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杏林寂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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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潇打开木盒，见盒中放着两件玉器，一件是白得如羊脂一般的的长方形玉牌，玉牌的四周雕有精美的龙鳞纹饰，中间刻有“太平”两个字，另一块也是由玉石雕琢而成，流畅的刀法刻就紫芝纹样，只是通体褐色，泛着温润的光。
秦远目光看向秦潇：“这两件玉器……师父就把它传给你了。”
秦潇曾听师父说过，那块白色的玉牌就是当年师父归隐时，太平皇帝的御赐之物，见了这块玉牌，就是当今皇上也是要下跪行礼的，不过秦远极少使用它。而那块紫芝纹样的玉件，则是神医这一门历代传承的信物。
“师父……潇儿还小。”秦潇明白秦远的意思，便要推却。
“潇儿……听师父说，”秦远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声音却弱了许多：“你如今的医术与几位师兄已不相上下了，但胜在年纪小，假以时日，必能……超过师兄们，师父希望你能将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他的目光转向秦漠几人：“砚山这一摊子事儿也多，潇儿年纪小，你们几个做师兄的……要帮着潇儿。”
“师父放心，弟子们……会帮着小师弟的。”秦漠眼睛泛红，泪水盈眶。
王渊几人也都道：“师父放心，弟子们会照顾好小师弟。”
秦远的目光又转回到秦潇身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师父不担心你的医术仁心，只……担心你的身子……记住……若不能先护好自己，怎能更长久得救护别人？”秦远看着秦潇目光渐渐散乱，声音亦弱不可闻。
“师父……师父别丢下潇儿……”秦潇泪水长流，闻言心中大恸，胸口一阵剧痛，只觉口中腥甜，吐出一口血来，眼前黑雾弥漫，手一松便倒了下去。
屋内顿时一阵忙乱。
丁卯年秋日，秦远仙逝，享年一百零一岁。
秦远此时已是一百多岁的高龄，这两年身体也一直不好，他的去世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三日后，五兄弟在流云谷东面山坡的杏林中安葬了秦远，那是秦远选中的地方，他生前最是喜欢那片密密的树林，尤其是到了秋日，树叶变得金黄，山风吹过，一片片金色翩翩而下，实在是难得的美景。
师兄弟五个坐在秦远的屋内，虽然秦远去世早在他们预料之中，但看着上首空荡荡的座位，心中依然无法接受师父已经故去的事实，尤其是秦潇，只坐在那里听师兄们说话，默默无语。
四位师兄回忆着初入师门，在师父跟前学医的情形，说他们那时如何的淘气，如何的惹师父生气……早已忘却的事情此时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等过了头七，秦漠与林湛便依秦远所嘱，先行离去，王渊路澄留下照顾秦潇……秦潇强撑着送走了师父，心神一松便倒下卧床不起，王渊不得不让他喝了药整日睡着。
王子岳回山，已是秦远去世后半月，得知秦远去世自然伤心了一回。
当他见到面色苍白一直昏睡着的秦潇，也就顾不得自己伤心，干脆就住在秦潇屋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爹爹，您一直让小师叔这么睡着会不会不好？”王子岳对秦潇这样的状况十分担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渊并没有将秦远去世前在玄武洞中所做的事告诉王子岳，他一边给秦潇诊脉一边道：“之前他为了医治你太师父耗费心力，加上在玄武洞中闭关，身体已极虚弱，出关未得调养就遇上你太师父故去，若是让他醒着，思虑之下，只怕心脉身子更会经受不住，如今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就先让他多睡几天吧。”
秦潇足足睡了一个月，其间王渊将一年不过开上三五朵花的百年芝草做成的药丸尽数喂给他吃了。
一个月后，王渊诊过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减了药量，叮嘱王子岳留心些，秦潇今日该会醒了。
晨起，王子岳早早去厨下熬好了药粥，准备送到秦潇屋里，正要进门，试药一头撞了出来。
“这么慌慌张张的，看打翻了粥，发生什么事了？” 王子岳侧身避过，手中的药粥依然稳稳地托在手中。
试药一脸的惊慌：“子岳少爷……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他一早进屋就发现床上空空如也，立刻就想到那年，清江镇外秦潇被掳，顿时就慌了神。
“他醒了？”王子岳喜道：“好啦，你别这副神情，这山上寻常人根本进不来，不会被人掳去的，以他目前的体力也出不了山，派人四处找找吧。”
“是。”试药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找司药。
王子岳略一思忖便唤了个小童去将药粥温着，自己取了大氅径往东面山坡而去。
秦远的墓地就隐在东面山坡的那一片银杏林之中。
王子岳信步过去，进了密密的杏林，便见秦远墓前，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跪坐于地，身子靠着石碑一动不动。
碑上无字，墓旁几棵银杏树叶已然呈金黄色，晨风吹拂，几片金色翩翩而下，落在墓碑四周。王子岳一面叹气，一面急步过去，给秦潇披上大氅：“你这是做什么？这已是秋日，天也凉了，你才醒来，再受了寒可不好，先回去吧。”
秦潇低着头，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痕，声音黯哑：“我再坐会儿，陪陪师父……”
王子岳只得挨着秦潇跪坐，伸手用大氅将他裹紧了。
秦潇不再说话，王子岳也静静地陪着不发一语。
“我真没用……”静默半晌，秦潇喃喃自语道。
“我自记事起便是体质极弱，常年病着不能出门，每日见到的只是我的娘亲和不时更换的大夫，这些大夫都说我这是胎里带出的病症，活不过五岁，他们大约是觉得我年纪小听不懂，说这些的时候都没有避着我，其实我都听得懂……后来我爹娘没了……自四岁蒙师父相救，后又被他老人家收为弟子，至今已有七载，我不仅活了下来，还学了医术，原想着一直跟着师父行医救人，陪伴孝敬他老人家，谁知……师父也……”秦潇泪水滑落，语不成声，默然半晌，又道：“若是……若是师父不是因救治我伤了心神身体，也许不会……不会这么早就……”
王子岳劝道：“小师叔别这么想，太师父年纪已逾百岁，这在寻常人已是不可得的高寿。你这样子，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也会担心。我们回去吧，等你身子好些再过来。”
王子岳说着就要扶秦潇站起，秦潇无力抗拒，由着子岳扶着站起，俩人又对着墓碑拜了拜方离去。
王子岳在山上陪了三个月，只是秦潇那日在秦远墓前说的那些话之后竟极少开口。每日醒来先去秦远墓前拜了，回来就将自己关在秦远的书斋，没日没夜地看书，直到精力不济，就睡在书斋之中。
书斋也是砚山禁地，王子岳见秦潇状况不对，担心他晕倒在书斋没人发现，与司药商量后禁止秦潇再进秦远书斋，若要看书，只能在卧房内。
司药也借着汇报山里日常事务引他说话，他也只是简单回应，绝不多言。然后便愣愣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渊清楚，以秦潇的医术，只要他给自己诊一诊脉，自然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秦潇怕是有了心结，待秦潇身体略好，便依秦远临终所嘱，要带秦潇下山。
冬日的砚山，四周山头白皑皑的一片，也就是雁回峰流云谷因墨泉的缘故，仍然呈现出斑驳的颜色。
用过早膳，秦潇又独自去秦远墓前拜别。
焚香祭拜之后，秦潇跪坐墓前，默默无语。
王子岳安排好车马就前去找秦潇，远远看见秦远墓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残存枝头的金色杏叶被风吹得簌簌发抖，有几片金色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身侧，越发显得悲凉孤寂，心中就是一酸，他上前对着秦远墓前拜了拜，对秦潇道：“小师叔，车已备好，我们这就下山吧。”
秦潇应了声：“好。”在子岳的搀扶下起身，活动跪坐久了麻木的双腿，对秦远的墓再次拜了拜，慢慢转身离去，王子岳跟上扶住，就听到他冷冷的声音:“从今天起封山，这片山林任何人不得出入。”
“啊？好。”王子岳一愣，随即松了口气，秦潇自秦远仙逝，那次在墓前流着泪说了那些话之后，便一直神情平淡无喜无忧，跟他说什么都应声好，爹爹见他如此，对自己叹气道：“你小师叔自四岁起就跟着师父，只怕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亲近些，他又觉得他老人家的离世是因自己的缘故，唉……只是这个坎要他自己想通迈过。他这样无喜无忧不是好事，这些日子你多陪伴，等下了山再设法吧……”
他今日竟在秦潇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恼意？
寒风将枝头残存的银杏树叶吹落，王子岳似乎在风声中听到了一声轻笑，他回头望去，砚山银装素裹，一片洁白，眼前杏林寂寂，只有几点金色在风中起落……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杏林寂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