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无声》南暖浅巷

17、无声

　　第二日，林家傅整天都没出现。
　　教室后面的那面黑板报已经全部完成，就留了一块空格，等待一副图案画作。

　　王特与谢成将拿着粉笔涂了又擦，擦了又涂，最后实在是与南嘉的字不相符，于是作罢。

　　王特转过头：“要不这个还是等等家傅吧，只有他可以。”

　　南嘉眨了下眼睛，蛮意外的问：“他……会画画吗？”

　　“开玩笑！”谢成将道：“咱沈年姐……就那什么，林家傅他亲姐，可是个大画家，刚办完自己的个人画展！”

　　这好像跟林家傅会不会画画并不能完全联系在一起。
　　但南嘉并没有再催着问。

　　中间隔了个周末，因为下周就要开始板报评选，南嘉不放心，特意在周天晚上回了一趟教室。

　　整栋楼都黑漆漆的，却唯独走廊道亮着灯，像是刚刚有人来过。

　　高二二班位于教学楼三楼最西边，在楼下的时候南嘉还抬头看了一眼，教室是黑的，上楼的时候又听到从三楼传下来的声音。

　　声音陌生，有男有女，像是闷在被子里似的。

　　南嘉上楼的脚步有点虚，总觉得诡异的紧。

　　她一路上到三楼，站在楼梯口往二班教室看了一眼，的确没开灯，但那声音又确实是从教室传出来的。

　　隐约之中，她好像听到了谢成将的声音。

　　南嘉迈着小碎步往前凑，走廊的光从后窗户处透了一点进去，南嘉远远就能看到最后一排围了两三个人，挤在一起，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单从那个鬼鬼祟祟的背影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南嘉刚抬脚，原先那闷着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一点——

　　男女沉重的呼吸声，与惨烈的呻.吟声，以及水浪的扑打声搅合在一起，那些视频场面南嘉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总归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整个人都藏在黑暗里，也免不了一张脸彻底红透。

　　她半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从她脑后伸出一只手——

　　南嘉浑身一颤，一声惊险的“啊”就梗在喉，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戴着。”

　　两个字，压的轻，却莫名给足了她在所有黑暗里的安全感。

　　一只小型的蓝牙耳机轻轻挂在南嘉耳旁，冲散了原先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一首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而后，“啪”的一声，林家傅抬手开了灯。

　　“卧槽！”突然一阵光进来，谢成将一个手抖，“啪啦”一下手机掉在地上，猛地回过头来——

　　林家傅与南嘉一前一后站着，猛一看去，像是哥哥带着受了欺负的妹妹来报仇似的。

　　手机屏幕那不堪入目的画面还在继续，南嘉视线没地方放，只好仰着脸盯着林家傅的后脑勺，他左耳也带着一只耳机，而南嘉那只，是一对。

　　林家傅很轻的眯了下眼，不着痕迹的将手机音量调大了些，一首《富士山下》都能震的南嘉耳膜痛。

　　谢成将连滚带爬，心虚过了头，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摁了两次才关掉。

　　“吓死我了，还以为老王来了！”谢成将直起身，不好意思的挠头，还不忘踢了一旁的王特跟另外一个男生一脚，冲着南嘉咧着嘴笑，“那什么，南嘉什么时候到的啊？”

　　都开始叫南嘉而不是外号了……

　　南嘉将视线从林家傅身上挪开，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能减少这短暂的尴尬。

　　当没听见？

　　还是应该说，以后这种视频少看点，不健康？

　　南嘉咬着指甲，一时之间尽显为难……

　　“不是，你这样，我就有点慌。”谢成将顺着裤缝擦了一把汗，“小南嘉，你不是……要跟老王告状吧？”

　　南嘉抿嘴，这种事，她说不出口去告状。

　　王特一听慌了：“没必要吧，哪个男生不看点这……那什么，家傅你说是吧？”

　　南嘉眼睫轻颤。
　　林家傅也会看这种吗？

　　她视线轻垂，下一秒忽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

　　林家傅转过身，抬手从南嘉耳朵上取下耳机。

　　两个人挨的近，南嘉这么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的领口，以及……最让人痴迷的喉结。

　　“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嗯？”

　　或许是感冒还没好的原因，他嗓音依旧沙哑，拖在地上，却撞在南嘉心口。

　　一时心跳狂乱。

　　南嘉略一抬头，与他垂落下来的视线轻轻碰着，腻在那一滩清水之中。

　　“我……我没想告状。”南嘉说。

　　“我就说嘛！”谢成将猛拍大腿，“我们小南嘉怎么会做这种事，再怎么说，我们也属于同一个江城四大才子队！”

　　南嘉仰着头，她看到林家傅很轻的勾了下唇，应该是在笑。

　　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他好像比之前更清瘦了些，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窝都快要陷进去了。

　　“你感冒好了？”南嘉问。

　　“嗯。”依旧鼻塞的厉害，林家傅转了身，指着教室后面，问：“你也是为了这个黑板报来的？”

　　“是。”南嘉随意这么一瞥吗，瞬间愣了——

　　原本空出来的那一块地方已完整的填了一副画进去，不同于谢成将与王特那四不像画风，显然，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半个专业人。

　　不大一块空地，他竟然能画五个完整的人进去，而且，那五个人个性明确，不仅能让人一眼就对上号，还带动一波回忆。

　　最远处那个仰着头一脸看笑话的，长着一双大大的招风耳，与王特有八分像。

　　而后排排站的三人，每人手里都捏着一张纸条，从左到右，白衬衣，马尾大眼睛，细长眼，分别对应着林家傅，南嘉，以及谢成将。

　　而几乎占据一半空间的，是王维华。

　　眼睛斜瞪着，一只鞋还脱了一半，画王维华画的太传神，简直像是看见了缩小版本人。

　　“怎么样？”林家傅问：“跟得上你的主题吗？”

　　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每个人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就像林家傅笔下的这几个人，都带着自己专有的明显的特征，整个江城一中，也找不出第二个。

　　南嘉懵了好一会，才问：“你学过画画啊？”

　　“小时候跟我姐一起蹭过一年的课，画画天赋的尽头，也就到这了。”

　　已经很厉害了。
　　但这话南嘉没好意思夸出口。

　　“欸我说……”王特提议，“好不容易大半夜还能凑够这么多人，板报也完成了，没什么事要不玩个游戏再走吧？”

　　玩游戏？
　　南嘉下意识的往林家傅脸上去看。

　　王特，谢成将以及另外一个男生都是纷纷附和，唯独林家傅，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像是怎样都可以。

　　四个人盘腿坐着，围了半个圈。

　　“哎，小南嘉，过来啊！”

　　经谢成将这么一喊，其他三人纷纷转过头往她这边看来，南嘉挪了挪脚，王特跟谢成将两人几乎抱在一起，唯独林家傅与另一个男生中间，空了一点位子出来。

　　南嘉慢半拍的挨着林家傅而坐，她稍一偏头，注意到两个人的衣角一上一下叠着，远看，像是交缠在一起。

　　“今晚这个气氛……我们要不就玩笔仙吧！”

　　王特一句话，就将南嘉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笔……笔仙？

　　南嘉还没来得及出声，王特可能是嫌气氛不太够，起身“啪”的一下将灯给关了。

　　忽然一下黑暗，南嘉狠狠一颤。

　　与她最近的林家傅察觉，偏过头盯着她。

　　转眼间，王特已经给地上铺了一张纸，纸的正中间插着一根笔，兴冲冲的问：“顺时针还是逆时针？”

　　其他三人已经抬手同握一根笔了，林家傅却忽然开口——

　　“不玩这个。”

　　一句话，扫兴。

　　“为什么啊？”谢成将非常不理解，“都准备好了！”

　　“是啊。”另一个男生道，“之前不是常玩？”

　　林家傅气定悠闲，挑了挑眉，一本正经落下三个字——

　　“我害怕。”

　　南嘉一怔，偏过头。
　　借着王特亮着的手机发出的半点光，只能看到他半张锋利利落的轮廓线以及睫毛投射下来的一道弧影。

　　他……是在顾虑她吗？

　　“你说什么？！”王特一个没注意拉破了音，“你还怕这玩意？”

　　林家傅抬眼：“不行？”

　　“不是不行！”王特道：“可是你不是号称看遍天下所有鬼片，惊悚片，已经毫无波澜了吗？”

　　林家傅：“感冒还没好，不经吓。”

　　这玩意又跟感冒什么关系？

　　王特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小南嘉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真是……”

　　南嘉往回缩了缩，心说怎么不怕，都怕死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林家傅短促一声笑。
　　南嘉怔然抬头，他是在笑自己吗？

　　林家傅先南嘉一步已经将视线挪开，开口：“大男人就不能怕鬼？这世上多的是女鬼，就喜欢缠着男的，我又长这么好看……”

　　“行了行了！”谢成将实在听不下去，“那你说，玩什么？”

　　林家傅：“随便。”

　　谢成将：“……”
　　我问候你姥姥！

　　“真心话大冒险总可以吧？”王特提议，“行吗？”

　　林家傅不答，偏过头视线落在南嘉身上，似乎是在等她作答。

　　南嘉：“……行。”

　　林家傅紧接着：“行。”

　　王特：“……”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但总觉得怪怪的。
　　气氛怪，人也怪。

　　正愁思，手中的笔就被人拿了去，林家傅转个笔尖，道：“简单点，笔尖转到谁就谁。”

　　话落，他将笔放到那张纸上，转了个圈。
　　五人眼巴巴这么瞅着，直到笔尖停下来——

　　不偏不倚，正朝着林家傅的位子。

　　“我靠！这笔成仙了！哈哈哈哈……”王特一只胳膊搭在谢成将肩上，指着林家傅，“这可不能耍赖啊，你自己转的，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家傅叹了口气，略一抬下巴，说：“问吧。”

　　那就是真心话了。

　　“我来我来我来！”谢成将高举着手，“谁都别跟我抢！有一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你今天可得老实回答我！”

　　林家傅抬眼，径直：“别妄想做我姐夫，别说我姐对你不感兴趣，就是感兴趣了，我也第一个不同意！”

　　“什么跟什么！”谢成将翻白眼，“沈年姐姐那是我得不到的女神，早就认了。”

　　“那你问什么？”

　　“那什么……”谢成将往前凑了凑，问：“我就想知道，程之陌是用什么华丽而不失礼貌的词语拒绝你的，你这样的性格，被拒绝了竟然还能做朋友？”

　　南嘉忽然一怔，偏过头。

　　林家傅勾唇一笑，略显无奈，问：“到底谁跟你们说的我追程之陌？”

　　“不是吗？”谢成将道：“这话都传到高一高三的耳中了，如果不是，也没见你澄清啊？”

　　“我是懒得澄清。”林家傅叹气，“这道过了。”

　　“别呀！”谢成将问：“如果不是程之陌，那你跟路尧野怎么不对付？”

　　林家傅抬头，问：“路尧野跟哪个对付？”

　　这倒也是。
　　那是个怪人，打架乱纪，什么都干，是江城一中谁都不敢轻易惹的小霸王，屁股后面不仅跟着一帮所谓小弟，还有一个学霸女神程之陌。

　　很多人都想不通，程之陌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但这事，随人怎么理解，林家傅也懒得知道。

　　他与程之陌高一坐了一年的同桌，一文一理学霸，养眼的过分，关于这俩人之间的绯闻，大概全靠脸传出来的吧。

　　谢成将实在是再没什么可问，勉强这题算过。

　　都进行第二轮转笔了，林家傅余角瞥到南嘉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转着头看着他的方向发呆。

　　林家傅用胳膊拱了一下她，问：“怎么，你还不信？”

　　“啊？”南嘉猛然回神，“不、不是。”

　　“哈哈哈哈……”谢成将笑，“看吧，连我们小活佛都觉得你们俩配！”

　　林家傅垂下来的视线没有收回，南嘉嘴瓢：“嗯……是。”

　　她看到林家傅再次挑了挑眉，落下一句：“还以为你不像他们，没脑子。”

　　南嘉：“……”

　　夸了，又好像没夸。

　　接下来的几轮，一直都是王特跟谢成将输，这几人之间大概可能在一起玩的时间久，连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实在没什么秘密可挖，就连谢成将都一个劲的哀怨：“怎么又是你，老天，我真的对王特的秘密不感兴趣！”

　　就这样，如此反复几次，终于，那独有自己一份想法的笔尖停在了南嘉这边——

　　一行人皆一愣。

　　要说其他几人是因为太熟不想下手，那南嘉就是太不熟不知该怎么下手，把握不好分寸。

　　于是半晌王特乖乖举手：“我来问？”

　　其他人表示同意。

　　王特：“那什么……有喜欢的人吗？”

　　中规中矩，应该不算过分。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众人齐齐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南嘉莫名一怔。
　　有喜欢的人吗？

　　应该算吧。

　　谢成将猛地一拍手：“超过三秒了，那就是有！”

　　王特一懵：“还真有啊？”

　　林家傅转过头，视线落在南嘉身上。
　　那表情，好像也挺好奇。

　　南嘉一慌，慌成了结巴——

　　“没、没、没有。”

　　谢成将学着她：“我觉、觉、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