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命》苏稚如

4、第 4 章

　　十九、
　　修罗王身边跟着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这是赵轻竹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那日在竹林里跟丢了神秘人影后，元易青随即更换了调查的思路。
　　按照他的说法，修罗王似乎对见证手下星宿们的死亡有一种奇特的执着。
　　不知这是为了观察手下的实力，还是出于其余某种目的，但显然他或他的耳目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修罗殿并非铁板一块，二十八星宿也不是人人都愿舍生忘死争那传承，总有耳后生反骨者对现状嗤之以鼻——
　　否则，半年前的围剿之战也不能施行得如此顺利。
　　问题在于，杀手多疑，不会轻信他人。
　　可元易青却似手眼通天，不知如何，竟真教他联系到了两名星宿。
　　而那二人有心寻求解脱，原本也打算联手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这便有了设局的机会。

　　二十、
　　计划如期进行，意外也随之而来。
　　赵轻竹到达三生镇的第十天，天刚亮，便有打算外出的居民发现镇子外通往外界的那条栈道断了。
　　或许是这两日暴雨冲刷，山上泥石滚落，不慎砸坏了唯一的通路，让本就偏僻的三生镇暂时成了一座孤岛。
　　外人进不来，镇民出不去，除却轻功绝世的武林高手，大多数人都只能对着那悬崖峭壁望山而叹。
　　但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赵轻竹和元易青这般的定力，小镇化作囚笼，困兽亦需搏命。
　　在元易青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厮杀开始了，而他似乎也出于关心，与赵轻竹在这一次次的混乱中越走越近。
　　乱则生变。
　　当合作的那两名星宿因为地图的残页发生内讧，其中一人临死之际决意要带着所有的残页同归于尽时，黑袍神秘人又出现了。

　　二十一、
　　元易青与那神秘人第二次交手，依然没能将他留下。
　　那人一挥袖，将散落的地图残页卷起丢给跟在身后的紫衣女子，失望地丢下一句：“既然你们无心争夺，那便留作他人的垫脚石吧。”随即便在弥漫的瘴气中潇洒离去。
　　在场之人俱是高手，却依然不敌此獠。
　　自称是星宿之中“亢金龙”的那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她们的武艺都学自修罗王，她曾见他使过这样的招式。
　　事已至此，修罗王的踪迹似乎已经明了。
　　消息传出去，那些冲着宝藏和悬赏而来的江湖侠客们顿时蠢蠢欲动，铆足了劲想翻出修罗王的老巢。
　　三生镇不算大，想要找一个人，只要花上足够多的时间，掘地三尺都能把他挖出来。
　　有元易青顺着蛛丝马迹的不断指点，再加上越来越多拼合的地图残页，终于在第十三日，众人闯入了小镇后山的一处地宫。

　　二十二
　　那地方偏僻已极，不仅有险峰峭壁所阻，更有诸多障眼之法，若无指引，赵轻竹自觉终其一生都难以寻得入口。
　　幸好，如今已是胜利在望。
　　“这便算是胜利么？”
　　那时听着元易青的低声自语，赵轻竹只好宽慰他：“既找到了修罗王的老巢，又即将完成任务，如何不算大胜？”
　　元易青望着幽深的地宫通道却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心有不安罢了。”
　　从立秋那日至今，死在三生镇的已有三十余人，二十八星宿即便没有死全，所剩者恐怕也寥寥无几。
　　哪怕率领星宿们的四方神使也在此处，可双方人数悬殊，他们如何敌得过一拥而上的江湖侠客？
　　是以一到地宫入口，早有心切者急急忙忙闯了进去。
　　元易青谋而后动，反倒像个异类。
　　沉默良久，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赵轻竹，终于轻声地说了一句：“走吧，就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改命之法。”

　　二十三、
　　这一去，面临的便是一场大战。
　　细细想来，赵轻竹对那场决战的记忆已经模糊。
　　她本就武艺不精，并非战斗的主力，跟着元易青等人，也只是想着出一份力，顺便看看那传说中的改命之法。
　　只可惜，直到大战落幕，她也没有发现所谓的改命之法，混乱之中更不曾得见修罗王的真容。
　　连带着他身边带着斗笠的侍女，也只是瞧见了大概的身形，对那袭翩然的紫衣印象深刻。
　　这也并不奇怪。
　　修罗王原本便没有打算束手就擒。
　　他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早有安排，绝不愿成为他人的阶下囚。
　　最后一刻，他引爆了早已埋在地宫之下的火药，在巨大的爆炸声和熊熊烈火中，地宫轰然倒塌，将所有踏入这龙潭虎穴的倒霉蛋一网打尽。
　　像赵轻竹这样浑水摸鱼的无名小卒，本该死在这场决斗的余波中。
　　然而，危难之际，元易青却将她推入了地宫中的那条暗河，而他自己则迟了一步，被爆炸的尘烟所吞没。

　　二十四、
　　连日来的噩梦随着后山的爆炸而终结，三日后，终于修好栈道姗姗来迟的六扇门捕快在小镇里找到了还在养伤的赵轻竹。
　　作为意外卷入此事的江湖人士，赵轻竹并未受到刑讯，她也尽己所能配合了审问，却不知为何一夜过去，原本已打算将她放走的黄千山会突然改口，甚至一口咬定，她便是跟在修罗王身边的紫衣女。
　　面对赵轻竹的无辜，黄千山显得十分笃定。
　　“本大人这么说，自然有证据。”
　　黄千山当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架不住六扇门内能人众多，初见赵轻竹的第一眼，便有人发现她有易容的痕迹。
　　尽管洗去铅尘，那真容与伪装别无二致，赵轻竹更是承认只是为了遮掩脸上瑕疵，但此做法本就惹人生疑。
　　其次，六扇门并未在地宫中发现紫衣女的存在。
　　纵然爆炸能致人粉身碎骨，却也不会一点痕迹不留，这便说明她极有可能尚未身死。
　　而人的记性虽说有好有坏，可赵轻竹却将涉及紫衣女和修罗王的诸多关键之处模糊隐去，不似遗忘，更像是袒护。
　　黄千山对此早有疑虑，昨夜飞鹰传来的一封信终于将他彻底点醒。

　　二十五、
　　“你杜撰赵轻竹经历，自称赵家庄遗孤，与修罗殿毫无关联，实则只为迷惑我等，好让自己脱罪。”黄千山说得头头是道，“那红招楼的紫竹姑娘，恐怕也是你吧？”
　　眼见赵轻竹面色微变，黄千山乘胜追击说：“那日投河的痴傻丫鬟其实才是紫竹本人，你便是事前互换了身份，借机死遁而去。”
　　元易青后来查看过尸体，死去的紫竹姑娘美则美矣，十指并无薄茧，全然不似优秀的琴师，而她的丫鬟虽是无人在意，尸身却迟迟未从水中浮起。
　　在六扇门的调查中，紫竹姑娘被重金请来三生镇前也只是美名在外，不善音律，那么，在此地名声大噪的“紫竹”定然另有其人。
　　黄千山越说越亢奋，末了忍不住大喝一声：“区区替身诡计，如何能骗过本大人！你假借他人身份，又让他人替死，再不坦诚，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