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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还是那个问题,既然她已经死了,如果今日我没过来,你会和谁拜堂?”
      “随便什么人。”谢之凛不情不愿地答道,“和我拜堂的人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仪式能顺利进行,我便被绑在了南宫家的贼船上。你也知道,朕是蓝国的九皇子,若不是当年丁零一族入关大肆烧杀抢掠,今日稳坐在这皇椅上的依旧是我的父皇谢彦。他已经老了,不然也不会被南宫老贼觑机夺走了半壁江山,强行抢占皇宫,又将四哥与我推到皇位上。为了把控朝政,就连他自己的小女也不过是联姻工具而已,你当南宫弘不知他女儿的死讯?”
      背脊被风吹得有些冷,洛长宁边摸索着穿回自己的小鹿睡衣边思索,道:“他知道,但他还是默许了你找……我来代替她成亲,暂时把她的死讯压了下去。”
      谢之凛也坐起身。一番折腾过后男人头发半散不散,几缕长发垂在颊侧,赤裸的上身布满近期新添的伤疤。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看得洛长宁莫名脸热。
      谢之凛:“参加婚宴的不过寥寥数十老臣,婚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讯,南宫弘这一着棋的目的只在于向南朝蓝国传递我已经被他们彻底操控的讯息。至于南宫婉……也不过是名被利用的可怜人罢了。”
      洛长宁别开眼。“我在史书上看到,南宫家是皇族的母舅家,那应该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皇上明明对他恩宠有佳,他为什么强行将国家一分为二?”
      “谁会嫌权利大呢。”谢之凛淡淡答。“只可怜那南宫婉投错了人家,现下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她的尸体应当还晾在那间房里。”
      他突然涌上来一种强烈的荒唐感,眼前的世界天摇地动。他的本意只是在大婚之日帮助谢之凛避开刺杀,却没想到今日拜堂成亲的人却被替换成了自己,还稀里糊涂地把自己送上了谢之凛的床被对方吃干抹净。虽说可以把一切归咎于酒后的一时兴起,但他依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地同谢之凛以身犯险,心甘情愿地为谢之凛出谋划策,甚至心甘情愿地与谢之凛拜堂成亲。他知道这个男人埋藏在心底的对他的执念,虽然除了初遇之外谢之凛把这份执念始终隐藏得很好,可他却偶尔能听得到男人的心声。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对他执着如此,他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就连友情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丁点,他根本无法克制住自己不沦陷于古代世界,可他也仍旧清楚,他只不过是个活在现代世界的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栽在古代世界里。
      说到一辈子——
      洛长宁猛地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始终都忽略了什么,是那枚簪子,是乌木簪,是他第一次从古代世界回到现代世界后攥在手心里的簪子,它依旧被谢之凛戴在脑后蓬松的发间。男人的大红婚袍在刚才的折腾中被丢到了地上,名贵首饰四散,唯独那枚乌木簪格格不入。
      突如其来的记忆,谢之凛对他的执念,雕工粗糙的乌木簪,被他锁在衣柜底层的雕刻工具,所有的一切闪电般串联到一起。洛长宁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似乎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或者说从始至终他都在真相附近徘徊,只是从未试图向内涉足。
      “阿凛,”他有些茫然地向男人的头顶伸出手,“这枚簪子,是不是我雕给你的?”
      是的,他曾经很擅长雕刻,那是他亡故的母亲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谢之凛眼前一亮,声音微微颤抖:“你都想起来了?”
      洛长宁有些不忍地与男人那双带着焦灼的漂亮凤眼对视,眼看着那双眼里的微光随着他的沉默而逐渐熄灭。
      “抱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轻声说,“阿凛,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
      古代世界的温度对他而言其实根本不起作用,洛长宁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出今夜的洞房。外面依旧挂满了红绸,守夜的小太监正在换岗,宫女还在忙碌着擦洗晚宴时弄脏的地板,监管的嬷嬷不在此地,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盛大婚事过后的杯盘狼藉,急速跳动着的雀跃心脏缓慢平息。
      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能为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所察觉,好在他要的东西并不多,他并不需要备受瞩目才能活下去,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人百分百注视着他的眼睛,而他已经得到了。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得到的究竟是属于他自己,还是属于谢之凛透过他所看到的另一个身影。
      他确定自己没有关于雕刻那枚簪子的记忆,也没有幼时曾与谢之凛相识的记忆,洛长宁低头看着自己脖颈上摇摇晃晃的晶莹鲛珠,总有种自己偷了别人人生的罪恶感。
      “见过皇上。”“……皇上。”
      面前的奴仆们纷纷面向着他的方向四肢着地,洛长宁回过头,这才看到谢之凛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衣领大敞四开,手里握着鲛珠。
      “阿凛。”他小声唤道,“怎么跟出来了。”
      谢之凛神色复杂地与他对视,薄唇微微蠕动。明明男人什么都没说,他好像突然就懂了谢之凛尚未说完的话语。
      “要走之前知会一声,”他笑着凑过去帮谢之凛拉好衣领。“我记得呢。别说话,你这幅样子出来,他们又会以为你癔症犯了。”
      “犯就犯,又不是一次两次。”谢之凛低声答。“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没有……强迫你。”
      今夜无月,天气也格外的暖和,明天大概要下雪,洛长宁抬头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四周鸦雀无声的太监与侍女,叹了口气。
      “走吧,来都来了,我们去看一眼南宫婉吧,我猜冲月宗人还在等着你的命令呢。”
      洛长宁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时他居然在邀请和他拜堂的那个人一同去看一具尸体。他不认识路,只能跟在谢之凛身后一起走,有小太监爬起来想跟,却被谢之凛一个手势阻止,临离开偏殿前他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奴仆,内心里的滋味晦暗不清。
      “宫女和太监好像比之前多了不少。”他没话找话。“以前我们出门的时候院子里都没几个人,这回居然有公公主动跟着。”
      “是南宫老贼的命令,我能猜到他想做什么。”谢之凛偏头瞥了他一眼,“我也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心里一动。“哦?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朕有没有认错人,想朕心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二人同时停住脚步,谢之凛准确无误地捉住他的手指攥进自己的掌心,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暖的,滚热的温度将他心脏上的每一寸褶皱都熨帖到平。
      见他没有回答,男人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跟他十指相扣,道:“今日是朕的洞房花烛夜,娘子莫要任性。”
      他扑哧一下笑出声:“你说的对,我确实在考虑这些问题,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去,而在我完全不记得你时,你却没想过要把过去讲给我听。我觉得我这人还挺容易沟通的,如果你认真地跟我说的话,我应该会仔细听。”
      “我不能说。”谢之凛摇头。“上次你拿到风筝的时候我就想把那时的故事讲给你听,但你的反应……非常痛苦,我不能告诉你,你必须自己想起来。”
      几个月以来他已经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了无数次,也有很多问题不甚明晰,但当他穿梭世界的时候,他的大脑会刻意忽略一些问题,就好像‘世界’是活的,会主动帮他回避一些问题。
      彼此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他思考了一路,两个人便牵手走了一路,而他的思路在见到南宫婉的死状时戛然而止。
      他所以为的杀手暗杀多半相当隐秘,用毒或者用一些其他的小型武器一击致命,洛长宁完全没有想到南宫婉的死状居然会这么的——凄惨。脖颈像是被无数啮齿动物撕咬过般破烂不堪,地板上墙上房梁上都是喷溅出来的大量血迹,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漂亮的南宫小姐躺在血泊的正中央,一颗眼球被剥离到头骨外面,死不瞑目。
      “呃……”
      他强行压下胃部的翻腾感,挣脱谢之凛的手跑到外面,这还是他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尸体,他几乎能感受到杀手扑面而来的恨意。惨不忍睹的凶案现场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洛长宁半弓着身体干呕了一阵,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长宁?”
      血渍与新鲜血液的景象在眼前彼此交叠,洛长宁闭上眼,用力甩了甩脑袋。就在这一秒,一把锁被打开了,在大脑的最底层,记忆喷涌而出。
      八岁的洛长宁摇摇晃晃地跳过高得离谱的门槛,好奇地向黑漆漆的房里看去,这是个母亲晚归的夜里,他的卧室有电灯,这里却只有月色照明。洛长宁能嗅得到空气中的铁锈味,甜腻得令人作呕,不过好在他是个忍耐能力超强的男子汉,他捏着鼻子等了一会儿,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房间正中被铁链拴着个人。
      “你好,我叫洛长宁,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垂着头,长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闻言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却沙哑得紧。
      “我……叫……谢之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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