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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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一人一骑行在这片茫茫风雪中。
单薄的斗篷根本挡不住那刺骨的寒凉，马脊上那人摇摇欲坠，他身后的一座座城垒隐没在黑暗中冰冷肃穆。随着闷闷一声咯吱，城门彻底被关闭，铁链敲击的声音却似还回荡在耳边。
旁人只知今日之后，庙堂之上少了一名名唤子舒的禁军教头。不知的是，多年以前少年秉持着一腔孤勇，带领着四季山庄其余八十名弟兄暗中投靠大庆太子赫连翊，一手创立暗部“天窗”，倾力辅佐君王身侧近十载，刀下冤魂不知几何。
而今新君一朝飞龙在天，尊号荣嘉。做臣子的，本以为往日那些血雨腥风，终是为当今天下一派海晏河清铺路，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能为这昏暗浊世泻下一缕天光。
然而呢？朝堂依旧是那个朝堂。他眼见着当今圣上身侧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眼见着追随他而来的八十名弟兄一个个离去，就连九霄也——这些年的机关算尽究竟图什么呢？
明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句话师傅一早就让他背会了记牢了。怎么还是要辜负了这么多人，双手衣襟沾满血污，方才醒悟？
也许是“天窗”之名的由来太过美好；也许是当年还有那么一群人愿陪着自己一块疯。
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
浊酒一壶，无人对饮。明月高挂，人生几何？
到头来，全全是他周子舒作茧自缚，庸人呐——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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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内，无论大街小巷都点上了彩灯，五色缎带缠绕竹枝随风微扬，碧波流水蜿蜒过白墙黑瓦，穿梭于一户户鱼米人家，最终徘徊在一处流灯异彩、丝竹袅袅的湖湾，如每名行至江南的游人一般流连不舍。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深呀~
白鹭洲水涟涟
世外桃园呀~
不知哪里飘来的吴侬软语，混在一片嘈杂人声当中，细细巧巧自成一派，琵琶声笛声悠悠伴着，勾得人呀心痒痒。
河边的酒垆旁，一青衣书生闻声驻足而观，左手虚握着扇柄，在右手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端的好一派风流写意，叫路过的女儿家一个个都有些束手束脚起来，美目流转巧笑嫣然。
“这位公子，瞧着与小店倒有几分投缘，可要尝尝本店新出的桂花酿？味道可醇哩。”
中秋佳节桂飘香，花落成粟酒里藏。
“凉秋时节采集，洗净除秽放糖，再以上好的粮酒封坛酿造。这味道怎能不美？”
“是了，公子，这酿造工序都给您猜着了。如此良辰美景，若无佳人相伴，酒自是不能少的。您稍等，小女这就给您去满上一壶来。”
青衫书生回身抬眸，只见刚与他对话那名女郎，竟也生得凝霜皓腕窈窕身姿，江南水乡果真养人得很呐，“姑娘，小生初来乍到消息闭塞的很，此来其实是想向你打听打听，当地的风俗人情。刚听那小调似是从对面最大的那艘画舫上传来的，你可知船上是何人？”
“公子，您可算问对人哩。有道是十里秦淮六月金陵，莲红众芳聚，礼乐秀群英。公子这般的翩翩儿郎，既已来到金陵，若不去对面的烟雨阁游上一遭，真真是可惜了。来！您的酒，颠颠，给您斟满喽~ ”
“这画舫呀，想来又是叫哪位豪绅贵胄给包下了。扬州各地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肆鳞次栉比，这些个头牌么自是环肥燕瘦各色千秋。可若一定要论出个魁首来，那也只有这烟雨阁的素月公子，配得上一声‘群芳之首’。”
“素月——公子？莫不是哪位好男服的青倌？”
“咯咯，非也非也。公子仙儿般的人物，可莫学那肉眼凡夫。这位艳名远扬的素月公子确是扬州青倌，然身是男儿郎，并非什么女娇娥。您刚听闻的《秦淮景》便是出自他口，这玉珠走盘琵琶声，凄凄袅袅美人诉，放眼整个江南呀，都断然寻不出第二个。”
闻言，青衫公子摇了摇脑袋，灌下一口佳酿，忽而颂道：“琼楼空照瑶殿影，素华映月只闻香。小生浅见寡识，险些污了那‘素月’之名，好一个本是男儿郎，男儿郎。”
十里秦淮生春梦，几朝烟月荟金陵。
这烟尘当中的男男女女，江湖之中的是是非非，不知已历尽几世，又轮回几遍——
当垆女拾起三钱碎银，顿时笑弯了眉眼，心道：那公子果然好生豪气。
而就在不远处，一商贩正与一名锦衣少年拉拉扯扯争执不休，“瞧你这一身绫罗，又长得斯斯文文，哪晓得是个不要面孔的小霸王！”
“诶诶诶，这位老伯你小声点，我这不已经唤人去取了吗？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到。”
“还一会儿呢？都多久了！俺看你就是想赖账！”
“这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真的，真的可能是出门的时候忘了，亦或是被人摸走了。鄙人好歹也是一届读书人，赖账之事是断断不敢犯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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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上彩灯摇曳，雕梁画栋间挂着层层叠叠的紫纱幔，笙歌燕舞萦绕耳畔。
琳琅台中央，端坐着的少郎着一身桃粉锦缎，其人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目疏朗淡雅，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番俊雅风采。十根纤纤玉指在四根乐弦间上下翻动，指法熟练却又全无照搬琴谱的刻板生硬，宛如江南仲夏的绵绵细雨，又似流淌过山涧的涓涓溪流。
藕花香 染檐牙
画船开 无牵挂
玉树流光照空庭
落红满地故人来
声声叹呀~ ~
本来台下的芸芸宾客作诗的作诗饮酒的饮酒，可这桃花君一开嗓，他们便仿若顷刻间被勾走了魂魄，心甘情愿地沉醉于这林籁泉韵之中。
此时，正巧吹来一阵夜风，轻轻将纱幔掀起一角。似有几缕暖烟消散在水雾里，再观室内明亮轩敞，珠落玉盘高山流水交织萦绕，在坐宾客无不尽欢，或是痴癫豪饮，或是涕泗横流哭爹喊娘，场面好生热闹。
金陵梦 忘忧水
三生求三生予
因果难辨无真假
七世纠葛一朝尽
空悲喜呀~ ~
待比邻的船只反应过来，那艘最最气派的画舫已被火舌舔噬了大半。不知何时，乐声停，曲声散，一片茫茫然荡悠悠中，炙热的火焰已爬上了衣襟。
可怜那些宾客，明明前一刻还在醉生梦死，这一刻便要经受非人的“火刑”，这感受大概只有从那九霄云端跌入这滚滚凡尘才足以媲美。
翻腾的热浪包裹住那声声凄厉的嘶嚎，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与泪，拼尽最后一丝理智也要与阎王作对，再砸吧砸吧倒真有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落拓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