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山尘远》五月溪山

181、第十六章 回程

　　前面的马车上倚窗独自坐着位小公子，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向车窗外的风景，窗外景致虽好却无人共赏，想到后面车上的师生两人此刻定是在谈书论棋，就有些羡慕，他唤钱伯也上车坐，钱伯却说不能失了规矩……旅途漫漫，从莲花镇去京城怎么也要近两个月，若是一直就这么一个人坐在车中实在无趣的很。
　　黄逊想了想，冲车外唤了一声：“钱伯钱伯……”
　　“小主人有何吩咐？”钱伯闻声近前。
　　黄逊向后之指了指：“钱伯，我想去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坐……”
　　“这……”钱伯犹豫了，他为了稳妥，一行人离开莲花镇时，就另有一队人乔装成姜岩与他的模样出发去往京城，引开可能的杀手，这也是他们这一路行来没有遇见杀手的原因之一。
　　虽然他感激尘远在草帽山出手搭救姜岩，但人心难测，他并不愿意小主人与一个仅仅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近距离独处……就算他像小神医也不妥，尤其是他如今改了发色，整个人的气质倏然一变，虽然相貌依旧脱俗却没有了仙气飘飘的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再就是钱伯至今没有想通，以夜影的身手怎么就那样摔死了呢？
　　黄逊说得理直气壮：“本公子是去向先生请教学问。”
　　钱伯心知肚明，请教学问只是一个借口，这是想与闲儿玩吧？不过小主人的这个理由的确不太好拒绝，罢了，自己便守在车外保护小主人罢：“好……小主人莫急，待车停稳再下车。”
　　两辆车停下，黄逊扶着钱伯的手臂下了自己的车，闲儿探出头来：“逊哥哥快来帮我……”
　　黄逊便上了后面的车，拱手说了声“见过先生”挨着闲儿坐了，就见案几上正摆着棋局，果然这师生是在对弈。
　　黄逊在京城时，府中也有教棋的先生，那位先生曾夸过他的棋艺，他自然看得出棋局上的深浅，棋局并不太复杂，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尘远执白，闲儿执黑，白子虽将一条黑龙困住占上了风，却也有破绽，黄逊与尘远相识，对他的博学很是敬服，没想到人无完人，先生的棋艺就很一般。
　　闲儿手上捏着黑子，面露愁容：“逊哥哥快看，我的黑龙要被太师叔吃了，这要怎么办？”
　　太……师叔？黄逊不禁抬头去看尘远，就见他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已经习惯了闲儿这么叫他。黄逊转头去看棋局，心中盘算是先救黑龙还是先抓住尘远的破绽。
　　两人低声私语，尘远撩起车窗帘布，看向车外：“请钱伯也上车来坐吧，在下正有事要与钱伯商量。”
　　钱伯在心里对尘远的善解人意竖了竖大拇指，便也上了车，车内宽大舒适，四人在一辆车上也并不觉拥挤。
　　“黑子放在这里……”黄逊在棋局之中点了一点：“先生必救，也就解了黑龙的危机。”
　　闲儿依言落子，又琢磨了一会儿，开心道：“太师叔，闲儿胜了！”
　　尘远瞥了一眼，将手中白子丢入棋罐之中：“嗯，闲儿胜了。你们两个玩吧，我与钱伯商量些事。”

　　第二日，一行人就离了官道，拐上一条稍显狭窄的小道，此道行人不多，便于护卫发现异常。
　　黄逊此次出行原本是一路向北往医仙镇去的，而后改道去了莲花镇，回京的路自然就与来时不同，如今行在山道上，两侧山水灵秀，蝶舞鸟鸣，偶尔在山间小道上还能看见从道观中翩然而出的青衣道士，两个孩子趴在车窗前，对所有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钱伯，听爹爹说齐云仙山是人间仙境，栖云观的道士都是神仙呢，他们是不是也穿这样的衣衫？”
　　钱伯心里“咯噔”一下，忙接口道：“那自然是仙境，老奴还没有那个福气去，不过想来那里神仙道士的风采，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哦。”黄逊若有所思：“那他们一定是像先生这样的……”
　　尘远：“……”

　　日头偏西，车外传来星隐的声音：“钱伯，前面山道旁有一小片水域，景致不错，也便于安营防护，属下们已经将周围梳理一遍，可以在此处观景垂钓休息，您看……”
　　钱伯点头，这是他选的路，自然对这里的地势十分清楚，这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去处，也便于护卫们在外围防护：“好，今日便歇在此处吧，水潭里有鱼，尘公子可有兴趣垂钓？”

　　四人下车，两个孩子欢呼着奔向水边，钱伯忙道：“那水潭水清却不见底，离得远些，别滑下去了。”
　　闲儿说了声“我会水”就想往水潭里扎。
　　“闲儿。”尘远叫住闲儿：“虽是夏日，山涧水寒凉，若冻病了可要吃药了。”
　　“哦。”闲儿十分听话地止步，爹爹说过，太师叔身体不好，自己跟他出门在外，要照顾好他，可若是自己病了，就反倒要太师叔照顾了。
　　闲儿随手一指对黄逊道：“那我们采草药吧，瞧，这个……这个都是草药。”

　　尘远与钱伯在水边垂钓，黄逊与闲儿拎着药篓在草丛中寻找草药，黄逊没想到闲儿这么个小娃娃居然也认识不少草药植物，药篓很快就装满了，就见闲儿拔了一大把长着小小豆荚，不知什么名字的草，十分遗憾地对他说:“逊哥哥看，这个是野菜，春天会开出非常漂亮的小黄花，可好吃了，可惜现在长了豆荚老了不能吃。”
　　黄逊伸手扯了扯闲儿手上的草，捏了一根放在鼻下闻了闻，是有一点青草的香气，他表示怀疑:“这个是草，怎么能吃，给马吃还差不多。”
　　“真的可以吃，春天花还没开的时候，这个还是嫩嫩的，采回来洗净，放在开水里烫一烫切碎，再放上一些面粉几个鸡蛋，摊成薄薄的一张饼，可香可好吃了，春天还有槐树的花，做的槐花饼也好吃，你若是春天能到医仙镇来，我让娘亲做给你吃。”

　　尘远将钓上的鱼取下扔进身边的鱼篓，又将鱼钩甩回水中，笑着对钱伯道：“这孩子就是只小馋猫，让钱伯见笑了。”
　　“哪里，这孩子活泼可爱，与他在一处，就连小主人都开朗许多。”钱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心情十分愉悦。
　　已有信息传来，再次确定了闲儿的身份，是自己过度谨慎了，医仙镇一向不涉朝堂，王家药铺是什么所在，别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的，给这孩子请的先生，又许他跟着出来，尘远的身世家底早应该查了个透彻。
　　他看向自己的鱼篓，这么一会儿，尘远已钓上七八条鱼，自己心不定，却只有三条的成果。

　　星隐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干枝枯草在空地上搭架拢火，将猎来的两只野鸡架在火上烤，云溪也将钓上的鱼洗净串在竹枝上。
　　钱伯看黄逊一手执鱼，一手拿着鸡腿，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流油十分享受，完全没有世子的形象，心里叹了口气，回到京城，就不能这样肆意了。

　　一众人不急不缓地往柳州去，在此期间钱伯让侍卫乔装去最近的集市城镇购置药材，再看着尘远将这些药材配以采摘的新鲜“延菰”制成药丸药膏。
　　每晚睡前，钱伯就将尘远白天调制的药膏替黄逊敷在他的腿脚上，牢牢地绑上布巾，敷上一夜，第二日晨起去除……

　　不知是那些杀手在莲花镇已经全军覆没，亦或是钱伯等人的改装变道也瞒过了有心之人的耳目，一行人从莲花镇一路往柳州去，一路风平浪静。
　　二十多天后，黄逊惊喜地发觉，平日里隐隐作痛的腿已没有了疼痛的感觉，而他们一行人也走出连绵的山脉，进入柳州地界，到达一座叫做青羊的小镇。
　　青羊镇地处柳州的南端，镇子虽不算大，却十分热闹，家家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溢满了喜气。
　　闲儿趴在车窗上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并不是年节呀？这是有人成亲么？新娘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吧。”
　　跟在车外的云溪：“……”这孩子怎么总想着漂亮小姐姐？

　　身旁一群人大声谈论着往一处去，云溪伸手拦住一个男子，拱手问道“大叔，镇子里这样热闹喜庆，是有什么喜事么？”
　　那人满脸喜色，见拦住他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就道：“喜事？当然是喜事，你们不知道？半个多月前传来消息，西羌王派兵攻打定西，韩将军出城应战，定西大捷，昨日又有消息传来，那西羌王不甘心落败又来攻城……”
　　黄逊和闲儿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我们猜，一定又是韩将军胜了吧？”
　　“这还用猜，那是一定的。咱们韩将军可是大齐的长胜将军，这不，清楼的说书先生……”
　　云溪：“青……青楼？”
　　这人见云溪露出愕然的神色，笑道:“小小的年纪，别想差了。那楼原是座小道观，叫做青羊观，十多年前青羊观的道士搬去山里，这儿也就空闲荒废了，有位老板买下修缮一番开了茶肆，如今是个喝茶听书的地方。老板觉得青羊终究是个道观的名字，叫青羊楼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好名字，就将羊字去掉，改了名字叫做清楼，是清新脱俗的清。”
　　云溪:“……”这个名字难道就好了，听起来可不就是青楼？
　　“定西大捷，清楼的说书先生编了新书，今日就要开始说呢……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咱们韩老将军的大公子韩少将军……哦，现在也是韩将军了，在这大半个月里已经打了两个胜仗，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临关就能重归咱们大齐了。”
　　“小哥从哪里来的？”那人见云溪愣在那里就道：“这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云溪再次拱手：“咱们迷路了，在山里转了近一个月，这不刚刚出了那片山……”
　　“难怪，”那人很是同情：“不过小哥也是运气好，正赶上了今日开篇，也去听听吧，这位说书先生说得可精彩了，要早些去，晚了可就没座了。”他看一眼车窗中两双灼灼的眼睛，冲云溪摆一摆手：“不同你说啦，我要去占座儿了。”
　　云溪拱手致谢，看那男子大步流星地去追那几个同伴，犹豫着要不要让公子去“清楼”。
　　车窗内探出的两个脑袋都露出的期盼神色，云溪自然也很想去听书，虽然此清楼非彼青楼，但说出来实在不好听。

　　黄逊失望地放下车窗帘，他知道青羊镇是个热闹的小镇，说书的茶楼更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钱伯一定不会准许他去的，正想着怎么撺掇闲儿向尘远提，就听尘远道：“难怪百姓自发地挂了那么些个灯笼，定西大捷果真是喜事，这书一定精彩，闲儿想不想去听一听？”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