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的倒霉日常》春榕令

6、血鬼藤

　　“幻境开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白星辞被骤起的狂风迷得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挡在眉骨上，努力地支起眼皮，披散的长发随风狂乱地纷飞。

　　她抬起眼帘，银装素裹的山麓间凭空出现了一个五丈高宽的圆形巨洞。洞内充盈着幽蓝色的波光水流般荡漾，隐约能听到波涛撞击的喧嚣。

　　浅蓝缥缈的灵气纱幔似的从洞内溢出，随之而来的还有疯狂咆哮的风暴。

　　即使戴着灭枷，在这样充沛灵气的诱惑下，白星辞身体内的灵力像受惊的烈马般疯狂地在经络里横冲直撞，所有的灵力急于发现一个出口，从她七窍喷涌而出。

　　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白星辞一个人，有些道行不深的修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脚下蹒跚，直挺挺地倒进雪地里。

　　剩下还能支撑住的修士见状大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御剑御器，凭虚御风，或是疾速奔跑，急匆匆地一头扎进深蓝色的洞内。

　　“喂，你有没有事？”楼伽罗向这边大喊，声音从嘴里一飘出瞬时被风扯远。

　　白星辞摆了摆手。她不经意往身侧瞟了一眼，透过发丝飞舞的空隙，沈云谏在暴风中连片衣角都没有掀起。

　　他正低着头整理鲛纱手套，长长的羽睫蝶翅般颤动，在白皙如玉的肌肤投下淡淡的乌青。

　　沈云谏感觉到目光，抬起头来，白星辞已经把脑袋转了过去。

　　春长老和沈云谏一样，都没受到大风的影响，他胜似闲庭信步，踱到沈云谏身侧，笑眯眯道：“少君，我们该进去了。”

　　沈云谏冷淡地应了声，和白星辞擦肩而过时，将一条素白的发带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走了，乌鸦。”

　　说罢，他和春长老悠哉悠哉地步入洞内，衣角在蓝光中一闪而过。

　　“我们也快点跟上去吧。”楼伽罗拉住白星辞的手腕。

　　白星辞应了一声，虚虚地松开五指，发带立即被卷进吼叫的风里，在风里上下翻飞，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她反握住楼伽罗的手，一黑一红的身影向着蓝光一跃而入。

　　刚进幻境，干燥炙热的风拂面而来，热风携着细碎的沙粒和灰尘，白星辞伸手挡住鼻子环顾四周。

　　艳阳高悬，入眼就是无边无际的火红砂石土地，看不到一点湖泊河流。

　　参天密林盘根错节，根部破裂处露出暗红玉石般的颜色，火红的茂密森林深处隐约有番红色的巨峰耸立，山峦起伏，云霄上奇异鲜艳的鸟群拖着长长尾羽，盘旋在怪石嶙峋间。

　　只是一道水门，她们立马从隆冬过渡到盛夏，连地理环境都翻了个样子。

　　“这里居然有金羽龙鸟？这些鸟不是早就灭绝了吗？”楼伽罗一进幻境，眼睛就盯住那些在高崖上飞翔的艳丽鸟儿，一眨也不眨，跟黄鼠狼见了鸡似的。

　　“这里就是太虚幻境？”白星辞对金羽龙鸟没有兴趣。

　　虽说这种鸟类极为珍稀，据说是和龙族最为接近的灵兽，在如今天临九州上濒临灭绝，千载难逢。但在她读的书里，这些鸟儿到处都是，跟走地鸡差不多稀松平常，她早就看厌了。

　　再说了，她又不是炼器师，什么龙鸟利爪、玉髓王骨，对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没想到啊没想到，霞华山居然会有这样神奇的幻境！我居然从未有耳闻，排行榜上竟然只字未提！”楼伽罗瞪大眼睛，她一定要抓一只龙鸟回去！

　　说话间，天上爆响一声轰鸣，两个御剑的修士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连人带剑从空中坠下，好在人没多大事。两个修士起了摩擦，互相不让，正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白星辞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焦糖瓜子，挤进围观人群的最前端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楼伽罗也跟着她挤了进去，分走白星辞半把瓜子。

　　“我觉得是那个蓝衣服的错。”楼伽罗听到一半，发表观点，“明明要转弯却不提醒后面，连个剑光都不亮，被撞了活该。”

　　“我觉得紫衣服的那个难逃其咎，”白星辞分析，她表情一向淡定，严肃的面色看起来很有说服力，“他的速度太快了，就算前面提前一盏茶时间打光都来不及，大家都是御剑的，他不知道要保持剑距吗？”

　　白星辞说着，脖子上的灭枷忽然跳起几点苍白电光，她心神一凛，猛然转过头，果不其然地发现沈云谏站在人群外，春长老在他身侧，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对着这边笑。

　　“我们该走了。”白星辞拉过楼伽罗。

　　“哎哎哎，这么急着走干嘛，我还没看完呢！他们还在吵！”楼伽罗一百个不愿意。

　　白星辞走到沈云谏面前，沈云谏左右端详她一会儿，长眉蹙起，问道：“给你的发带呢？”

　　白星辞搓了搓手指，满不在乎道：“不小心被风吹走了。”

　　“你这样披头散发的，怎么好行动？”沈云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白星辞耸耸肩，随手从灌木丛里扯出一根藤蔓，胡乱拔掉叶片，利索地将长发拢到身后，用光秃秃的深红藤蔓打了个结。

　　“好了。”白星辞摊开手，戴上斗笠。

　　“哼。”沈云谏恶狠狠地剐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探路的人回报，前方一派通天坦道，并无危险，一行人以沈云谏为首，还真拿出了春游踏青的悠闲架势，游山玩水似的缓步前行。

　　前面两个修士开道，砍掉挡路的横斜树枝，春长老陪着沈云谏身畔，之后之后又是两个天乾盟的修士，白星辞和楼伽罗落在最后。

　　深入密林，眼前氤氲起霞光色的雾气，淡香袅袅，两侧的无名树木愈发枝繁叶茂，巍然挺立，最粗的树杆十个成年男人都难以环抱。繁茂浓密的树冠接连交错，扭曲伸展，熊熊燃烧的火烧云一样遮天蔽日。

　　随着步伐，火红渐变成深红，再是黑红，最后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隐隐透出血般的暗红，若不是萤火符在人群四周上下飘曳，只怕寸步难行。

　　白星辞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里扑通扑通打着鼓，头皮发麻，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脊背游走。

　　一段枯枝在脚下脆裂，她一把拉住楼伽罗，低声道：“等一下。”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沈云谏问。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白星辞声音发紧，嗓子干涩，“照常理，森林里不该一点声音都没有吧？虫鸣鸟叫呢？这个幻境连金羽龙鸟都有，总不能说虫子啊鸟的之类的小东西幻化不出来吧？”

　　“你一说，的确很奇怪，这一路来，好像只有我们自己发出的声音。”楼伽罗也意识到事态不好，她立马四下观瞧，可萤火符的范围有限，周围黑黢黢的，稍远一点就什么也看不到。

　　沈云谏捏了一个手印，众人头顶突现一颗小童脑袋大小的电球。电球白光闪烁，破开浓厚的无边黑暗，在半空中微微浮动，蛛丝般的电流发出“滋滋”的轻响。

　　如同夜晚初生的朦胧圆月，周围树木笼罩上一层淡淡薄纱般的柔光。

　　白星辞提起鼻子闻了闻，那股如影随行的香味里居然多了一丝腥甜的气息！

　　一道闪电破开她灵台上的迷雾，她忽然抬起头，大喝一声：“快闪开！”

　　话音未落，黑暗深处传来剧烈的破空声，一道残影鞭子一样飞速袭来！

　　白星辞在说话时已经跃向旁边的丛林，却还是慢了一步。楼伽罗以猛虎下山之势向她扑去，一把将白星辞推到一边，自己腿上挨了一下，清脆的骨裂声。

　　其余人也同时避开，那道残影重重地拍在地上，坚硬的地面居然出现了一个一尺深的凹坑！

　　如果方才被这东西击中……众人心里骇然，后怕不已。

　　在电球的照射下，起先还弥漫香味的薄雾变成了淡红色，微微散发着光芒。

　　白星辞看清袭击的东西，是一根碗口粗的血红色藤蔓，藤蔓在地上蟒蛇般左右扭动，没有叶片，一根藤粗细不一，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鲜红肉瘤，最骇人的是肉瘤底下还在动弹，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藤蔓在地面上扭动片刻，尖端蛇头似的翘起，随着空中电球的飘动灵活地绕圈。

　　“果然，”白星辞喃喃低语，“血鬼藤。”

　　“什么血鬼藤？”楼伽罗拖着断腿靠在树干上，被气氛感染，压低嗓音问道。

　　“一种以鲜血为食的植物，力大无穷，会把猎物卷走绞死，榨干所有的鲜血。它们外表是通红的树，根茎就是藤蔓。我就说，这里没有水源，为什么还能有这样茂密的森林……它们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新鲜的血！”白星辞咬牙。

　　他们这是闯进血鬼藤的大本营了！这些鬼东西可不怕一般的刀劈斧砍！

　　原著里男主也曾误入过血鬼藤，九死一生，最后逃出来险些脱了一层皮。

　　天道之子都对这鬼东西束手无策，那他们呢？

　　白星辞爬上树，踩上一根树杈，把楼伽罗也拉上来。

　　白星辞逼着自己拼命回忆原著。

　　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既然是生长在这世间的生物，那必定会有天敌克制。

　　白星辞还没有想出办法，两息之间，暗影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伴随着粘稠液体“叽叽咕咕”的恶心动静，无数血鬼藤从黑暗里窜出，罗织血红密网，蠕动着往这边扭过来。

　　白森森的枯骨和残破的干尸在血鬼藤的移动时向上翻起，暴露在空气中，黑洞洞的眼眶不知过了多少年才重见天日，又很快被随后而来的血鬼藤覆盖，藤蔓交缠，骨头爆裂的声响像是在嚼炒好的豌豆。

　　“既然是植物，那必定怕火。”沈云谏坐在树枝上，雪白轻柔的衣摆垂下，缓缓地飘动。

　　血鬼藤交织着覆盖地面，仿佛波涛起伏的红海，谁也不愿意去猜藤蔓上暗红的浓稠液体到底是何物，雾气里的腥甜气息越来越浓，密不透风。

　　“我是火灵根。”楼伽罗手下用力，涂满蔻丹的纤长手指死死抠住粗糙树皮，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手骨起伏蜿蜒而下。

　　她深深呼吸一声：“但是我是体修，其他的火系符咒我就没好好学过，到现在也只能点燃我触碰到的活物。而且我腿断了，动不了。”

　　楼伽罗暗自发誓，要是自己走狗屎运逃脱升天，回去后一定废寝忘食好好学习法咒。

　　没有人应声，但凡有人敢触碰血鬼藤，立刻就会被这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卷进去。

　　但在场只有楼伽罗一个火灵根，若是别的灵根，连最基本的火焰符都不能使用，这是天道法则。

　　眼见着血鬼藤越来越多，马上就要爬上树，白星辞开了口：“这些血鬼藤是循着灵气过来的，灵气越浓，血鬼藤越敏感。”

　　说完她转头看向楼伽罗：“如果我触碰到你，再去碰那些血鬼藤，你能以我的身体为媒介，点燃火焰吗？”

　　楼伽罗点头：“可以，我能分一些灵识到你指尖，让你燃起火，不过你速度要快。”

　　“而且，你自己也会烧起来。”楼伽罗强调。

　　沈云谏皱眉：“你……”

　　“我现在戴着灭枷，身体不会泄露出一点灵气，这些血鬼藤很难发现我。我的想法是，一个灵力最强的人溢出灵力当诱饵吸引大量藤蔓，我下去点火。”白星辞沉声道。

　　沈云谏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和白星辞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少君！”春长老脸色剧变。

　　“给你十息的时间。”沈云谏招手，雪白的电球摇摇晃晃地飞到他身侧。

　　电球光芒大盛，亮如白昼，映出他俊美如天神的面庞，他居高临下，长腿轻晃，青玉的鞋底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树枝上。感受到灵力的味道，血鬼藤躁动不安，疯狂地往他那边涌去。

　　“五息就够了。”白星辞冷着脸，向楼伽罗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