涵谷之险。
　　涵谷之道筑于峭壁之上，长约七十里，道路极为狭窄，一侧陡壁，一侧临崖，只在道路的中段有两处面积较大的平坦之处，供人歇脚。
　　走这条道虽比通往西境的官道要节省半月的时间，却没有商人愿意走这条道，毕竟道路险不说，货物运送也不易，这样算来虽节省了时间，盈利却并不能多出多少来，若是一个不慎，人或货物再摔落悬崖，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蜀山大营中，窦实接了圣旨，同时也收到方文给他的一封私信和一只锦囊，信中说那只锦囊要等他踏上涵谷方可打开。
　　他将蜀山大营的军务与副将张杉交接，立即带着禁卫军上路。
　　窦实的大营既驻蜀山，自然知道涵谷是一条什么样的山道，他没有质疑，知道方丞相让他走这样的险道赶往临关，必定有他的道理。
　　等到了涵谷入口，一行人看着前方的道路战战兢兢，他们虽是军士，那也是护卫皇城的军士，甚至有不少人是京中高官的孩子，平日里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宽阔平坦的道路上行走，走的最危险的道不过是皇帝秋猎的围场了，所以见到这样的路况，不仅人哆嗦，马也哆嗦着，任凭士兵又拉又打，就是不肯前行。
　　但方丞相信中说的明白，他们这一行人必须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临关，才不会误了丞相的事，所以再是害怕也不得不走这条道。
　　窦实吩咐用黑布蒙住马眼，继续前行。
　　一众人走得小心翼翼，速度自然就慢，一直走到天色擦黑，总算到了那一处歇脚之地，众人舒了一口气，就觉得后背冷汗浸湿的衣衫，被山崖之上的瑟瑟秋风一吹，寒意彻骨，窦实吩咐搭起帐篷，取出酒给大家饮酒驱寒。
　　众人喝着酒、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不知怎么的，一向酒量不错的窦实就有些醉。
　　一个随从也喝的有些多，嘴里就抱怨了，说大人怎么也是奉旨的钦差，为了赶路，没打出钦差的仪仗倒还罢了，为何要为了省那么几日的时间走这样的险道。
　　窦实大着舌头呵斥：“你知道什么！韩……韩文瑄指使长子勾结羌人……，要……把临关送给羌人，这事儿十……十万火急，只怕晚一天，临关就易主了。”
　　“可……可不是。”军士们自然也很愤怒，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韩文瑄，这一路担惊受怕，明日一早还要走这样的路，想想腿肚子都要打颤。
　　“陛下亲……封他为大齐一品军侯，镇西大将军，居然不思上报君恩，真是……该杀。”
　　“老天看着呢，这等卖国之人就该摔下悬崖……葬身狼口。”
　　“听说……那厉风谷悬崖下方就是狼窝，这韩彦诚掉……掉下去，不摔死，也会被狼咬死……真是报应啊。”
　　“窦将军此行接管临关抵御羌人，保大齐百姓，也是功在千秋。”
　　“可不是……”
　　或许是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疲累，又喝了酒，几人愤愤地说了会儿，就有鼾声响起，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数只秋虫有气无力地鸣叫着。
　　一个黑影闪入帐内，伸手去取供在桌上的明黄色木匣……

　　半晌，四周重归寂静，打着鼾的窦实微微睁开眼，脸上露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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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三，六、七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