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山尘远》五月溪山

11、第十一章 生死不明

　　果如方府师爷所料，钦差窦实临关宣旨诛杀韩文瑄，将军大帐中将士哗然，此时城中奸细欲趁乱打开城门，在城门处起了争斗，军情报入将军大帐，却因窦钦差阻挠，军令不能下达，临关失守在即。
　　韩文瑄大将军神色自若，立即传下军令：无论发生何事，一切以守住临关为重，后整衣跪地接旨，被钦差当心一剑，死前只说了一句：“守住临关……”

　　一个月后，京城方府书房。
　　方文拿着窦实从临关传回的书信，总算彻底放下心来：“韩文瑄被诛，韩家小公子丧身火海，现下就是韩彦诚了，一百多杀手围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丞相放心，闫某曾叮嘱何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误不了事。”
　　门外传来方府管家的声音：“回禀丞相，何戟回来了……”方管家顿了一顿：“回来了三十七人。大都……带着伤。”
　　“让他进来。”
　　何戟进屋跪倒，模样有些狼狈：“属下见过丞相。”
　　方闻放下手中的书简：“事情成了？那个人有没有除掉？”
　　“他……应该是死了。”
　　“应该？”方闻眼中闪过一丝冷色。“一百多高手围杀几十号人，居然回我说应该？”
　　“是这样的，” 何戟只觉得后背上渗出了冷汗：“他们……武功不弱，属下依计派杀手围杀，重创那人，最终他和几个部下跃下厉风谷西侧的悬崖。属下们下到那个山谷之中，仔细搜索了五天，想找到他的尸首确认，只是那谷中是西境雪狼的出没之地，跌落的尸首已经损毁，辨不出样貌，我们的人也被狼伤了几个。估摸那些人就算跌下去没死，也被狼吃了。我们只在其中一具尸骨旁找到了这个，经辨认，正是韩彦诚的面甲。”他双手呈上托盘，盘中放着一张银白色的面甲。
　　“罢了，重伤……五天……没食物没药材，”方文拿起面甲看了看，神情冷峻：“先这么着吧，不过还是要派人在那周围探查，尤其是各家药铺，医者身边都得派了人盯着。砚山虽远，也要派个可靠的人去……不过那里的情况特殊，那一位已久不问世事，就别去招惹他了。你们不必进镇，在镇外守着便可，此事就让窦将军的侄儿去办吧。”
　　“是，属下告退。”
　　何戟行礼退出。
　　方文神色阴郁盯着何戟的背影，愣了会神：“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死了……但没见到尸首，总让人不安。”
　　“丞相不必忧心，”闫韬笑道：“依在下想来，这韩彦诚生死不知的状况或许对咱们更是有利。”
　　“为何？”
　　“丞相请想，韩家人若是都死绝了，木已成舟，朝中大臣为了自身的利益，未必会为他辩解，但若他有可能未死，与韩家关系好的大臣便会向陛下进言，丞相可借此机会设法认清并除去那些人，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派人搜剿追杀，如此也斩断了皇上得到信息的渠道，这件事情中所有的漏洞也再没可能传到皇上耳中，届时朝野皆唯丞相马首是瞻，还怕什么呢？”
　　方文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话，但立刻又想起另一件事：“韩文瑄的幼子丧身火海，那也是面目全非了……”

　　闫韬将手中白棋点入棋盘，阴阴一笑：“丞相放心，那个孩子，更是没有可能逃生，去将军府别院的钱良不是传信来说，将军府门口有一直有人把守，任何人都没有可能离开。而且那个孩子是被他们藏在仆役的住处，在他身上还搜出了那个。”
　　闫韬抬了抬下颌，示意方文看他案上的一个红漆木盒。
　　方文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做成挂件的狼牙，他伸手取出，想起那个丫头确实传来过消息说，韩彦诚曾送给弟弟一件狼牙饰物，他对着光。转动手中的狼牙，果然在金属的部分刻有一个小小的“林”字，据说这便是韩彦诚给他的护身之物，狼牙虽烧的焦黑，但那金属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依然清晰，当不会有错。
　　闫韬又道：“况且，那孩子先天体弱患有心疾，若非生在将军府，有那么些贵重药材供着，搁在寻常人家，早就没命了，韩将军夫妇曾四处求医，在下的大师兄也被请去诊过病，据他诊断，就算这次不死，也活不过五岁，而且是因心疾而死，看不出别的原因。”
　　“你是说毒医闵非？那药也是他的？”
　　“正是。”
　　在方文的认知中，中毒者身体发肤皆有迹可循，比如面色青白，唇色乌紫，指端发黑……等等：“这中毒者症状都明显，大夫怎会看不出？”
　　闫韬得意一笑：“我师兄可是天下闻名的毒医，经他之手所制之毒，中者脉象肤色皆无异常，寻常的大夫怎么诊得出？”
　　“难道……砚山老人也不能诊出化解？”
　　“大人放心，即便砚山老人亲临，能诊出并化解此毒，也是无能为力。”儒服男子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划，将棋子打乱，再一粒粒捡起收入棋匣之中。
　　方文疑惑道：“砚山老人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当年什么样的疑难杂症皆是手到病除。不仅金针绝技天下无双。刀术亦是无人能及，当年太皇太后颅内长有异物，已至昏迷，太医院无人能医，眼看着就不成了，是先皇修书去请了砚山老人，开颅医治，太皇太后这才保住了性命又多活了十多年。以他的医术，怎会察觉不出，又怎会解不了毒呢？”
　　“在下并非怀疑砚山老人的医术，若是他，在下不敢托大，有神医的金针之术，什么样的毒解不了？”
　　“那……”方文对闫韬的脾性了若指掌，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丞相大人有所不知，那毒毒性奇特，初中此毒虽与常人无异，但身体若受伤，痛楚便会放大十数倍，就是寻常的针刺，也是痛入骨髓。而若要完全化解此毒，一是要中毒未及三月，二是要能熬过酷刑般的过程，别说是个患有心疾的病弱孩子，便是健壮的成年人，也不易熬过去，毒尚未解痛也痛死了。更何况，那孩子出生便中了毒，去年夏日再次中毒，就是以那时计算，至今也早过了三个月，那毒是再没可能解了。而那砚山老人名义上在山中闭关，实则化名游历江湖，极少在砚山居住，近几年更是没了踪迹，那孩子即便逃脱，能不能有命到达砚山尚不一定，即使能到砚山，也不一定能见到砚山老人，就是侥幸见到了也没什么，因为若要驱毒必得先激出毒性，而一旦试图解毒，若不能一次却除，余毒便在经脉中固定下来，再也无法去除，五年之后经脉具毁，人也就……死了，至于其他的什么神医么，嘿嘿……”闫韬冷笑几声，其他的什么神医，怕是根本就诊不出什么。
　　方文将那枚发黑的狼牙放回盒中，合上盖儿，想到闫韬口中的大师兄，神色间就有些不满：“闫先生修书去请，你那三位师兄弟依然都不肯出山助我么？”

　　闫韬面上有些尴尬，只得道：“在下这三位师兄师弟，性子都拗得很，尤其这大师兄，整日沉迷在那堆毒物之中，对其他的事漠不关心，也不擅长。大齐当年灭了南越，现在让他们为大齐效命，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别扭的。不过，丞相若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在下自会去求他们，看在师兄弟一场的面上，怎么着他们也会帮上一帮的。这些年咱们所用的毒，便是在下的大师兄所制，他这也就是替丞相效力了。”
　　闫韬嘴上虽是振振有词，心中却惴惴不安。得知自己去谷城偷拿的药用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身上，师兄狠狠地训斥了他，不许他再踏入药灵谷半步。

　　第二日，皇帝因病罢朝，大臣们只道皇帝陛下是被镇西将军的叛国气得病倒，这也难怪陛下生气，大齐立国已历三世，能因军功封候的也只有两人，韩文瑄便是其中之一，他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却上不思报君恩，下不思护国土，竟为了一个孩子，出卖军机，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来。
　　皇帝寝殿之外，太医院院正江池领着一帮太医战战兢兢地候着，余公公传皇上口谕，不见任何人。
　　江池陪着笑脸：“皇上龙体关系国家，若有不适，总要让我等诊断用药，怎可大意。可否请公公再去通报一声？”
　　“皇上口谕，不见任何人。”余公公一边应付着太医，眼睛却瞥向皇宫宫门。只见已换了朝服的窦实向寝殿走来，他走到寝殿长长的石阶下撩衣跪倒，拜伏于地，口中道：“臣窦实求见皇上……”
　　余公公瞥了他一眼，依然面无表情，尖着嗓音又重复一句：“皇上口谕，不见任何人。”返身进殿。

　　手中的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已反复看了几遍，上面只有寥寥数句:“镇西将军抗旨，勾结西羌意图献关，被诛。钦差窦实率临关军民苦战数日，击退羌人。”看不出更多的信息。
　　坐在龙榻上的大齐第三代皇帝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悠悠地叹了口气:“朕没有皇祖父和父皇那样的雄才大略，但朕也希望能让百姓富足平安，自问这个皇帝当的也算尽责，每日早早起身上朝，晚间批折子到深夜……”
　　“陛下心系大齐子民，也当保重龙体，太医……”
　　皇帝挥手打断余公公道：“你说，韩大将军当真会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