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是你哥》高阳伏羲

11、第十一章

　　“陈澜。”陈爸敲了敲陈澜的房门，在门外喊了一声。
　　陈澜起身，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点多了。他走去开了房门，看见陈爸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手里还拿这个枕头，一见到陈澜就把枕头塞进他手里。
　　“今晚子瑜来你房间睡。”陈爸拍了拍陈澜的肩说道。
　　陈澜懵了一会，把头探出房门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发现焦子瑜的身影。
　　“为啥？”陈澜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原因。
　　“没有为啥，快点睡觉。他还在房间洗澡。”陈爸说完就叉着腰往客厅走，陈澜还没来得及关门他就又回过头来嘱咐：“别锁门。”
　　陈澜抱着枕头，硬是被陈爸整得一头雾水，无奈之下只好先抱着枕头进了房间，把枕头丢在床上之后发了会呆。
　　看款式是焦子瑜的枕头没错，但…他晚上为什么要来和自己一起睡？还是老爸亲自嘱咐？
　　陈澜想了一会，想问焦媛，但又担心会让焦媛觉得自己是不欢迎焦子瑜，多少有点尴尬，最后打消了念头。
　　“算了，管他呢。”陈澜嘟囔了一句，玩起了手机。不知道玩了多久，焦子瑜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嗯…听说我今晚要来借宿。”焦子瑜看起来刚吹完头发，说话时神情有些尴尬。
　　陈澜坐在书桌前，被焦子瑜吓了一跳，本来在打字的手僵在屏幕前。他打量了焦子瑜一会，只觉得气氛很是微妙。
　　几分钟前他还在和赵晓聊着微信。
　　-你俩本来也住一起，睡个觉而已，小事
　　赵晓说。
　　陈澜回复：那你来。
　　-我怕是没这个艳福。
　　隔了半天，赵晓才回。
　　于是陈澜的字打到一半，焦子瑜就进了房间。
　　“你怎么…不敲门？不敲门的人不能来这里睡觉。”陈澜楞了半天才说道，刚说完他就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好像脑袋有坑。
　　“我敲了…但你好像没听到。”焦子瑜显然也懵了一下。
　　陈澜眨了眨眼睛，心想肯定是忙着和赵晓吐槽才没注意到。
　　“哦。那你睡吧。”陈澜指了指自己的大床，继续看起了手机。
　　焦子瑜有些僵硬地走到床边，“我房间的灯坏了。”他想了想，又说道：“介意的话...”
　　“不介意。”焦子瑜话没说完陈澜就打断了焦子瑜，“被我爸发现他会直接认为是我把你赶了回去。”
　　“哦…”焦子瑜搓了搓手，挪到了床上，“那，我睡了。”
　　“嗯。”陈澜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陈澜。”过了不久，躺在床上的焦子瑜突然轻轻叫了他一声。
　　“太亮了睡不着？”陈澜把台灯调暗了一些，回过头问焦子瑜。
　　“不是。”焦子瑜的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借助微弱的光陈澜只能勉强看清焦子瑜的眉眼，“突然发现要高二了。”
　　陈澜伸出手把台灯关掉，之后走到床边，缩进了被子里。
　　“嗯。”他答道。
　　陈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蹭得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的灯，然后看了看焦子瑜，发现他闭着眼睛，还是半张脸藏在被子里。
　　“关了吧，没关系。”焦子瑜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模模糊糊的。
　　“额，真没事？”陈澜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关了吧。”焦子瑜回答。
　　陈澜把灯关了之后又缩回了被子里，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而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哦对了，谢谢你的晴天娃娃。”焦子瑜突然说道。
　　“嗯？”陈澜心想，你本来有机会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张可送的我居然和你买的搭成一套了。”焦子瑜的语气里听起来有些惊喜。
　　“对啊…谁能想到。”陈澜有些无奈，张可还因为陈澜强制克扣她的晴天娃娃翻了他两天白眼。
　　“说起来，你和张可是一起长大的吧？”焦子瑜侧过身，面对着陈澜。
　　陈澜扭头看了他一眼，“嗯。”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焦子瑜的表情很认真，但目光却很柔软。
　　“什么？”
　　“张可告诉过我，你初中的时候像个混世魔王。”焦子瑜说完笑了笑。
　　“？可能吧。”陈澜皱了皱眉，把手枕在头下。
　　“她说也是这个原因，你才多了个死对头——高迪。”
　　“张可到底给你说了多少？”陈澜心想张可莫不是在报复他。
　　焦子瑜轻笑了声，没回答陈澜。
　　“我倒是很好奇那天在巷子里，他把你抓过去到底说了什么？”陈澜好像抓住了契机，把问题向焦子瑜丢过去。
　　“也没什么，他说陈澜惹的事由我来背锅。”说完焦子瑜做了个鬼脸。
　　陈澜翻了个白眼，“不说算了。”
　　“睡觉。”焦子瑜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陈澜没再回他，但过了一会焦子瑜又翻了次身，面对着陈澜，看了看陈澜，然后把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眨了眨眼睛。
　　“睡不着？”陈澜枕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躺在他身旁的焦子瑜还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看的侧颜里盖有沉重的阴影。
　　“嗯，睡不着。”焦子瑜还是看着天花板，偶尔眨着眼睛。
　　“灯太亮了吧。”说完陈澜坐起身准备伸手去调床头的小灯，焦子瑜突然按住他的手，“不要。”
　　陈澜的手停在空中，他怔怔地看着焦子瑜，对方也正看着他。陈澜突然回过神来，将手缩回来，躺回了床上，没有作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挺怕黑的。”焦子瑜慢慢转过身侧躺着，用气声说道。好像是告诉自己，又好像是告诉别人。
　　陈澜转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焦子瑜，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去。
　　他的眼睛很大，睫毛也很浓密，仔细看才发觉原来这个和自己睡一个房间的眼前人长得其实很漂亮。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总是被别人欺负——小时候这样，长大了也这样。
　　本来他也想欺负他，虽然也的确这么做过。
　　毕竟一个男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只是看着就让人嫉妒。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反客为主。
　　“我知道。”陈澜回答。
　　陈澜又更靠近了他一点，好像鼓起了勇气，问道，“有件事想问你…那天在巷子里，害怕吗？”
　　语气很轻，就像有羽毛悄悄落在心里。
　　“哪天？”焦子瑜问。
　　“你吼我那天，你的漂亮脸蛋还被他们打了一拳。”陈澜笑了笑。
　　“怕。”焦子瑜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但是比起黑，我更怕的是会…失去你。”
　　陈澜微微皱眉，“为什么？”
　　“感觉我那样吼你，你会很生气。我很怕你像以前一样不理我，甚至不想见到我。”焦子瑜轻轻地说，就像怕吵醒头顶的星星一样和陈澜说着悄悄话。
　　陈澜没有应声，好像在等他继续说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焦子瑜又问。
　　“我不讨厌你了。”陈澜回答得很迅速。
　　“刚认识那会，每天都恨不得把我丢出教室的样子。”焦子瑜轻轻地说，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对不起。”此刻的陈澜发现，直视焦子瑜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为什么讨厌我？”陈澜已经转过身平躺着，但焦子瑜还是没有放过他。
　　此时陈澜才发现，透过屋顶的玻璃看到的夜晚是那么美，繁星和幕布像女孩子的眼影，珠光点点，绚丽，华耀。
　　“我不知道。”陈澜回答。
　　见问不出什么，焦子瑜只是笑了笑，“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你怎么那么执着？”陈澜皱了皱眉，又看了他一眼。
　　“只是很想知道。”焦子瑜将手伸到空中，眯起一只眼睛，好像在看什么。“晚安吧。”
　　焦子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还是，晚安吧。
　　陈澜在心里回应。
　　陈澜几乎一夜没睡着，突然想起什么让他恨不得叫醒旁边的人问个清楚，但一看到某人像个熟睡的粽子，又不忍心吵醒他，只是起身又看星星又看月亮。
　　于是陈澜想起焦子瑜回老家那几天发给他的照片。
　　他长大的地方，有很多星星，月色也总是很漂亮。

　　等到后来，陈澜终于肯接纳他，他们终于能够以正常的关系相处，他以为自己的生活终于有了转机时，种种伤害、种种欺凌却又从四面八方赶来，来自各个人，他们风尘仆仆，为了让他感到痛苦而不择手段。

　　开学一个月不到，焦子瑜还在准备迎接难得的平静校园生活时，他就发觉自己好像遇到了大麻烦。
　　但这并不像一个玩笑。
　　事情的开始大概在某天下午的放学时刻。虽然焦子瑜和陈澜两人的关系已经正常了很多，但是陈澜我行我素的作风却丝毫未改。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比较喜欢自己回家。”
　　所以尽管是赵晓也最多是和陈澜走到校门口，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赵晓把这一切归因为——不顺路。
　　那天下午焦子瑜背着书包刚走到高二的教学楼下就被一个女孩子叫住，看面孔应该是个高一新生。
　　“焦子瑜学长。”女生扎着一个丸子头，眼睛很大，是可爱卦的。
　　她向焦子瑜递过去一个礼物袋，“送给你的。”
　　焦子瑜怔了怔，没有伸手接过袋子，“你是？”
　　女生收回手，笑着回答道：“我叫蓝嘉仪，一年级四班的。”说完她又把袋子朝焦子瑜面前递了递，“收下吧，我的一份心意。”
　　焦子瑜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摆了摆手，“啊…不用了，谢谢。”焦子瑜以往收到过不少女生的示好或表白，但像蓝嘉仪这种目的明确、手段果敢的还是少有，他只是觉得尴尬，正准备转身离开。
　　蓝嘉仪突然拉住焦子瑜，把袋子塞进他的手里，“学长收着吧。我走了，下次见！”蓝嘉仪得逞之后笑着朝焦子瑜挥了挥手，就小跑着离开了教学楼。
　　焦子瑜僵在原地，他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里面大概是用包装纸包好的礼物，看不出是什么物品，他却觉得手里很沉。
　　焦子瑜不清楚也不关心蓝嘉仪怎么了解到他的名字、他的班级，但他知道近两个月里，蓝嘉仪对他展开的猛烈攻势，已经让自己身心俱疲。
　　虽然这还只是开始。
　　蓝嘉仪找焦子瑜的次数频繁了，陈澜也开始注意到她。
　　“她是谁？”不久前，蓝嘉仪来到班上找焦子瑜，两人交谈了一会，蓝嘉仪就离开了高二的楼层。陈澜把目光从不久前蓝嘉仪离开的地方收回来，看着焦子瑜问道。
　　焦子瑜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苦衷，但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学妹而已。”
　　陈澜抿了抿嘴，没再吱声。
　　“小饺子要被别的女生追走啦。”赵晓突然拿着罐可乐出现在陈澜身旁，用肩膀凑了凑陈澜。
　　“你在说什么玩意？”陈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赵晓的目光直直地钉在不远处的焦子瑜身上，用气声对陈澜说道：“不止我们班，我们这层楼都在传，说那个是小饺子的女朋友。”
　　“我猜当事人不知道这件事。”陈澜瞥了赵晓一眼，“而且你听谁在传了？”
　　“谁都在传，就你不知道。”赵晓嘟囔了一句，喝了口可乐。
　　什么玩意…
　　某人腹诽道。
　　“焦子瑜。”陈澜喊住了准备出教室的焦子瑜，焦子瑜在门前停住脚步，看向陈澜。
　　“怎么了？”焦子瑜一脸问号。
　　“…”两人对视了一会，陈澜始终没有说出下一句话。焦子瑜一头雾水，走了出去。
　　“不过以小饺子的条件，学妹喜欢他不是很正常？”赵晓似乎没有察觉陈澜的异样，继续说着。
　　“…”陈澜还是没说话，而是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哎，澜哥，你去哪啊？”赵晓见叫不住他，干脆就坐在原位上把可乐喝了个精光。

　　“嗯…你下午放学有约人吗？上次我发现有家小店特别漂亮，要不一起去看看？”
　　陈澜在走廊里晃悠了一圈也没等到焦子瑜，干脆上楼去办公室碰碰运气，他猜焦子瑜可能去抱作业，这个点大概也回班的路上。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有女生说话的声音。
　　“没约…嗯，那就去看看吧。”焦子瑜手里抱了一摞数学练习册，和许茵两人一步一步地从楼梯上下来。
　　陈澜就站在他们面前的楼梯口，看着两人往下走。
　　“嗨。”许茵最先注意到他，打了个招呼。
　　陈澜笑了笑，之后看向焦子瑜说：“今晚有饭局，你忘了？”
　　焦子瑜突然停下，神情一变，“什么时候的事情？”
　　“早上阿姨告诉我的，忘记和你说了。”陈澜两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没关系没关系，赶时间的话下次去也可以。”焦子瑜还没来得及发话，许茵尴尬地笑笑，先对焦子瑜说道。
　　“抱歉…只能下次去了。”焦子瑜思索了一会，一脸歉意地看着许茵，抱着练习册往下走。
　　“放学等我。”陈澜说了一句，也没等焦子瑜回应，就快步走回了教室。
　　等陈澜的身影消失了以后，许茵怯怯地问焦子瑜：“你们是亲戚？邻居？感觉经常在一起啊…”
　　不要说我是你哥。
　　那天中午陈澜的话突然又浮在焦子瑜脑子里。
　　“算亲戚吧…”他也弱弱地回答道。
　　“噢…怪不得。”许茵点了点头，“那我们有空再去吧。”说完她笑了笑。
　　“嗯，好。”焦子瑜低着头注视着怀里的练习册，放在最上面的是陈澜的，封面是手写的名字。
　　他笑了笑，心里想着他的字很好看，很大气。

　　“不回家？”焦子瑜走在陈澜身旁，发现他正带着自己走向与回家相反的方向。
　　陈澜笑了笑，没回应。
　　“不会是去横歌吧？我不去。”焦子瑜突然变了脸色，停下脚步。
　　“都说了家里要出去吃饭，去什么横歌？”陈澜回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他伸出手拉了拉焦子瑜的衣袖，“走了。”
　　“和张可他们家？”焦子瑜追问道。
　　“不是，和我爸一些朋友。”不知怎的，陈澜回答时情绪好似低落了许多。
　　“你好像不太高兴…”焦子瑜察觉到陈澜的不对劲，弱弱地问道。
　　陈澜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暗暗叹了口气，“没有不高兴。”
　　“嘿。”焦子瑜突然叫住他。
　　陈澜停下来，回过头看着焦子瑜，“怎么了？”
　　焦子瑜突然上前，伸出他的“魔爪”，在陈澜脸上“蹂躏”了一番说：“别这么没精打采的。”
　　陈澜先是愣愣，之后笑着把他的手拿走，“幼稚。”

　　到了饭局，焦子瑜好像才意识到陈澜不对劲的原因。
　　焦子瑜注意到饭桌上除了一群大人，还有一个年纪和他俩相仿的男生，听家长叫他，知道这个男生叫许辰。
　　大人唠嗑的时候时不时喜欢将陈澜和许辰捆绑，焦子瑜还得知两人曾经有段时间比较要好，只是后来不怎么联系，生疏了很多。
　　许辰样貌比较清瘦，但眉眼很锋利，能言善辩，对这种饭局也能应付自如。只是当有人提到许辰和陈澜以往的事情时，他却和陈澜的举止如出一辙——笑一笑，但没说话。
　　焦子瑜时不时看一眼陈澜，发现他的话少得可怜，状态比来之前更低落。
　　“怎么了？”焦子瑜看着饭桌上的一行人高谈论阔，于是悄悄碰了下陈澜的手肘，低声问道。
　　陈澜侧过脸看了焦子瑜一眼，耳朵有些发红。
　　焦子瑜用手背贴了贴陈澜耳后的脖子处，“你好烫。发烧了？”
　　陈澜摇摇头，“没事，我出去走走。”说完他悄悄起身，走出了包厢。
　　许辰本来也坐在桌前，只是偶尔回应一下别人的问话，看见陈澜离开之后，他坐了两分钟，也起身走了出去。
　　焦子瑜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拿出手机。刚打开微信的页面，就是蓝嘉仪发来的一条消息。
　　-明天中午能见个面吗，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焦子瑜思索片刻，关掉了和蓝嘉仪的聊天页面，给陈澜发了条信息。
　　-在哪里？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他始终没有等到回复。
　　等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出门去找陈澜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门口进来。
　　陈澜先坐回了位置，他的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焦子瑜看着许辰入座，有人问他去了哪，许辰笑笑，看了看陈澜，“有点热，和陈澜出去走了走。”
　　“你没事吧？”焦子瑜喝了一口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本以为陈澜会像出去前那样用一句“没事”把他搪塞过去，但没料到陈澜很冷静地扭过头，回答他：“有事。”
　　随后焦子瑜看见陈澜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