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怒放》卫何早

2、（二）

　　“认识小李飞刀不？”唐小娴眼睛贼亮地。

　　叶子摇头。

　　啊，不一个时代，小李这时候应该还在老娘肚子里：“西门吹雪？”

　　叶子一脸茫然。

　　“那么，令狐冲？”

　　被提问者干脆表情呆滞了。

　　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唐小娴绝望而孤独地下了定论：“一个乏味而庸俗的朝代，没有帅哥，甚至连猥琐男也没有，每个人的表情都跟兵马俑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啊啊啊。”

　　“公子，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叶子早已习惯公子的错乱，低头继续滤着菊花茶。

　　唐小娴吓得差点儿要捂嘴，呛半天才支吾：“哦嗬，昨晚做梦练功，一定是喊出什么招式吧。”

　　“你说，孔条。孔条是什么？我只知道孔子，也知道粉条，可孔条是人还是吃的呢公子？”叶子一脸求知若渴。

　　苍天啊我也不晓得孔条是什么……嗯？唐小娴爆笑。

　　“孔条，是一种把人从生不如死中解救出来的宝器神物。”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按住叶子的肩，用一种平缓而神秘的语调说道：“总之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就是，夏天，一定要用孔条！”

　　叶子把滤好的茶递给她，歪着脑袋笑道：“公子真是学识渊博，看样子你的病快要痊愈啦。”

　　“哪有哪有，还早呢。”唐小娴喝了一半呛着了，迅速转移话题：“哎呀晚上真是热，睡不好觉，白天还犯困。”

　　“很快就不会这么热啦，听万长老说，咱们即将启程要去崂山，避暑的好去处。”

　　“太……没劲了。”本来喜悦，一下子就蔫了，万长老，那个自己穿越时第一个看见的古代人，那个干瘪老头，眼神犀利得不像人类，每次被他盯着，唐小娴觉得简直在照X光，骨头架子都给你晾在光天化日之下。万长老天生长得一副很不招人待见的摸样，却很关心“公子”，隔三差五便来探望一番，弄得唐小娴几乎对坑蒙拐骗的生活失去了信心。

　　好好地干嘛去崂山，修道成仙吗？

　　不然。叶子曰，那是和唐门谈判，唐门请我们去蜀中，我们当然不傻，没有答应，下一请帖，请他们来江南，他们也不笨，不肯来。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谁的地盘也不去，各带亲信，择异地而会，显示诚意，危险解除，两全其美。

　　唐小娴鼓掌：“真是个好主意。”

　　叶子吃了个苦瓜似，弱弱地道：“公子，这是还是您当时想出来的呐……”

　　“我的伤，太重了……”

　　事实上，唐小娴的伤越来越重了。

　　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的武功，“记不起”如何提笔写字，“记不起”除万长老和叶子以外的雷家人，总之外伤复原虚无整日卧床养伤之后，她的“伤势”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到最后，一向温柔和顺的叶子都想打人了，叶子痛心疾首地说公子这就要谈判了你可怎么去呀，唐门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么多年就等着你出岔子呀，到时候人家要是暗器齐发或者下毒什么的你武功尽失怎么保护自己，你说你受伤以后怎么完全变一个人像个窝囊废？我的心好痛。

　　我想穿越？好吧遭雷劈的我还真希望有一天穿越一把过过瘾，可是可是，辛辛苦苦穿越而来，只是为了听你们的数落？俺这辈子听到的数落太多了……唐小娴到最后，已经出离愤怒，也不看她，淡淡地道：“这难道，是我所希望的？”

　　叶子哑好了一会儿，突然眼睛发亮地说：“咦，公子你刚才很有从前的风范。”

　　唐小娴倒地。

　　还是万长老姜是老的辣，站在一旁当即总结道：“公子失忆，谈判不能不去，所以，我们替她瞒天过海，别无他法。”

　　唐小娴回头，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幸又被照了X光，颤抖。

　　话说，江湖上最具实力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谈判那天，还是很有范儿的。

　　雷家出动成名江湖的两位护法，三位长老，外加近几年风头更劲的“女公子”，身后青衣随从若干，屏息凝神，气象万千那叫个气势逼人。

　　当唐小娴羽带青衫，腰悬宝剑，立于山顶眺望自家阵容时，已是抑制不住万千感慨：“老娘如今，也做一回老大。”

　　“公子刚才说什么？”缓步而来的万长老问。

　　“唐门的人来了，大家小心。”憋了半天，总算看到救星，唐小娴抬了抬下巴示意。据叶子事后说，她觉得唐小娴在那一刻，非常据有王者之气。导致唐小娴在回到现代以后每每回忆起来都会得意忘形很久。

　　唐门掌门人半点不输雷家的女公子，因为，他是一位男公子。

　　……准确地说，年纪轻轻坐上蜀中唐门掌门之位的人，必有过人之能，几乎和干练的女人一样受人瞩目。

　　唐家阵势自然不会逊色，细数，比雷家还多一个人。

　　万长老也其他几位长老开始不动声色地交头接耳，什么谁谁来啦，谁谁谁也来啦，谁谁联手不好对付啊，唐小娴一句没听懂。她只觉得那个领头的年轻掌门，很眼熟，十分眼熟，那名字简直呼之欲出。

　　许浩！

　　唐小娴发誓，她永远都记得那副画面，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提暖瓶去水房，碰巧听闻食堂大肉包子刚熟，晚去一步就要被抢购一空，丢下水瓶匆匆而去，心满意足地捧着包子回来，水瓶却不见了，只有一个刚离去的背影，手中拎着的暖瓶很是眼熟，经过一路谨慎跟踪和严密观察，确定目标男生手中所拎必定是自己新买的水瓶无疑，大喝一声站住，上前索要，那厮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于是扯皮，众目睽睽，男生万般无奈之下，把瓶给她了。

　　当胜利归来的唐小娴膛目结舌地看见自己的水瓶好端端放在寝室的地上时，才得知：买包子的时候，室友已经帮忙打过水了然后提回来了。

　　多么可爱的乌龙，多么无言的结局，挣扎良久，唐小娴最终在良心与道德的驱使下，把水瓶还了人家。

　　那滋味，那感受，生不如死。

　　接过水瓶时那男生的表情和嘴角的神秘笑意，又是多么的欠扁。

　　不不，没空神游了，唐门的人渐渐走近，唐小娴又对自己摇头，不是他，还是不像他，毕竟，也只见过他两次而已，世上长相类似的人很多，最主要的是，这是大明朝！

　　“唐掌门，幸会。”平视对方，唐小娴念出早已设计好的台词。

　　“雷堂主，久仰。”对方看着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

　　各自归坐，剩下的，唐小娴不用操心。

　　两家有身份的长老级人物明枪暗箭，虚与委蛇，以退为进或步步紧逼，作为老大，只须坐在那里一脸沉静装作多说一句话都很掉价就好啦。

　　没想到的是，这次谈判，谈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这座山顶大宅的仆人以为窝在里头一整天的人要饿死，巴巴儿地送点心茶水去，这一送不要紧，简直馋死了唐小娴。

　　那香气，像一只魅惑的柔若无骨的手，飘啊飘，趁你不备，一下子抓住你的胃，又揉又捏，让你觉得不伸出那只罪恶的手简直对不起自己，于是唐小娴尽量装作不经意，轻轻地，缓缓地，两只手指夹住一只圆滚滚的花生酥，迅速地丢进嘴里。

　　好……吃！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好吃的点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送来，为什么现在正在进行严肃的活动而不能抱着盘子全倒嘴里？！怨愤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唐掌门投来的目光。

　　看来他也闲得很，到处瞎看，不管了，美味尽在眼前，虽然那家伙一脸的不怀好意而且若有所思，那神秘的一抹笑意也极像许浩，不管了不管了，人生在世，岂能因吃相而束缚味觉？

　　“雷堂主的意思是？”唐门那边一个中年肥胖家伙望向唐小娴，似在询问。

　　愣住，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唐小娴欲哭无泪地暗中擦了擦沾满点心渣的手，环视一周，发现各位同仁齐刷刷望着自己，这下更心跳加速了，上帝啊，他们方才究竟了什么？沉默一会儿，估计沉默也不顶事了，只好缓缓道：“劳烦唐长老，再说一遍。”

　　奇怪的是那胖子一怔，竟是犹豫半晌没出声。

　　有人在擦汗，有人暗中刀剑出鞘，有人惊疑不定也有人犹豫不决。

　　空气凝固，渐渐成冰。

　　“天色已晚，稍作休息明日继续，诸位意下如何？”唐掌门起身，折扇一收，干净利落。

　　众人点头，虽然雷堂主的口气已是剑拔弩张，但都不是在自己地盘，占不到便宜，亏却是有可能吃，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才是上策。

　　两帮人各自准备离场，却听唐掌门笑道：“雷堂主，耳闻不如见面，仰慕已久，可否赏光一聚？”

　　眼看快要光荣撤退，唐小娴顿住，拿眼瞄万长老，万长老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意思是，不去行吗？那就显出你怕，你怕不要紧，关键是霹雳堂不能怕，混江湖，无外乎混个颜面，颜面不存，还要命乎？所以……明知危险，你还是去送死吧。

　　唐小娴也知道拒绝之言此时是万万不能说的，唯有硬着头皮：“正有此意。”顿时觉得形象光辉了不少，崇高伟大永垂不朽。

　　唐掌门做邀请手势，神情温和显得那样真诚。

　　后花园。

　　石桌旁，江湖上两大重量级人物对视着。

　　这是眼神的交锋，这是气势的对决，此时无声胜有声，连天际的飞鸟都落在山石上，似被这势均力敌的交战吸引。

　　突然，男的说：“唐小娴。”

　　女的下意识应道：“嗳？”

　　被人在陌生的时空称呼真名，唐小娴答应以后马上深深地恐惧了。

　　“我是许浩。”说完，他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没有让他失望，从石凳上跳起，张牙舞爪地：“你真的是许浩？我的妈呀，你咋上这儿来了！”

　　许浩的脸随之绷不住了，激动得握住她的手，大力摇撼：“唐小娴，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推测的不错，我们是穿越了！”

　　“我知道……”

　　“那天晚上本来去听音乐会，突然被后面的人推一下，醒来人却在这里，莫名其妙变成唐家掌门人，你说我平时也不看武侠小说，花了一个月多才适应这种生活啊，差点抑郁了。”

　　“我也是。”唐小娴想起一个问题：“咦，你怎么确定我不是雷翩？”

　　许浩颇自豪地，十拿九稳地道：“我在食堂见过你吃东西的样子，再对照你今天的吃相，绝不会错。”

　　靠，不说真话会死么？

　　老乡见老乡的喜悦也要被这句话冲淡啊，唐小娴刚要翻脸，眼见一人缓步而来，哭的心都有了。

　　万长老摸着胡须，阴冷阴冷地道：“妄我不放心你，暗中跟来，不出所料，你果然不是公子，说，公子哪儿去了。”

　　不好，暴露了！

　　许浩见他来者不善，立刻挡在唐小娴身前，挺身道：“废话，你不知道，她又怎么知道。”

　　“哦，这个也是假货。”万长老老鹰抓小鸡一般，冷笑着逼近。

　　唐小娴抖得跟筛糠似的，哆嗦着嘴唇说许浩与你无关你快走，许浩一动不动，慨然道同是现代人，远亲不如校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这老家伙撕碎？再说我是男生，保护女生乃我天职。

　　唐小娴瞬间感动了，宣布那一只水瓶的仇咱们消了，下辈子我继续抢你水瓶，你继续被我抢，然后我们做一辈子的狐朋狗友……

　　哭啊哭的，哭到人事不省，哭累了，睁开眼睛，发现蹲在……学校厕所里。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啊？？？”午夜，唐小娴的声音震响女厕，一直传出很远，很远，整栋宿舍楼都被惊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