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喜欢》走风

3、第一章

　　周西夏遇见陈宿，是在大学毕业的那年八月。

　　那个时候大家怀揣着对社会的好奇无头苍蝇一样涌入社会，热烈的像是树梢上不知疲倦的蝉鸣。

　　周西夏为了能短暂地摆脱楚月笙的控制，刚一毕业便签了一年服务协议跟着西部计划项目去了白市。

　　从宜市到白市六个小时，周西夏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下了飞机是中午两点，刚好是午饭时间，周西夏跟着机场接应人员一块去了岗前培训学校。

　　听她们说她要在这个学校培训一周，一周之后，团委会根据岗位表把他们分配到各个区或者镇上。

　　培训的最后一天，团委组织了一场室外活动，活动形式很简单：五十个人一组，男生代表五毛钱，女生代表一块钱，在主持人报出总价之后，在场所有人要抱成相应的团，最后被撇下的人要表演节目。

　　这对周西夏来说，无疑是一场挑战，因为她这人比较慢热，这几天相处下来认识的人统共也就三个，而且还不在一个组，所以肯定会被撇下。

　　游戏开始，周西夏跟着音乐漫不经心地晃悠，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会得表演个什么节目，才不至于让她社死。

　　但是出乎意料，三把游戏过去，她都没有被撇下。

　　第四把游戏开始，主持人喊了一块五——这就意味着需要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又或者三个男生抱在一起。

　　这一把，周西夏不出意外地被撇了下来。

　　那个傍晚的风很清爽，落日也非常漂亮，橘粉色的云彩铺满了整片天空，周西夏在满操场的慌乱中迎着风凌乱，也是头一次体会到了远离家乡的孤单。

　　与之相反，在周西夏的侧对面，则是完全不同的一副场面。

　　男生双手插兜站立，硬朗的面部线条在夕阳的映衬下也毫不逊色，板着一张臭脸，眼皮半死不活地耷拉着，左边腰上一个死胖子，右边腰上一个死瘦子。

　　“老爷们儿别他妈抱那么紧。”陈宿咬着后槽牙，看着一整场游戏都没甩掉的两个人，伸手毫不留情地一人掐了一下，骂道，“喘不上气了都，狗皮膏药吗。”

　　眼看着游戏进入倒计时，周西夏穿着小裙子站在一旁，在经历了短暂的手足无措之后，决定放弃最后的挣扎，开始在脑子里过她最开始准备的两个笑话。

　　“5，4，3……”

　　倒计时进入最后五秒钟，周西夏心脏也跟着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这个笑话真的很不好笑。

　　“2……”

　　游戏结束的最后一秒，周西夏腰上忽然一紧，猛地被人抱离了地面，紧接着她便听到身后人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落单，先当我的一块钱吧。”

　　男生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广播剧里的哪个男主角。
　　周西夏承认，有那么一刻，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双脚脱离地面，嘴边的那句“你先把我放下来”还没说出口，下一秒，就被人种树苗似得“栽”在了主持人面前。
　　“Duang”地一下，周西夏甚至都能听到她灵魂震颤的声音。

　　“看好了啊，我们一块五。”她听见那个男生说。

　　主持人点点头，转身去检查其他人，周西夏站在原地，至少反应了一两秒，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那个刚才替他解围的男生。

　　男生长得很高，身材挺拔，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下面是一条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走路的时候脚底生风，连头发丝都是飘得。

　　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但周西夏心底莫名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人，长得一！定！很！帅！

　　而且，就算是不帅，就冲他刚才能在最后两秒放弃他的搭档过来帮她解围，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称一声“帅哥”。

　　这把游戏结束之后，他们便解散了，周西夏晃悠着往宿舍的方向走，觉得今晚过后大概率是没机会再见到她今天傍晚遇到的这位“恩人”了。

　　第二天下午，分配名单出来了，周西夏被分配到了东凌镇，从培训学校到东陵镇他们坐的大巴，同行的一共二十三名志愿者。

　　路程比较远，在车上的时候就有人提议唱歌玩。
　　一首接着一首，虽然有的调子都跑出了青藏高原，但大家还是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周西夏很喜欢这种热闹欢脱的气氛，卯着劲往后去看车里的气氛担当。

　　他人长得很高，穿着白色的志愿者T恤，乌黑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堪堪遮住一侧英挺的眉毛，落拓不羁。

　　当时阳光也很好，透过车窗玻璃打在他的肩头，笼罩的整个人有些梦幻。

　　周西夏趴在座椅上看他，听着他的歌声嘴角不自觉沾染了笑意，到一处拐弯时，她抬了抬眼，好巧不巧，同他对视了一眼。

　　他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双眼皮，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简直勾人摄魄。

　　周西夏有些脸红，总觉得被他调戏到了。

　　陈宿一直在看她，这会儿看她偏过头去，轻笑一声，拿起话筒又点了首歌：“接下来，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送给大家。”

　　他话音刚落，周西夏耳朵根儿红了。

　　是他，是他，没错的。

　　跟昨天说那句“做我的一块钱吧”的男生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西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一次感叹缘分来的奇妙，她没再转身看他，只是静静听着。

　　他声线很好，在原唱的基础上又揉合了自己的唱法，听起来很有感觉。

　　到东凌镇是晚上八点，一行人在附近的餐厅吃过饭便回了宿舍。

　　周西夏的舍友叫李诗雨，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一米五女孩儿，齐刘海，大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特别萌。

　　周西夏很喜欢她，所以没聊两句就约着一块去买生活用品。

　　东凌镇地方很大，但远没有她们家那边喧闹，她们虽然住在政府大院，但周边也才有两家小超市。

　　她们俩随便进了一家，挑挑拣拣半天，一共花了八十一块钱。

　　超市收银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不懂得手机支付，非要周西夏她们用现金。

　　还好周西夏这人习惯出门的时候带上百十来块钱的现金，但是好巧不巧，周西夏把全身能装钱的地方都掏遍了，到最后还差一块钱。

　　一块钱，难倒两位英雄好汉，她们便开始商量着先拿出去一件不急用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枚银色的硬币，像是划抛物线似得从俩人的头顶“当啷”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收钱箱里。

　　“一块钱，我替你付了。”

　　一样的声线，一样的语气，周西夏抬起头来，思绪一下就回到了那天下午，看着陈宿露出来一个甜甜的笑：“谢谢。”

　　“客气。”他抬了抬下巴。

　　出来小卖部，周西夏心情莫名的开始轻快，她觉得刚才陈宿说那话一定是认出来他了，所以一路上都走的飞快，想要赶上去同他打一声招呼。

　　终于，在快到政府大楼的时候，周西夏从后面追上了陈宿。

　　“嗨！”周西夏眉眼弯着，轻轻拍了一下陈宿的胳膊，嘴角微微扬，用一种自己都倍感熟络的语调问，“还记得我吗？”

　　“什么？”陈宿垂下眼睛看她，小姑娘皮肤白皙，笑得很乖，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期待，思考两秒，忙拖着调子“噢”了一声，“记得啊，在车上脸红的那个。”

　　“？？”周西夏表情一愣，她甚至都想好了他说“记得呀，我抱过的那个一块钱”之后她的反应了，没想到却被他用另一句话杀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是没记起来她吗？
　　可是当时不是他主动过来抱的她吗，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周西夏这会有些窘迫，张了好几次嘴，愣是没说出来一句话。

　　陈宿等半天没等到周西夏开口，便自觉承担了替她们连个两个小姑娘提东西的义务，挨着她走在道路外侧，打开话题：“诶，你俩叫什么名字，在车上的时候没记住。”

　　没记住？
　　周西夏顿时心里一咯噔，她刚才到底都在自作多情个什么鬼啊。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羞耻感，心不在焉地走在路的内侧，嘴巴紧紧抿着。

　　偏偏李诗雨还一点没意识到周西夏情绪不大对劲，大大咧咧开口：“我叫李诗雨，她叫周西夏。”

　　“哦。我叫陈宿。”他笑着解释，“宿命的宿。”

　　到了宿舍五楼，周西夏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情绪不高地道了声谢，提着东西出电梯。

　　刚出电梯厢，听见他叫她，周西夏转身。

　　陈宿手掌扶着电梯门，神情懒散，笑着说：“诶，手机开机后，可别忘了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啊。”

　　他这人真的好爱笑，周西夏点头，乖乖道：“好。”

　　晚上洗漱完，周西夏这才打开手机。
　　他先是回了几条家里人微信，然后才同意了陈宿的好友申请。

　　他微信名字叫Aurora，头像是一只呲着大白牙的海绵宝宝。

　　刚同意好友申请，下一秒，他微信便弹了过来。

　　陈宿：【Hi！】
　　周西夏坐在窗边看落日，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本来还想执着的问他一句是真的不记得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也见过面的事情，但是斟酌好久，放弃了。

　　她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尴尬，既然他下午都说了不记得，那她就当做在车上的那次是他们的第一次碰面好了。

　　礼貌地回他：【Hi～你下午唱歌很好听。】
　　陈宿：【过奖过奖。】

　　第二天下午，单位具体分配名单出来，周西夏被分在了镇司法所。

　　志愿者群里说让他们司法所的几个在政府大门口等着，等会有同事过来接。

　　周西夏跟李诗雨道了别，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蹭着树影小跑着朝门口去了。

　　陈宿这边抽完烟捻灭回来，刚抬眼，就见一小姑娘低头抱着胳膊往他这边跑。

　　她穿一条奶黄的纯色裙子，上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流苏雪纺防晒，口罩帽子齐全，完全看不清模样，特务一样。

　　他站着没动，直直迎着那人撞了个满怀，旁边齐易轩一看俩人抱住，打趣他：“呦，宿哥魅力这么大？刚来就有小姑娘投怀送抱？”

　　闻言，周西夏脸颊爆红，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躲个太阳就跟人家抱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西夏简直没脸抬头，抱歉道，“我没看路，你还好吧。”

　　听出来是她的声音，陈宿笑了，微微低头凑到她的大帽檐下看了她一眼，故作委屈说：“不太好，有点疼呢。”

　　他离她很近，好似脸上的温度都能隔着空气传递过来，周西夏有些不自在，但好在有口罩遮挡，不至于把她的窘迫暴露。

　　“是你呀。”周西夏躲开他的视线，笑笑，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旁边的男生转移了话题，问他，“你们两个也分到了司法所？”

　　“嗯，这不巧了嘛！”齐易轩上前朝她伸手，十分官方地自我介绍，“我是齐易轩，你好啊。”

　　他东北口音很重，说话时自带喜感，周西夏伸手，很官方地同他握了一下。

　　来接他们的同事还没来，三人就靠着一旁的玻璃门等，没等一会儿，又过来一个女孩，是一个眼睛很漂亮的维吾尔族，她名字很长，周西夏听了一遍，只记住了叫她小迪就行。

　　四点钟，正是热气滔天的时候，陈宿见她捂着口罩，问她：“你不热吗戴口罩？”

　　周西夏耿直道：“热，但是我怕晒黑。”
　　陈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无语，闲闲道：“……一会口罩绳那晒两道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

　　十分钟后，四人坐上了听说早就该报废的不知道哪一年生产的东风小康面包公务车。

　　到了单位，简单和周围同事认识完，四人便领了工作任务在电脑前坐下。

　　他们四个一个办公室，再加上年龄相仿，所以很快便熟络起来。

　　周西夏性子温吞，也没那么多话题要聊，他们问她什么就答什么，陈宿转头笑她：“别这么乖，别人问什么说什么小心扒你老底。”

　　“哦。”周西夏反应慢了半拍，呆呆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老底。”
　　“……”

　　两个小时后，周西夏开始汇总四个人手上的信息。

　　陈宿这个时候就拖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看她，看着她我鼠标的手突然停下，说：“别紧张，我就是计算机二级没过，单纯来求个师。”

　　小迪和齐易轩俩人面对面坐着，听见这话，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

　　“陈宿，我们夏夏好人家姑娘。”小迪意有所指，微微蹙眉，“才认识两天而已，你就不能收敛点。”

　　“我踏马没有。”陈宿气笑了，“你少搞我。”

　　周西夏恋爱经历为零，身边接触的异性也几乎为零，所以根本经不起别人在这方面的调侃。

　　陈宿收回视线，瞥见她脸颊微红，自觉跟她拉开了点距离。
　　啧，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晚上下班回来，四人在政府餐厅吃饭，餐厅阿姨做的手抓饭，放了很多胡萝卜。

　　周西夏不爱吃，就只盛了一点。

　　“猫吗你，吃这么点。”陈宿说她。
　　周西夏说：“我不爱吃胡萝卜。”

　　“这好办。”陈宿拿起铲子又往她碗里盛了点，拿起俩人的饭碗，说，“你跟我坐一块，我喜欢吃，你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